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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
冬天的烈风夹杂着雪片,铺天盖地的席卷了甲生的脸,他重重地摔在雪里,身体已然麻木,埋在雪中的皮肤甚至感觉不到寒冷,反而生出了一股暖流拂过的错觉。甲生用力撑起身体,抬头看着前面,视线里白茫茫的一片,枯树的枝桠撕裂了天空,眼前开始慢慢模糊,一阵一阵的发黑。他知道自己如果再找不到医风谷,恐怕就要冻死在这荒山野岭了。
甲生鼓起最后的力气,以肘撑地匍匐着前进,不知身处何地,不知去向何方,他只是凭着本能向前向前向前,眼前却越来越黑,然而在他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仿佛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呀,他要昏过去了。”
他用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茫然地向前伸去,抓住了那人冰冷的裙角。
甲生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上盖着几层棉被,厚厚的柔软的温暖让他贪恋着不肯睁开眼睛,空气中弥漫着药香,舒服得他只想再昏睡过去。然而不远处传来“吱呀”一声,有人开门走了进来,似乎是个女子,脚步轻而细碎。甲生想起了自己昏过去之前的声音,揣测着这大概就是救他的人,也就是医风谷的主人——白医师了吧。
念及此,他再也顾不上身上的温暖,掀开被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活动才发现身上到处都隐隐发痛。正要接近他的女子似乎吓了一跳,却也不拦他,只止住脚步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白医师,小人甲生,有一事相求!!恳请医师念在小人舍命相寻的决心上,答应小人!”甲生不敢抬头,只战战兢兢的盯着对方素白的鞋尖。
“你在大雪中辗转数日,身上多处严重冻伤,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女子声音算不上婉转莺啼,只是安宁如水。
“求医师答应小人!”
女子看甲生一副她不答应不起来的架势,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来拉他。看到对方纤纤素手伸到自己眼前,年少不经事的甲生不禁憋红了一张脸迅速地跪着后退,膝盖上的伤摩擦着地面,让他感到钻心的痛。
“你不要动了!伤口会裂开!”那女子这才吓坏了,急忙抽回手来怒道,“我不是白医师,你求我也没用,快起来!”
甲生一愣,木讷站直身体看着对方,眼前的女子素眉细眼,一双眸子深黑不见底,静得宛如冬天的湖面,容貌算不得绝色,只称得上清秀,但是冷幽恬静的气质却让人印象深刻,恰巧窗外的梅花开得正好,映得这女子正若梅中仙子般不染尘世。此刻她正微蹙着眉头看着甲生,真真是病弱西子胜三分。
那女子见甲生只愣愣看她也不说话,无奈地笑了笑掀开被子,不甚温柔的推了甲生一把,膝盖冻伤复发的疼痛袭来,甲生就着女子的力道,斜斜的倒在了床上,然而他又立刻不甘心的挣扎着想坐起来,“医师、医师,白医师,你不要骗我了,求你答应我吧。”
“都说了我不是了,”女子用被子压制住他,“你先躺好,我确实姓白,但不是你口中的白医师,白医师是我师父。”
甲生果然不动了,只急急地问,“冒犯了,白姑娘,请问白医师他……”
“你的伤我可以治,自然不用劳烦师父了。”
此话一出,甲生登时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白姑娘,求求你,行行好,我一定要见到白医师,求求你,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医风谷,还差点把命丢在路上,就是为了见他一面,白姑娘,我求你了……”
“你见我师父,是要求他什么事呢?”那女子淡淡的替他把脉,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这……”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甲生却突然语塞,“这……这我只能对白医师说,还求姑娘让小人见他一面。”
“我看你全身上下除了严重的冻伤以外,并无顽疾,大概不是为了治病吧。”她把手抽回来,虽是猜测的问句,却用了十二分肯定的语气。
“可是家里有人病重求医?”
