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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叶红于疑云氤
第二日,稀稀落落的阳光透过窗牖射入,照在眉婼脸上。耳边是清幽的鸟鸣以及衣裙的窸窣声,眉婼缓缓睁开双眼,素手拂过轻柔的帐幔。浣雪见帐幔内有了响动,便同绾筠一同将帐幔归置到月牙形帐钩上。自捧了靶镜,巾帕,盛水的铜盆及青盐进来服侍眉婼起身。眉婼起身后,接过巾帕就着铜盆浣面,绾筠从瓷罐中取出了些青盐,用手在眉婼的牙齿上轻轻揉搓了几下,复又捧过水来漱口。眉婼是第一次用青盐漱齿,多少有些不习惯,咸的直吐口水。浣雪绾筠皆掩面而笑:“公主今日是怎么了?往常漱齿时公主都是安安生生的,怎的今日便闹将起来了?”眉婼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但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道:我总不能告诉你们我是现代来的,灵魂附身在你们公主身上,以前用的都是牙膏刷牙吧?浣雪见眉婼如此,也便端了靶镜等出去,绾筠留下为眉婼梳妆更衣。绾筠见眉婼只着了中衣,靸着绣履,便皱了眉道:“公主怎么穿着这样随意,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好?”接着便为眉婼穿了罗袜,将绣履整好。在中衣外面罩了一件玉色撒花纹上襦,下系秋香色绉绸纹马面裙,系好侧边的系带。接着便来至妆台前,眉婼透过铜镜影影绰绰地看见了自己的模样,虽然脸庞还小,但已有了几分隐隐美人意味,却不是十分清晰,不免又开始怀念现代的玻璃镜子了。此刻浣雪已经进来,捧了一壶茉莉头油,绾筠先用篦子蘸了些头油,而后慢慢地为眉婼篦头,待到头发全部篦过,便以一双巧手上下翻飞,为眉婼梳了寻常女童的垂髫,以两条蓝色缎带束住,然后便是几缕头发垂下。想着近几日皇后免去了自己请安礼,眉婼便也神定气闲地坐在桌前等候传早膳。不一会都人们便端着许多菜鱼贯而入,摆满了整张八仙桌。眉婼暗叹:虽说明末宫中厉行节俭,但不过是小处罢了,像吃一顿饭还是摆的满桌,说的好听是为了大明皇家的颜面,不好听便是浪费了。想着这些,眉婼闷闷地拣了一块绿豆酥吃了,浣雪又为眉婼勺了一碗春笋鸡汤,眉婼品尝了一小口,汤汁带着些微甜味,想来是依照南方做法来的,不知不觉中,眉婼便喝了几碗汤,又拣了几块酥饼后便用绢帕拭了拭嘴,接过浣雪递来酽酽的茶漱口后,将茶折入漱盂。用过早膳后,理了理腰间玎玲作响的水色禁步,便离开了屋中。
推开朱漆雕花木门,阳光照了进来,亮的眉婼用手挡住了双眼,渐渐走出去才习惯,和煦的春风向眉婼徐徐吹来,宫殿金黄的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细细端详宫殿的飞檐斗拱,精美绝伦得令人惊叹。眉婼深吸一口明代清新的空气,从前来故宫都是匆匆一瞥就过去了,可如今故宫变成自己家了,当然随便逛了。浣雪绾筠等都人皆垂手恭顺地跟在身后,看来当公主还真是有好处的。她这么一个大懒人,从来不喜欢自己做扫地洗碗之类的杂务,现在有人包办当然乐得清闲。不知不觉漫步到宫后苑,一株高大的白色玉兰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迎风远播,甚是心旷神怡,眉婼不觉出了神,步履却也不见停息。
正在出神之际,不防撞到了什么,接着便是浣雪绾筠请安的声音:“奴婢给叶选侍请安,选侍盛安。”眉婼退开几步,见一上着桃红缂丝上襦,下系蜜合色挖云马面裙的女子向自己微笑,眉婼也以浅浅一礼相回。选侍虽是低位妃嫔,但论辈分还是自己的庶母,只因着自己是正宫嫡出才是浅浅作礼。叶选侍开言,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原来是大公主,快快请起。我素日里也不拘什么些虚文。”眉婼依言望去,那叶选侍身量较高,一双美目嵌在瓜子脸上,一身的艳色越发衬得她腰如约素,向下看去,似有一双绣鞋在裙下翘起。因为早晨露水并未消散,眉婼绣履沾湿不少。那叶选侍身后有几行浅浅足印,却不像是寻常的三寸金莲。叶选侍迎面见了眉婼疑惑的神情,道:“公主可是在疑惑我这一双天足?我自幼生长在祖父家中,原本祖父家中曾经殷实过一段时日,但后来至家父时遭遇天灾而家道中落,只得几亩薄田傍身。我幼时在家中时常帮衬家母农事,故而并未缠足。”绾筠惊道:“叶首辅家中果然如斯了么?”叶选侍点了点头,眉婼沉思道:“首辅……莫非选侍祖父是前任首辅叶向高?”浣雪道:“公主不常出来走动不知。叶选侍姐妹正是前任首辅叶向高的孙女,因着我大明自太祖以来便有从民间选采女的规矩。叶选侍也正因如此家境才得以选为崇祯二年的采女,彼时公主还年幼……”叶选侍接言道:“浣雪姑娘所言不虚,姊姊因偶感风寒未出来走动,故公主未见姊姊。”
