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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闲暇
无情公子自小聪颖无双，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诸般奇书兵法，皆是过目不忘，极有造诣。故而一向料敌于先，既然是他开了口，便少有落空的时候。
——少女和金剑这边刚说了没几句，那边，蔡京果然就派人来说要见她，让她速去大厅拜见相爷。
来人不止态度嚣张，说话无礼，看着少女的眼神……她从未被人如此看过，不知要如何形容那种几乎闪着绿光的注视，可就是被看得浑身不舒服，而且……
少女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动手打人……
一边的金剑却将牙齿咬得咯咯响，直想一拳打上那混蛋的脸，竟敢用这般眼神窥视他家的少小姐！
忍下满心的不适，少女被金剑一路扶着走过去，进了大厅，发现不止是蔡京和世叔、舒大人在，连四大神捕都一个不少。
——真是好大的阵仗啊。
少女心内嘀咕一句，却还是在搀扶下轻轻行礼：“暖心参见相爷，参见舒大人。”
蔡京看着眼前微微低头的玲珑少女，眸光暗凝，终于沉声道：“你便是诸葛大人座下四大神捕之首，无情的妹妹？”
“是。”
“抬起头回话。”
蔡京的第一句要求，竟是如此。
诸葛正我暗暗锁眉。
少女却是直接傻住了。
——师傅一再警告过她，说是世叔长居京师，此处贵胄高官甚多，且大多为人刻板，见面时尽量不要直视他们，否则会被认为是无礼冒犯，少不得要为自己找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那时，师傅的表情和语气，都是少见的郑重其事。
故而少女虽有不解——总觉得被人看一眼就要发怒，也未免太奇怪了些……可她也一直不曾违背，每次进京皆是悄无声息，尽量不要和什么“贵胄高官”撞上，也果然就从不曾见过除了舒大人之外的官员。
可这个蔡京是怎么回事？
少女越加茫然，可是也不能反抗，只好昂起自己的小脸。
顿时，一室无声。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初醒未久的少女，脸上晕着一层薄薄的红，不施脂粉便自有颜色，衬得她肤如明玉，若有融光。而那眸子里生来就漾着盈盈水波，顾盼之间光彩璀璨，似夜色萤光，苍穹流火。
可称艳光。
然而，分明拥有着如此美丽的眉眼，她看起来却仿佛是不谙世事的孩子，眼神纯净到了极致，如山间溪流，明净无双，清澈欲滴。
——那是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疼惜，好好呵护的人。
她却安静地抬头，目光剔透。
——对于自己的容貌，少女一向无甚自觉。正如她曾向哥哥抱怨过的一般，身边一众精彩人物，她实在不觉得自己能出彩到哪里去。
因此少女并不知道，她那师傅曾私下曾说她，“大凡美人者，多是美在五官，美在身骨，美在旖旎容光。她却不同。只有她，是美如渺云，美如碧波，美在不沾烟火”。
蔡京的眸光忽而极快地闪动了一下。
停顿一瞬，他才续道：“这次调查天石村官员失踪一案，你一直跟在旁边？”
“是。”
“那就由你来说说经过罢。”
经过？
少女茫然，什么才是经过？除了给她震撼极大的冯大人的死亡和“假浮尸”，少女就只记得一些途中趣事，然后其他时间她几乎都是在睡觉了啊，这也可以拿来说么？
“到达天石村后，暖心与追命冷血两位师兄留在了山下应奉局，”想了想，少女只得大致地说一点，“入夜后发现山上似有异常，暖心赶过去，后来就一直跟在哥哥身边。其间有村民诈死，暖心为其所惊，从昨日一直昏睡到现在。”
“就只是这样？”
蔡京的语气一变，极具威压。
“那还有就是、就是……”
少女似乎被他的威势所摄，表情带起了一丝慌乱，她努力思索了片刻，才接着道，“是了，还有女娲娘娘显灵！暖心亲眼所见，冯大人居然被女娲娘娘施法嵌入巨石，立于高耸石柱之上，甚是可怕！”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少女说完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追命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真是厉害！
连他这样的老江湖，若是先前没有听过此事详情，恐怕也要被她活灵活现的表演骗过去了。毕竟不管怎么看，这也不像是个会说谎的人啊。
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原来这妮子也挺会骗人的嘛。
其他人大抵也是如此念头。
只有一人，在蔡京开口让她抬头的时候，眸色已沉。此刻见她眼也不眨就开始撒谎，索性就皱起了眉。
——跟着她那个吊儿郎当的师傅久了，这人竟也学会了说谎演戏。
当真是要学坏了去么。
可是……
一刻静默，他的目光掠过少女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右手。
——旁人只当她是因提起冯大人的死亡而害怕，他却知道，那也是她太过紧张时就会不自觉做出来的小动作。
