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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笙铁马踏至来
眉婼默默叹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别看张嫣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可一个在魏忠贤时期几经废后风波仍屹立不倒的,又怎能以常人论之?对于这样的“老姜”,还是坦诚些好。
“娖儿只是好奇为什么宫人都说伯母和田娘娘端庄。端庄一词仿佛书上说就是不笑的意思。方才伯母和田娘娘笑的很是好看,可见是宫人们胡说了,娖儿觉得他们很笨,所以发笑。但浣雪教过娖儿,随意在长辈面前发笑是不合礼制的,所以就不笑了。”一番童真之语,也算是难为眉婼了。要她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装四五岁的娃娃,也只能想着自家四五岁的小侄女说话的特点来模仿了。
张嫣和田贵妃闻言皆是一愣,继而不觉失笑。张嫣笑道:“方才秀英还赞你喜欢读书,如今卡耐到底是孩儿心性,尽拣些新奇的,对甚么都一知半解的。”顿了顿,复道,“礼仪固然是要恪守的,但你到底还是孩童。”转而向一侧侍立的浣雪绾筠道,“你们也不必太拘着公主了。”张嫣转眸瞥见眉婼嘴角残留的糕点渣,便用帕子为其拭去,“你呀,方才还说要守礼仪,连嘴角沾了糕点渣也不自知,伯母给你擦一下。”“嫣姐姐这样疼娖儿,连我也想膝下有个女儿了。”“秀英你不必着急,皇上十日有七日都歇在你那承乾宫,说不定娖儿不久后就会有个一块玩的弟弟或是妹妹了。”秀英是田贵妃的闺字,张嫣以闺字唤之,而田秀英也是唤张嫣为‘姐’,二人关系定不一般。眉婼不动声色地听着二人的对话,自己毕竟是初来乍到,这大明崇祯朝的后宫秘辛还有的是时间去慢慢探秘……
慈庆宫中的气氛很是融洽。正在此时,外间都人通报,“启禀懿安皇后娘娘,坤宁宫里的紫玉来传话,皇后娘娘听说大公主和田娘娘在这边,现邀了娘娘,田娘娘带着大公主往坤宁宫一同用晚膳,皇爷忙完了朝务只怕也少不得要过去的。”紫玉是坤宁宫大宫女,同时也是皇后周蕴宁的陪嫁侍女,眉婼这个身体母亲的心腹之人。张嫣听到“皇爷”眉心微动,显然是想起了什么,转瞬她便回过神来,道:“本宫省得,你且好生送了紫玉回去。”都人自领命下去,不提。
虽是家宴,但如今各人身上的家常衣裳少不得略略要更换些。张嫣携了田秀英,眉婼一同进入内室更衣。浣雪,莲韵,梅影几个也急忙跟上。浣雪只低头同外间尚服局的女史耳语几句,不多时那女史便送了衣服来。浣雪从盛衣服的木盘中取出上襦为眉婼穿了,系好一侧的系带,又蹲下身将下裙为眉婼细心系好,以篦子沾了些水为眉婼篦好略显散乱的碎发。一切停当后便步出内室,张嫣和田秀英不久也便从内室步出。眉婼看时:见张嫣已换过了方才的家常衣裳,只见张嫣头上戴着黑纱尖棕帽,插戴各种头面:正中为嵌宝白玉福字分心,两侧有嵌宝万福寿金簪,白玉佛字金簪,嵌珠宝花蝶金簪,顶部为嵌珠宝花蝶挑心,棕帽下黄缎抹额及穿珠宝围髻,一对儿嵌珠宝花蝶金耳环垂下。上罩红织金缠枝海棠妆花纱绣袄,下着云龙纹双膝襕金马面裙①。田秀英虽也是黑纱尖棕帽,正中却是一个六宝攒珠的分心,顶部是一个嵌珠鎏金梅花挑心,两侧则是鎏金宝花簪,棕帽下红缎抹额嵌云纹围髻,两耳戴鎏金银环嵌宝白玉寿字耳环,上穿竖领对襟杏黄色缠枝葵袄,下着红织金云龙海水纹襕裙②,倒将田秀英衬得面若春晓之花。