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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路上
虽说是身处破庙，可是比起餐风露宿来，能有干草铺床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还有少女的避虫香和秋意浓——这是从她家师傅眼皮子底下磨练出来的手艺，效果怎样也不会差，这几个虽说都是练武之人，自是不可能一夜深睡，可第二天醒来之时，竟是个个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哎，”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追命看到少女正在那里整理包袱，立刻就过去搭话，“我说，你这几样东西还真不错。自从上了路，我从没像昨晚睡得那么好过。”
少女扭头看他，笑了：“暖心去了东瀛那么多年，师傅说，我也就只有这么点本事还算拿得出手了。”
“那你还有什么宝贝？”
这追命倒也有趣，前几日不知为何对人家避而远之，昨天受了少女一点好处，今早起竟然就自来熟了。
看着少女正在那里收拾包袱，他眼珠一转，痞痞一笑，竟突然伸手探取，要拿过少女的包袱。
追命一向自信以轻功胜人，武功走的也是轻灵路数。他这一招虽然是玩笑——毕竟女儿家的东西，他当然不会真的拿来翻检，可出手还是迅疾如风，快如闪电，满心以为该是手到擒来的。
可事实却是，他连少女的包袱一角都没有碰到。
看着自己抓空的手，再看看已然闪身到自己身后的少女，追命一脸不可置信：“不、不会罢？你会武功？！”
“有这么奇怪么？”少女抱着自己的行李，神情狡黠，“我可从没说过自己不会武功啊。”
是，她是没说过自己不会武功。
可是，看着这么一个玲珑娇小，灵动娇憨，看起来甚至不像十六岁的小姑娘，若非先前知道内情，谁会相信她竟是懂武功的？
谁会相信？！
打眼一扫，不止是铁手表情惊愕，竟连那个一向面无表情的冷血，眼中都划过一丝讶异，桑医师更是满眼愕然。
追命郁卒道：“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早问啊。”少女笑着一句顶回去，就跑去投奔自家哥哥了。
于是追命愈发郁卒了。
其实这倒不是少女故意卖关子，有心瞒着大家，而是她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呢？
她这点微末技艺，在师傅面前从来不值一哂，师兄姐们也各个比她厉害百倍。拜师十载，至今也不过是将轻功练出了看头，其他的……寒酸到她甚至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师傅的徒弟。
故而少女不说自己会武，不是隐瞒，她是真觉得自己不算什么【习武之人】。
偷偷看过去，发现追命师兄还是一脸郁闷的样子，少女也只好在心里说声抱歉了。
而这只是途中发生的一件小事而已。
这一路上风光明媚，山明水秀，少女左看右看都看不过来，很快就忘了其他，只觉得满心欢喜。
“少小姐似乎很高兴啊。”见少女的眼神都闪闪发光了，金剑忍不住笑着说。
少女也笑：“这么多年了，暖心从来不曾好好看过这大宋山河。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要高兴呀。”
这话不假。
以少女幼时那般孱孱病弱的样子，世叔就算日日悉心护养着，都担心她是不是过了今日没明日，自然是不可能让她出来畅游天地。
后来虽说被师傅养好了身体，可那也是在东瀛养出来的，多年来一直居于深山幽谷，看得也是东瀛的异域风光。
而后几次归家，短短时日用来和家人共聚都嫌不够，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可以出来游玩？
要说起中原远游来，少女这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听出少女话语里止不住的兴奋劲，无情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看她。
“怎么了？”无情那一眼虽则极细微，可不知为何，少女还是立刻就感应到了，马上就扭头看过来，“哥哥？”