半晌之后，无情公子终于静默垂了垂眼。
——跟了那样的师傅十年，一说起谎来，却还是失措得不能自已……
果真还是个没什么长进的。
无双公子如此想。
蔡京却犹不死心：“那你为何受了伤？是不是那些刁民不满官府调查，出手打伤了你？”
“哎？”少女愕然，“暖心身怀武功，村民们又怎能伤我？是在上山途中，暖心偶遇一武功高手，不敌逃跑时不慎滚下山坡，与村民并无关系。”
蔡京不语。
“相爷，”诸葛正我却适时地开口解释，“这次除了要调查督运使失踪一事，我还派他们几个来此追捕一名逃犯，现已缉拿。此人名叫孙武，经审问，暖心便是被他打伤。”
如此，蔡京就再无可以借题发挥的地方，一眼撇过诸葛正我，他终究没有再多问一句。
少女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接着往下编了。
——这么想着的她，没有看见蔡京拂袖而去前，曾有片刻，那落在她身上的短暂注视。
******
到此为止，少女以为事情已经了结。
却没想到还有后续。
——回京路上，连同哥哥在内，四大神捕一起被世叔教训了一顿，说他们胆大包天，不顾后果，虽是好意，可是居然想借由神灵怪异之说来欺瞒朝廷，以为能骗得了蔡京么？这次只是侥幸而已，让他们万万不要得意忘形之类的。
“还有你，”诸葛正我突然转身，正躲在他背后的少女立刻被抓了个正着，平日里从来和颜悦色的诸葛神侯板着脸教训她，“回去跟着你雪姨好好练功。这次居然连一个孙武都打不过，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教你武功的！”
少女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她后来才知道，那晚害她受伤的孙武，武功高强却生性谨慎，与人交手时习惯以头二十招试探对手，在江湖上也算排的上名号了。可是在世叔和四大神捕眼中……那不过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逮捕他不费吹灰之力。
她委屈的不得了：“暖心也不想这么丢脸啊……可师傅说我还差得远，不能修炼本门精深武学，只许暖心练轻功，旁的武功招式，从不曾教过我……”
说起这个少女就很无奈，师傅除了逼着她每天背书、炼药、练轻功之外，武功招式和内功心法从来都不肯多说。要不是少女还要回中原，担心她“走着出去抬着回来”，师傅根本连最基本的防身擒拿术都不肯教。
“不教招式？”诸葛正我不说话了，心思一转，立刻再给她那不着调的师傅记上一笔，重重的一笔！
——只教轻功不教武功，这算是哪门子的糊涂师傅？
这么一想，诸葛正我是越来越不放心了，一个小小孙武都能让暖心束手无策，往后还得了？
“如你愿意，等回到开封，世叔亲自教你几招。”
“真的？”少女惊喜地几乎蹦起来，“世叔说话算话，不许骗人的！”
诸葛正我看着她，见她一脸惊喜的样子，心下软了又软，实在是连半点生气的心思都没有了，只好点了点少女的鼻尖：“从小到大，世叔什么时候又骗过你了？”
少女便抿了抿唇，明媚笑意盛放在唇角。
无情看了她一眼，却是在不置可否的沉默。
不过很快，少女就知道厉害了。
——能把自家无法修习内功的哥哥教成一等一高手，世叔固然是个难得良师，可更重要的是，他也定然是个严师无疑！
少女的脚伤刚好利落，世叔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武功传授，每天寅时起身，除却用饭，每天要练足四个时辰，还有一个时辰是留给少女去修习她的轻功。
如果不是早就被师傅“磨炼”习惯，少女还真不一定能吃得消。
而饶是这样，少女本就尖削的小脸也瘦了一圈。
然后很是顺理成章地，雪姨的补汤也跟着变本加厉了。
“哥哥……”
少女惯例地赖在自家哥哥床上打滚，十足的无赖姿态。
无情公子却无动于衷。
“哥哥，囡囡不愿意……”少女再接再厉，也滚动得越发厉害了，头发散乱，还只顾着打滚耍赖。
眼见着她几乎要滚下床来，无情这才终于看了她一眼
“不要不要不要！”少女胡乱地和被子滚成一团，“囡囡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端着手中的汤碗，无情公子的语气却平静无波，半点温度也不带：“若是我等会端了空碗走，雪姨说，她明天就炖两盅。”
被子里蠕动的人顿时僵住了。
片刻后，有一颗脑袋怯怯地从缝隙里探了出来，眼巴巴地望着他不放：“哥哥，世叔一年的俸禄多少来着？大抵是不够用的罢……不如我们劝雪姨把这个银子省下来，补贴家用好不好？”
“……”
这下子，他干脆连看也不看她了。
“唔……”她偏头费力地继续想，接着出主意，“那，哥哥你喝好不好？不是说补汤么，总归对身体有益的罢？”
“雪姨在里面加了些药材”。
意思是说，这些药材，他并不能碰。
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可还是躲不过这碗汤，少女索性就扁起了嘴，恨不得直接哭出来给他看才好：“可是囡囡真的不想喝汤了，囡囡已经吃不下了，再喝又要打嗝……哥哥，囡囡真的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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