因眉婼还小,一概公主仪仗暂且不用,眉婼也便跟着张嫣扶着都人的手,踩着踏梯登上了安车。安车九尺七寸多的高度显得十分轩敞,令眉婼不由得小小感叹一下子:果然作为剥削阶级就是好啊!作为一个历史研究生,她知道安车较皇后辂简素不少,但也毕竟是大明朝的皇后专用的交通工具。眉婼打量时,见安车有一平盘,前后皆有车棂及雁翅板。两根用红漆漆过的辕上装饰着抹金铜凤头,凤尾,凤翎则是用铜叶片装钉的。平盘左右垂下护泥板,两个大轮子以一根贯轴贯穿。每个轮上的轮辐有十八,都刷上了红漆,轴中缠着黄绒驾辕诸索。车亭较矮一些,四个方柱也是刷着红漆,上面装着十二片五彩花板。安车前后都有门,较车亭更矮,门旁各有两个刷着红漆的十字槅,后面有三山屏风,屏后壁板都刷着红漆,用抹金铜鈒花叶片装钉。亭底有刷着红漆的板,上面铺设着红花毯,红锦褥,四周有黄绮帷幔,外面挂着四扇红帘。车盖上的情形眉婼看不见,只看到四角的抹金铜凤头,用四个攀条,及刷着红漆的木鱼。盖用三层沥水黄绮制成,上面绣着销金鸾凤纹,风头上垂下红色的帉錔。其后有行障六,坐障三,左右夹车的宫人执着,以红绫为之,绘升降鸾凤云文。田贵妃则乘坐凤轿随在皇后仪仗之后:凤轿是青色的顶,上面有抹金铜珠顶,四角各有一个抹金铜飞凤,垂下银香圆宝盖及彩结。轿身是刷着红漆的木框,三面用竹篾织成的纹簟,绘有翟纹,装钉着抹金铜鈒花叶片。刷着红漆的掆装饰有抹金铜凤头,凤尾。青色销金罗缘边有红帘及看带,里面有红交床及坐踏褥。一顶红销金罗轿衣,有销金宝珠纹。沥水装饰有香草纹,看带和帏都装饰着凤纹,另外还附有一顶红油绢雨轿衣。其后有行障二,坐障一,以红绫为之,绘有云凤,行障绘有香草纹。
安车前后则是浩浩荡荡的皇后仪仗:八个内使,两个色绣幡,两把金斧,两个金骨朵,一把金交椅,一个金脚踏。十二名宫女跟随其后,一个金水盆,一个金水罐,一个金香炉,一个金香合,一个金唾壶,一个金唾盂,两把拂子,四把方扇,一对红杖。皇贵妃仪仗则另有不同:一对红杖,两面清道旗,两个绛引旛,戈氅、戟氅、仪锽氅、吾杖、仪刀、班剑、立瓜、卧瓜、镫杖、骨朵、金钺各两个,四个响节,四把青方伞,一把红绣圆伞,四把绣方扇,四把红花圆扇,四把青绣圆扇,一把交椅,一个脚踏,两个拂子,一个水盆,一个水罐,一个香炉,一个香合,一个唾盂,一个唾壶,四个红纱灯笼。③
前前后后又是看安车,凤轿,又是这林林总总的皇后、皇妃仪仗,眉婼看的眼都快花了。(这也是读者们滴心声,对不?)张嫣见眉婼四处张望不免得微微一笑。眉婼一身浅蓝色袄裙,上襦疏疏绣了些玉兰,琵琶袖袖口两只蝴蝶翩然欲飞,项上带着银质璎珞圈,挂着一个小巧银锁。越发衬得眉婼玉雪可爱,一双杏眼黑如点漆,骨碌碌乱转,贪看着窗外景色。下面的马面裙是深蓝色,只在裙摆处绣有云纹。两根蓝色缎带将发束做垂髫,锦缎茉莉头纹绣履在裙下若隐若现。
思虑间,安车凤轿及仪仗便停在了坤宁宫前。再次同张嫣一道踩着踏梯扶着都人的手下来的时候,眉婼大大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毕竟安车虽然轩敞,但终归是个类似房子的东西,呆久不免气闷。张嫣笑道:“娖儿可是闷着了?”眉婼点点头,继而道,“安车虽然很好看很大,但是里面还是不透风的很,可把娖儿闷坏了,倒还是走路好。”张嫣同正在下轿的田秀英闻言不禁失笑:到底是孩子话!
