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传(七界之诗系列一)

作者:水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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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卖葡萄卖葡萄,新鲜上好的葡萄!只卖两基尼一串咧!”一路往家的方向走,薇拉一路沿街叫卖。
      流浪的日子里,她学懂了一个坐吃山空的道理,葡萄虽然美味,吃掉也就没了,远比不过卖掉赚点钱换取更多的食物来得划算。而低于市场价的奢侈品果然抢手,到下城区时,帽兜里的葡萄已经所剩无几,原本干瘪的口袋此时总算有点充实了起来,每走一步里头的钱币咔咔作响,声音很是美妙,于是似乎连潮湿和寒冷都没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薇拉收起最后一点葡萄,在贝因街那家面包坊买了几块白面包和黄油,踩着吱吱嘎嘎作响的冰渣一路跑向北边的废弃排水洞。

      排水洞在贝因街以北最下只角的旮旯里,已经被废弃了多年,和周边那几处被遗弃了的旧建筑废墟一样,是流浪汉和贫困潦倒者的避难所,也是薇拉和阿呜来到这座城市后所唯一能找到的栖身之地。
      尽管大雪令阴沟里积满了潮湿冰冷的脏水和泥块,不过至少靠着纵横交错的地下道挡住了外面的寒风,一路走进去,到处有人守着破油桶烤着火,烘着他们油腻潮湿的外套和被褥。空气里因此弥漫着一股酸臭而暖和的味道,薇拉把它称之为家的味道,因为它令人感到安全,当然了,是在不碰到那些‘老鼠’的前提下。
      ‘老鼠’是这个地下世界里无处不在的幽灵,他们掌管着这个世界,决定着这个世界所谓的“秩序”,并且像吸血鬼一样吸取着这里每个居民的血液。
      因而在经过十字岔口的时候,薇拉特意将面包袋抱了抱紧,在一片昏暗里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因为这地方是‘老鼠’们经常出没的通道之一。
      通道里比往常安静,黑洞洞的似乎空无一人。薇拉暗自庆幸,那些吸血鬼们也许今晚都赶去广场捞钱了,这个点是狂欢时间,也是有钱人们最为麻痹的时间。
      这么想着,薇拉小心翼翼穿过通道里的沟渠,往看得见光亮的弯道深处小跑着一路前行。

      路上果然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一个尸体般一动不动横躺在通道角落里的流浪汉。
      那男人看起来瘦得像具骷髅。全身裹在件厚厚的斗篷里,斗篷是皮革的,质量有点考究,不知道是被从哪里偷来的。经过他身边时能闻到一股清晰而浓烈的劣质酒精的味道,显然他已经喝得醉透了,方圆数十里只有吸毒者和醉鬼才有这样的胆子睡在这种地方,因为他们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匆匆瞥了那醉鬼最后一眼,薇拉一脚踏上通往地下层的台阶,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却在这时身后突然嘶嘶地传来阵粗噶的话音:“啧,小妞,瞧瞧你手里那只漂亮的袋子。是搞到什么好东西了。”
      薇拉头皮蓦地一紧。
      随即只当没有听见,她把头一低继续朝着住处方向一路小跑,然而不多会儿,身后就响起了阵悉索的脚步声,听起来数量至少三个以上,他们在她身后如影随形般跟着,如她之前所担心的那样。
      这令她用力了口气,以免自己慌乱的情绪被后面人轻易看破,被那些居住在洞底深处的“老鼠”们。
      当然了,他们和薇拉一样都是人,居住在地下世界的人。
      却又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地下世界的居民把这些人称作老鼠,他们的确有老鼠一样敏锐的嗅觉,也和老鼠一样放肆而恶臭。他们将这个地下世界视作自己的地盘,每当看到有利可图有油水可榨的时候,他们就会像嗅到了奶酪味道的老鼠一样,嘶嘶地盯上来,把人缠住不放。
      “高里尔,叫你们的人走开,我很累了。”绕过一处拐角后,那些人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近,薇拉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对为首那个人道。
      为首那个矮个子男人轻轻撸了下鼻子,胸腔里发出阵吸烟过多而导致的沙沙声:“咳,我有没有听错,高傲的薇拉小姐居然在叫我的名字,真让人感到荣幸不是么。”边说,边回头冲着后面跟过来那几个人嘶嘶笑了两声。
      薇拉闻到了他们身上浓烈的劣质烟草的味道和呛人的皮革味,她皱了皱眉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一边将面包袋朝斗篷里塞了塞。“我明天还得干活,你们也该早点休息了。”
      但显然她的这种小动作没逃过那些‘老鼠’的眼睛,高里尔耸了耸肩迈着两条有点跛的腿朝她走了过来,粗糙的大手朝她斗篷上扯了一把:“今天的活儿干得怎么样,薇拉宝贝,听说那些老爷们今天相当慷慨。”
      “和平时差不多。”不动声色挣开高里尔的手,薇拉低下头继续朝自己住处方向走,而那几个男人很快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像是跟着一只已经渐渐走投无路的猎物。
      突然薇拉撒开腿就朝前冲。
      耳边清晰响起那些人紧跟而来骤然加快的步子,她猛地朝前拐了个弯,冲着最前方一处巨大的排水口处狂奔了过去!
      “劳尔!大劳尔!”一边奔她一边扯开了嗓门大叫。而身后人很快意识到了她想要做什么,当即用了更快的速度直追过来。
      “劳尔!劳尔!”薇拉尖叫,她湿滑的靴子在这种泥泞的地道里有点力不从心,眼看着高里尔长满了黑毛的手就要抓到她的肩膀,突然一道巨大的黑影从那道排水口里闪了出来,像堵墙似的挡在了他们之间。
      “滚开!”黑影低头朝那些男人一声咆哮,声音在空洞的通道里回荡撞击着,令人耳膜微微发疼。
      高里尔同那几只‘老鼠’迅速止步,并且朝后退了两步,充满戒备的眼睛愤怒又跼促地朝那巨大的身影看了看,一边望向那早已像只灵巧的猴子般绕到他身后的薇拉。
      “滚开!”巨人再次朝他们吼了一声。
      身后的‘老鼠’们不甘示弱地跃跃欲试,但被高里尔阻止了,他知道光凭他们几个对付不了这巨人,聪明的‘老鼠’是不会靠力量去搏击的,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当下他朝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挥手带着身后人离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但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让那怪物从这片属于自己的地下世界里消失,这是丛林法则,一处领地永远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强者,而强者永远不会是个子最大的那一个。