“……无事。”无情淡然道，“只是玉罗山地势险峻，虽风光如画，亦是人迹罕至。我们在这里暂歇一下，积蓄体力再赶路。”
——这还是启程以来，第一次由无情开口说“歇息”。
少女听得愣了愣，待到品出这话的弦外之音后，突然就翘起了唇角。
“笑什么？”见她笑得如得了好处的幼猫，又是狡黠又是得意，无情眼角一瞥，平声发问。
“咳咳，无事啊。”少女现学现卖，俏皮地用自家哥哥的话回答他，然而语气中的开心倒是越发明显了。
连带着无情身后的金银剑也开始偷笑，甚至连素来老实厚道却也家有小妹的铁手，在恍然之后也跟着轻咳，掩饰自己的笑意。
——哥哥也是了，既然是要关心她安慰她，又何必做得这般隐而又隐？也不怕她看不懂么？
坐在石块上，少女单手托腮，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些东西，脸上还能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家哥哥。
“哥，你虽说冷了点，不爱说话了点，为人高傲了点……”少女突然开口，一项一项数着对方的“缺点”，也不看正拼命点头表示附和的追命，只笑眯眯迎视上自家哥哥冷了又冷的眼神，“不过……也真的是个好哥哥了。”
哪怕清冷，哪怕冷情，也会照顾她，关心她。
少女笑眯了眼。
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哥哥了。
无情却不回答。
——她性子劣，闲来无事了，就总喜欢拿他开玩笑。多年下来，他早已懒得一句一句反驳。
由着她就是了。
左右还是那副薄脸皮，这么几句打趣也就差不多了，再要多说，她只怕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果不其然，少女几句一说完，就不知道还能怎么打趣自家哥哥了，只好作罢。
一弯腰，她老毛病又犯了，习惯性地又趴上他的膝盖，竟然是要和他闲聊：“说起来，暖心还真没有好好出来玩过呢，连开封城里的路都还没认全。”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了，她人还趴在他膝上，却突然昂起头来看他，眼里是灼灼的光，满满的期盼：“哥哥，回去之后，等哪日你闲下来了，可不可以带暖心出去走走？”
无情微微凝眉。
她自小身子弱，雪姨多年照顾看护，早已养成习惯，即使她近几年有大好的样子了，雪姨也从未放松过，恨不得还跟小时候那样时时看着她，能将她揣进怀里随身带着就最好。
——让她出门玩耍这种事，不用想也知道，雪姨绝不会轻易松口。
况且……
他眼底映着她，看她明明正满脸期待的样子，眉宇间却有一丝掩不住的疲倦。
况且，她总说自己身体已经被师傅调养好了，早就没问题了，让他们不要担心芸芸。可他却看得明白，她就算比从前好上许多，却到底还是亏损过底子的。
——他记得清楚，她拳脚功夫不行，却轻功绝顶，比起追命只怕也差不了太多了，却从来耐不住持久。接连赶路，昨夜好眠的追命还精神万分，同样休息过的她却已经开始倦了。
这样的身子，怎么能放任她出去？
眉间一蹙，他已准备直接开口拒绝。
不想她倒像是看出了他的打算，话还未出口，她人已扑了过来，直接撞进他怀里，又拿出那些多年不变的手段，猫一样跟他撒娇耍赖，软着声音跟他磨，口口声声都是哥哥……
哥哥。
他眉目骤冷。
少女却没看到，依旧磨蹭在他怀里，到后来竟然自己先累了，慢慢地停了动作，直到终于一个呵欠打出来。
——她一向有午间小憩的习惯，这几日赶路太急倒是不怎么觉得，此刻在这山明水秀的地方一歇息，整个人立刻就惫懒下来。
少女在哥哥肩头蹭蹭，有些困了。
无情垂眼看她，活脱脱就是一只幼猫，眯着眼睛，眉间几分睡意，慵懒得不成样子。
“……困了就休息。”
蹙起的眉头渐渐平复，他缓缓声气，口吻一如既往：“莫要再折腾了。”
“那带暖心出去玩……”
“休息。”
他突然加重语气。
少女抿抿唇，听哥哥这么一句两字，就知道今天是说动不了他了。
委屈地又蹭了蹭，她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从哥哥怀里慢慢爬下来，整个人重新趴到他膝上，枕着双手，准备乖乖休息。
不然又要被哥哥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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