甲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老实答道,“小人家中并无长辈,也、也还未成家。”
“恩……那就是没有喽。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甲生早已心急如焚,不等听她把话说完,也顾不得礼仪本分,伸手就要抓女子素白的袖子,然而她竟是早有准备一般,优雅的打落了对方急急伸过来的手,那看上去柔柔的广袖带起来的风拂在虎口上,竟让甲生觉得有些疼痛。
“你是来求长生不老的。”女子居高临下的看他,神情淡漠到了极点,甚至带了些怜悯的意味。
一下被人说中心事,甲生一时间讷讷的不知怎么回答,只呆愣的伸着手。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每年你这样的人不知有多少,没一个能见到我师父的,”女子语气似有些不耐烦,“你还是医好了伤后早早离谷吧。”
甲生自然不依,声泪俱下的诉说了自己一路的艰辛,见对方始终不为所动,他在绝望之余生出了别样的勇气,甲生咬牙看着那双神色冷淡的眼眸,发狠道,“是不是我要死了,白医师才肯医我?那好!”没等对方反应过来,甲生用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起身撞向了墙壁。
女子一惊,想要抢身过去却已不及,只觉微风掠过身边,她却顿时安心下来,笑着开口,“景陌师父。”
甲生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男子,不等甲生撞到墙上,身体的去势已被阻遏,他只觉脑后一麻,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月茗,你又容病人胡闹。”白景陌单手拎着甲生,像扔东西一样把他丢到床上,却也仔细给他盖了被子。
“好啦好啦,月华知错了,”刚刚还冷淡如冰雪的女子顿时喜笑颜开,撒娇般的跑过去抱着白景陌的手臂,“还不是因为师父你五十年来一直是这个样子,还不好好的待在谷里,总是满世界出诊啊找草药啊,你知不知道外面人都把你看成医仙,还说你有长生不老驻颜之术,还说……唉,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啦。”
“我本来就是仙。”白景陌晃了晃手臂,见甩不掉她,也就作罢,由着她抱。
“呃……”月茗拼命忍住自己鄙夷的神情,知道自己现下做错了事情是砧板上的鱼肉不得不讨好他,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不就是个风灵吗?不就是寿命最长吗?还仙……”
“你说什么?”白景陌好笑的看着月茗憋屈的小脸,存了逗她的心。
“没什么没什么,”月茗讨好般的摇了摇白景陌的手臂,却又撅起嘴,“可是景陌师父啊,每次都应付这种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人,我都快成了只会治冻伤跌打损伤的寻常大夫了,什么时候才能继承医风谷啊~”
白景陌移开了目光,神色冷淡,“可是我不记得你有把冻伤跌打损伤治愈的时候。”他又看向她,一字一顿的说“一次也没有。”
月茗还保持着抱住他手臂微笑的模样,可是白景陌总有让她在笑的时候也把牙根咬痛的能力,尤其是在这种无法发作的情况下。
“还有,”白景陌又换上了一副鄙夷的神情,“我可从来没说要让你继承医风谷。你以为我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毁了医风谷吗?”
恩……就这样抱着他的胳膊掐死他吧,这个毒蛇的家伙,果然长得漂亮的男人都是红颜祸水啊祸水,对,掐死他吧掐死他吧掐死他吧……
这一刻,这个念头叫嚣着回旋在月茗的脑袋里。然而,最后的最后,她只能放开了白景陌的手臂掐着自己的外衫泄愤,还得老老实实的低头,“我错了景陌师父,我学艺不精,我会继续努力的,我不会给您老人家丢脸的。”
“恩恩,知道就好,”白景陌嫌弃的整了整被月茗弄皱的衣袖,淡淡地走了出去,“记得给这人换药。”
“哦——知道啦。”月茗恨恨地跺了跺脚,掀开被子开始给甲生换药。
已经走出去的白景陌站在月华背后的窗边,看着素衣的女子轻手轻脚的换药,露出连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温柔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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