本是风和日丽的晴日,眉婼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这叶选侍被自己识破是天足事并无半分慌张,而是对答如流。寻常汉家女子四五岁便会缠足,但一些庄户人家便不大讲究这些子……这明朝的首辅,说他们穷是假的。当初看《明朝那些事儿》的时候,说到严嵩被抄家抄出来多少多少银钱,都富可敌国。即便是徐阶,张居正一类,那个不是家大业大?虽说叶向高较清廉,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能穷到哪里?真正像海瑞一般真正两袖清风的官如果在明末能找出来,眉婼可不信。只怕这叶选侍真真将自己看做四五岁的小孩子了……眉婼心下思绪千回百转,微微一怔。叶选侍道:“公主可是不适?劳烦浣雪姑娘去司药局请一趟司药来……”“不必,娖儿只适才见了树上两只云雀儿,一时看住了。”眉婼只能打着马虎眼支吾过去,自己所想不过是无凭无据的猜测,如若被叶选侍知道可不是好的。自己或许能借着这个四五岁小丫头的身体打探出什来……眉婼心下思虑已定,此刻面上已是甜美的笑意:“说到司药,倒不如让浣雪去请,选侍的姊姊既感了风寒,让司药瞧瞧想也是好的。不知选侍属意如何?”叶选侍闻言暗自一惊,这话说得圆满,既顺着自己话头,又合情理,抬首向眉婼看去,眸底尽是孩子般的天真诚恳。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
叶选侍此刻已回神,笑言:“劳公主费心了。家姊虽只是风寒,但公主金尊玉贵之体,如若过了病气便成了我的不是,皇后娘娘只怕是要心疼的。”一句话将眉婼一探虚实之心打灭。眉婼暗想,说来说去,这球还是踢回我这了,合着我半天白费了口舌,就为那叶选侍的姐姐请了个司药?“既然选侍这样说,娖儿便不打扰选侍和选侍的姊姊了。患病之人原也该好生静养的,娖儿告退。”说罢眉婼行了半礼后起身离去。叶选侍微眯了眸子,身边侍女彤鸾道:“小姐,大公主到底还是个孩子……”“是,但这小丫头不简单……”不一会儿,一个都人疾步奔来,“选侍,李司药已到了永和宫了。”“来得真快……”叶选侍随着那小宫女向永和宫而去。
秋棠苑中,司药李徽宜诊脉后已静立着候了多时,只听得门帘微动:“叶选侍到了。”李徽宜便向叶选侍行礼如仪:“奴婢给叶选侍请安,选侍盛安。”“罢了,司药请起。素闻司药乃名医李时珍之后,妙手回春,不知我那姊姊之病如何?”“选侍容禀,淑女此病着实有些怪异、表面上淑女体内正气不足,感受外邪,故而鼻塞流涕,恶寒发热,嗽喘不止,似为风寒之症。但奴婢方才诊脉,只觉脉浮涩滑,似是服食药物所致……”一语未了,只见叶选侍双眸闪亮异常,恍若两把明晃晃的刀子,只待把李徽宜碎割了一般、李徽宜讶然,“选侍怎么了?可是奴婢所言有虚?”“好好好,果然是名医之后,家学渊源,只可惜……”李徽宜为司药时间不短,如何不明叶选侍话中之意?这分明是先让她对病情缄口不言,继而为其所用。正踟蹰间,纱帐里传来了断续的嗽声:“元敏……”“姊姊,你怎么起来了?”叶元敏一壁说,一壁在叶元锦身后垫了半新的海棠夹纱软枕,为她拉了拉嫣色纱被。被簇拥在嫣色中的叶元锦更显得肤色瓷白如玉,一双杏眼,话中却也不减威风:“司药休见怪舍妹之言,只是如今情势,少不得司药帮衬一把了……”李徽宜未及回话,一把镶嵌着绿松石的匕首便被叶元敏于掌中把玩:“姊姊,这匕首许久不曾尝过人血的滋味了,我还记得上次呢……啧啧,真真是美妙呢……”寒光四射的匕首仿佛将宫中空气冻结,而宫中都人宦官也如泥塑木胎般,整个宫中更加落针可闻。李徽宜无奈,在宫中但凡是哪位嫔妃施压,身为奴婢的如何不就坡下驴的?叹道:“既选侍淑女联袂相请。奴婢却之不恭。医者父母心,淑女此病万万拖不得,以后司药房如果有蓝色包裹夹在药中,还请选侍收下。”“铮”的一声,是匕首回鞘的声音。“司药冰雪聪明,倒是不用我白费唇舌。彤鸾,开了方子后好生送送司药。”叶元锦加重了“好生”二字。李徽宜提起羊毫书写一阵,继而道:“奴婢所开药方在此,请选侍过目。”叶元敏接过一看:荆芥穗两钱,羌活两钱,白芷两钱,板蓝根七钱,前胡三钱,杏仁两钱,黄岑三钱,生石膏七钱,淡豆豉六钱。无非是些治疗风寒的药,叶元敏便微微颔首,彤鸾便道:“司药,请吧。”李徽宜便告退。
出了永和宫,李徽宜才微微舒出一口气。原本宫里人都认为这叶选侍叶淑女姐妹俩不多受皇上眷顾,该是个好拿捏的性子,却谁知也有些手段。李徽宜对自己所想不觉失笑,这宫里的人性子那里有好相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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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叶元锦,叶元敏,李徽宜都出场了!不过是以矛盾的方式……之后第三章还会写到角色表里的新角色,敬请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