坤宁宫,眉婼在这个时代自从病愈便没有来过了。即便是在前世,眉婼也是在去故宫时曾惊鸿一瞥。展现在眉婼面前的坤宁宫与前世相比少了匾额上的满语,多了几分鲜亮。飞檐上绘有凤凰齐飞等华贵图样。眉婼收回目光,果见周蕴宁头上戴着黑纱尖棕帽,正中插嵌宝玉观音鎏金分心,四周插戴各种嵌珠宝金银簪钗,顶部插嵌珠宝玉龙戏珠挑心,两耳戴金环嵌宝玉兔捣药耳环,上穿百子衣,下着玉女献寿云龙纹双膝襕金马面裙。④周蕴宁盈盈一礼,环佩叮当:“给皇嫂请安,皇嫂盛安。”“皇后请起。如今本宫不过是慈庆宫中等着去陪先帝的人了,多承皇上皇后记挂,才不过顶个名忝享尊荣罢了。”“皇嫂说哪里话,咱们原本便是一家人。当初魏阉把持权柄时还是皇嫂当机立断,遵先帝遗诏迎立皇爷为帝,这才有了阉党的负面,大明方才显出些中兴之象,纵有流寇,也不足挂齿。”
一边的眉婼却是一脸黑线,中兴之象?好吧可能有但是她却看不出来。朱由检(本章后都管崇祯叫朱由检了,写起来比较方便些)现在正焦头烂额的打农民军,要是他听到自己的妻子如此后所不知会作何感想。不足挂齿么?可明朝是亡于农民起义的……但对一个古人不要抱太大希望,毕竟当时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默默掩下吐槽的欲望,眉婼低眉垂眼的随二人进入坤宁宫。
二都人在头前引路,不多时四人进入了东暖阁。待四人按位次坐定后,周蕴宁吩咐一侧侍立的紫玉:“你遣人去乾清宫问问,皇爷可是忙完朝务了?”紫玉应声而去,过了一盏茶功夫,紫玉回禀:“禀娘娘,皇爷还未批完折子,奴婢只听王公公说,皇爷现下正因一本折子大发雷霆呢。”周蕴宁苦笑着摇摇头:“只怕皇爷今日不来了。倒是让皇嫂受累,从慈庆宫老远的赶来……”“皇上勤于政务是我大明之福,皇后不必说这样的话。今日只当是咱们小聚。烺儿呢?说来也有段日子没见他了。紫玉,去请太子来。”
不多时,上次眉婼刚苏醒时所见的朱慈烺再次出现了:“儿问母亲安,母亲盛安。”转身见张嫣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便又行礼道:“给伯母请安,伯母盛安。”“许久不见,烺儿都长这么高了。”张嫣慈爱的抱起朱慈烺。而此时的朱慈烺瞥见了一侧的眉婼,便挣脱了张嫣的怀抱,向眉婼跑去:“姐姐。”“烺儿来了?上次宁安教你玩的弹子可好?”眉婼穿过来几日,心里渐渐接受了这个弟弟。毕竟在现代作为独生子女的她可是没有机会过一下当姐姐的瘾的。于是两指夹了夹其的脸问道。“很好玩啊。姐姐,烺儿要送你一件东西。”“是什么?”眉婼故意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朱慈烺从袖中掏出一个木制的弹弓:“这是宁安教我做的,皇姐可喜欢?”望着某人亮闪闪的双眼,眉婼接过弹弓端详一阵:“当然喜欢啊。原来烺儿还有这样巧的手呢。”被称赞的某人很高兴的跑到周蕴宁面前,拉了拉她的袖子:“母后,皇姐说烺儿做的弹弓好呢。”“是吗,让母后和皇伯母也看看。”张嫣,周蕴宁端详了一番,均是慨叹。大约她们想起了先头那个木匠皇帝朱由校了吧?眉婼在心里默默猜想。
过了一阵,一个小宦官进来禀报:“禀娘娘,乾清宫王公公遣奴才传话,皇爷今日在乾清宫处理朝务,不知会忙到几时,请娘娘同懿安皇后娘娘田娘娘,大公主小爷先用晚膳。”周蕴宁微微颔首,紫玉便送了小宦官到门外,上前一礼,含笑道:“公公辛苦,这些是皇后娘娘给公公喝茶的……”那小宦官心领神会的一掂那银锞子:“紫玉姑娘客气了,这是奴才应尽的本分。”他见四下里无人,心情又极好,便不免多了几句嘴:“紫玉姑娘可对皇后娘娘说说,好生劝劝皇爷。如今皇爷大发雷霆,竟是连往日喜爱的玉麒麟镇纸也摔了。乾清宫的都人宦官不知被发落了多少,就连王公公也挨了训斥……”“公公且回去复命,奴婢定当转告皇后娘娘,只是宫中人多口杂,公公还是莫对他人言说的好。”小宦官忙点头称是。