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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似诀别
于此同时，金银剑感觉到少主的呼吸再次沉滞。
长久的屏息后，他才带着近乎停顿的心跳，缓缓的，缓缓的抬起头来，将目光沉默地投注于石门后。
然后，下一瞬，天地就此远逝。
刹那间，世界仿佛崩塌成了无数微小碎片，只剩下一个他，独自在纷扬的细伤里，静静承受着碎片切入心肺的疼痛，任由眼前的一幕蔓延成往后余生的噩梦。
——寒玉床，满室冰，而冰雪之中，她只着了白色单衣，双足赤·裸，安静地靠在一个人的怀中，眼睛半睁半合，唇畔犹自染着一丝浅浅的笑，神情一如既往的无辜而狡黠。
说实话，真是没有半点惊慌痛苦的样子。
只要不去问冷血缘何会在这里，脚边还躺了一具尸体。
只要不去管正拼命往她身体里输内力的那个所谓“大哥”。
只要不去想为什么林婉一边掉泪一边不停地给她搓手暖脚。
只要，不去看她唇边蜿蜒不绝的血迹。
只要可以将这些统统视若无睹，无情想，这与她往日的模样其实也无甚差别。
反正，无论她变作什么样子，总还是要烦着他闹着他的。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一直都是。
“啊……”
石门开启的声响巨大，其余几人却都置若罔闻，反倒是她转了转小脑袋，看向这边，浅笑的眼神里却是大片大片的迷蒙，仿佛视线模糊得已经无法辨认出什么了，她就只能动了动唇，努力做出几个口型。
“四…哥……？”
顾长风抿了抿唇，终于放开了拉扯无情衣襟的手，快步赶到她身边：“……小五。”
声音一出口，就是沙哑得不成样子。
她闻言却是翘了翘嘴角，黯然的眼底闪过一丝打趣，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却先是一口血红吐了出来。
恰好，正落在她的白衣上，染出了一朵极漂亮的朱丹花色。
屋中的空气凝滞如死，半点人声也听不见，只有林婉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冰层上，滴答滴答地敲击在人心上。
她此刻虽然眼睛已经看不到什么了，耳朵却还是好使的，听见那声响就皱了皱眉，被林婉握住的手指费劲地动了动。
林婉忙抬头看她：“是不是哪里痛了？”
她极小动作的摇了摇头，依旧只能比出口型来，脸上却是摆出了乖乖巧巧的讨喜表情：“二姐……哭……不怕羞……”
林婉一怔，随即眼泪落了更多下来。
“小五……”林婉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硬是忍住嗓音里的哽咽，运转内力去帮她活络手脚血脉，柔声问道，“怎么样？还冷不冷？有没有暖上一点？”
她立刻就点头，唯恐别人不信她。
其实，也当真是没有人会信她的。
千年寒玉床，水滴成冰，霜雪不化。她方才正运功到紧要关头，即将冲破阻滞初得成果，却被人扰乱了心神，一股真气当即就四散开来，连带着原本聚集起来可为助力的寒气亦是混乱，横冲直撞的就胡乱灌入周身各大穴道。
此刻，她已是寒气浸骨，如冰封脉。
她自己都感觉得到，身上，已是没有半点活人热气了啊。
看着她眉梢上都已结出几点霜色，顾长风再想不到其他什么，忙将小五的脚捧到怀里，掌心抵住她的脚心，源源不断地将内力输入。
她却皱了皱眉。
寒气入脉，大概，已是活不成了罢。师兄姐们再这样为她撑着，只会平白耗费自己的内力。
这么一想，她渐失气力的身体虚弱的挣动了一下。
“别动！”
小五两正在想些什么，他们几个又有谁是不清楚的？林昇当场就低喝了她一声，口吻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和焦躁，“意守丹田，好生护住你的心脉！”
话音未落，他已是再次运足内劲，仔细小心的灌入她的筋脉中，试图疏导散乱狂躁的真气和寒气。
她小大人一样的无声一叹。
师兄姐的性子，她再明白不过。哪怕是看起来最好说话的二姐林婉，骨子里也有自己的坚持与固执之处。现在，就算她马上咽下这最后一口气，恐怕他们也还是不会放手，总要将诸般法子都一一试过了，才肯死下心来。
只是不知道，要为她浪费多少内力了。
她心里很是愧疚抱歉，又苦于说不出话，只能愈发安静下来，乖顺地不再“乱动”。
其实，对于死活这种事，她是真的不怎么怕的。
自小病弱，过了今日就不知有没有明日，所以，于生于死，她早已看得淡了。
只不过她终究还是欠了太多债，这才无法安心走开。
——世叔雪姨的护养之情，师傅的教养之恩，师兄姐的顾养之义，她还统统没有还上。
少女安静地回想着，打算把自己亏欠他人的账，一笔一笔都记清楚了。
这样，来生才好一一还来。
不过……
往日里还不怎么觉得，此时拿来一算，她才发现自己的幸福已是太过了。
幼时，便得了世叔雪姨的百般呵护，千般疼爱。
再大一些，又多了一位救命恩人的好师傅。
等到渡海东瀛，四位师兄姐亦是对自己好到不止十分。
这些人予她的恩情，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已打定主意，要拿一生来偿，总要看到他们个个都幸福美满才好。
却不想，竟是没有机会了啊……
她再叹一口气。
尤其是她那哥哥，最是让她放不下。
喘鸣之症，本就累他多年。偏生她家哥哥又是个冷清的人，有什么苦痛，宁愿自己一脸平静的咽下，也绝不向旁人诉苦半句。
更何况，还有她在一旁三不五时的闯祸惹事，总是给哥哥添堵置气，让他的日子更加难过。
——说起这个来，她就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没心没肺的。虽然也知道自己是怎样的麻烦精，却总是想要依在哥哥身边。给他添了麻烦，她心下纵然愧疚，却没有一桩一件地记起来，也没有念着哪一日要还给他。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可就是打心眼里觉得：【哥哥本就该是如此待她的。】
最狂妄厚颜的，是她还总有那么一种错觉。
——若是她当真与哥哥掰扯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哥哥只怕才是要恼了她去。
“哎……”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为自己以前的任性妄为。
不过，往后应该就会好些了吧。
没了她在一旁吵闹，也没了她给他添麻烦惹祸，哥哥的日子总该轻松点了。
恍惚中，她似乎见到了哥哥，他就站在门边，眉目平静，眼神却是紧紧地绞着她不放，仿佛想要将她整个人都给牢牢裹住。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突然就是一痛，于是忍不住就扯起嘴角，明知那是幻象一个，也对着【哥哥】绽出一个最明媚的笑容。
——每次她哭的时候，哥哥都是满目嫌弃的样子。所以她想，他大概是比较喜欢她笑。
虽然她是当真比不上自家哥哥的模样好看。
“要对自己好一点，知不知道……”
平常总是哥哥教训她，今日已是最后了，又是自己才能得见的幻象，她索性就放开了胆子，装出一副长辈的口吻，缓缓做出几个口型。
说完这一句，自己倒是先绷不住笑出来。
【哥哥】的眸光却是沉了又沉。
他一向少见欢色，眼神如此凝滞下来，竟生生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甚至让他都……难过了。
于是心里马上也跟着难过起来，随之同来的，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这都是要走了，他不会还与她为这点小事置气吧？
她撇了撇嘴，睡意逐渐浓厚，眼皮便有些撑不住地垂下，却还是努力将最后一句抱怨说与他听。
“真是小气啊……”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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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