紫玉得了讯息,送走小宦官后,便转身打起门帘进入暖阁,附在周蕴宁耳边说了几句。周蕴宁吩咐几句便示意其退下,道:“既然皇爷忙于政务,那咱们便开始用膳罢。”语毕,几个都人宦官鱼贯而入,将菜攒珠似的一样样一式式排开,几个宦官则从每个盘中各取一点菜放入口中,片刻后便齐道:“请娘娘用膳。”眉婼见张周二人动箸,也便开始用膳,侍立的都人为几人布菜,其余则执着拂子等,竟是一丝咳嗽也不闻,一顿晚膳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周蕴宁吩咐将几个朱由检爱吃的菜放入食盒中,而后欲离开。张嫣见状悄悄拉了拉其衣袖,微微摇头,悄声道:“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你去若担了后宫干政的干系便不美了,不如让娖儿和烺儿去。”周蕴宁也觉有理,心下也是感激这位皇嫂的提醒,将眉婼朱慈烺招到近前:“你们爹爹忙于朝务,晚膳怕是又要误了,你们提着这食盒送去乾清宫,也好一尽为子女之孝道。”“儿等谨记。”周蕴宁含笑拍了怕一双儿女的头,又吩咐道:“这天黑路远,紫玉,去为太子和公主拿一盏等来。”紫玉应是,取来宫中常用的红纱灯笼递与眉婼,眉婼思量一阵,向朱慈烺道:“食盒沉重,姐姐来拎着,你拎着灯吧。”
朱慈烺点头,接过灯便抢先出了坤宁宫门,眉婼少不得疾行跟上小家伙的步伐,笑骂道:“一会儿送给爹爹的汤若是洒了,仔细爹爹罚你面壁思过。”“姐姐莫生气,我走慢些就是了。再说,就是面壁思过又能怎么样?”朱慈烺慢下了步伐,满不在乎的说。眉婼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也便不说话了。红纱灯笼映出一圈柔和的光芒。天更暗了,往来打着灯笼的都人宦官见了二人皆行礼如仪。过了大约几盏茶的功夫,乾清宫才在灯火掩映下显出轮廓。侍立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个个身着飞鱼服,腰跨绣春刀,见眉婼二人走来都抱拳行礼。
王承恩此时正在殿门外低声训着一个小宦官,一抬头才发现了大公主和太子,便忙不迭行礼道:“奴婢参见小爷,公主,小爷,公主盛安。”“公公起来吧,爹爹可还在里头忙朝务?”朱慈烺示意王承恩起身,问道。“小爷说的不错,皇爷自下朝后便来了这里。小爷和公主这是?”“母后听闻爹爹忙于朝务,恐爹爹误了晚膳,便吩咐我和弟弟来给爹爹送些吃的。”“小爷和公主真真是孝心可嘉,皇爷知道了一定高兴,奴婢替您们去通报……”“公公不必了,爹爹正在气头上,我和弟弟悄悄推门进去就是了。”王承恩便为二人让开一条道路。来到门前,眉婼将食盒放在一边,伸手去推那雕花木门,奈何眉婼人小力弱,费了好大劲才推开一条缝,而后招呼朱慈烺一块进去。
进入殿中,眉婼察觉到了窒闷的气氛。地上虽还有星星点点的碎片,显然已被打扫过。眉婼拎着食盒走进,见御座上的朱由检脸色阴沉的批着奏折,猝不及防间,一个不明物体向眉婼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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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参见撷芳主人《Q版大明衣冠图志·皇后冠服·袄裙》,略有改动。
②参见撷芳主人《Q版大明衣冠图志·皇妃冠服·袄裙》,略有改动。
③参见《明史·舆服志》。
④参见撷芳主人《Q版大明衣冠图志·皇后冠服·袄裙》,略有改动。
这一章稍有点多,查了好多资料,偶家里的明史都是繁体字,又是文言文,翻译过来好麻烦的说,不过总算是把存稿清了一大半了……下周再更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