      “他……他们又欺负你了是……是么,薇拉。”等那些‘老鼠’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通道尽头,劳尔蹲下身看了看身边这个褐发女孩。她看上去苍白而疲乏,抱着面包袋的手微微发抖。
      “我还以为今天逃不掉了,谢谢你,劳尔。”勉强把手抬到最高,薇拉在巨人小山似的肩膀上拍了一把。
      劳尔是巨人族后裔,也是他们那个种族所剩不多还活在这世上的人中的一个。起先薇拉一直很困惑,这样一支强壮的种族为什么生存能力如此薄弱,直到结识了劳尔,她才明白,虽然这支巨人的种族够庞大也够强壮,但巨大的身体和相比过于简单的头脑,令他们的种族在现今纷杂的战乱中难以生存。所以在圣战之初,一些比较敏感的族人就转移入了地下,以逃避战争对他们身体和自由的掠夺。劳尔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个,她在薇拉遇到劳尔前就死了,所以劳尔目前是贝因街地下世界里唯一生存着的巨人族成员。
      薇拉是在两个月前认识劳尔的,她想他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所见过的最为强壮,也最为腼腆的男人。他非常害羞并且胆怯,老天保佑那些‘老鼠’们一直都没看出他这个弱点。
      “我……说过很……很多次了,像……像你……这么漂亮体面的小姐,应……应该在上面找份体……体面的好工作。”在单独和薇拉说话的时候,劳尔总是有点结巴,薇拉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她笑着耸了耸肩,从面包带里掏出最大的一块面包塞进他手里:“我没有证件书,劳尔,他们会把我丢进牢房的,而不是给我一份好工作。”
      薇拉的话令巨人沉默。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面包,然后再次结结巴巴道:“这……这面包是怎……怎么弄来的?”
      “买的。”
      “你……你不是找不到工……工作么?”
      “今天是他们的狂欢节,所以我弄到了点钱,好了劳尔,我得走了。”一边说一边收起面包袋子拍了拍衣服,薇拉又抓了条面包放到劳尔身边:“明天再给你弄些面包来。”
      “你……你要小心点。”
      “会的劳尔。”

      薇拉的住所离劳尔的排水管道不太远,绕过两个拐角,穿过地精们装满了锅碗瓢盆的窝棚,再往里一点,那个钉满了木条的管道就是了。
      平时这里很热闹,无论几点,那些收了工的地精们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在他们矮小脏乱的住所里敲打着桌子,唱着一些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懂的歌。偶尔会和自己的婆娘吵上几句,这种时候整条通道就会像过节似的,充满了尖叫和幸灾乐祸的大笑声。
      今晚不知怎的却意外地安静,当薇拉和往常一样从那些堆放在各个窝棚间的杂物中穿过时,所有的窝棚里都静悄悄的,没有灯光,没有篝火,甚至没有一个人在外面喝酒聊天。
      这从未有过的寂静不能不叫人觉得有点儿奇怪。
      然而薇拉并没有因此多想。她实在太累了,又累又冷,并且带着点儿后怕。一想到今晚的遭遇就心脏跳得擂鼓似的,甚至连怀里那包面包圈的香味也令她振作不太起来,自然也就没更多的心情去理会那些醉鬼们今晚的安静与否。于是在短暂的狐疑过后,薇拉抱紧了面包袋摸黑走到住所的门口,用力把门上的木条掰开。
      木条在她手指间发出阵吱吱嘎嘎的□□,随即扑楞楞一阵响,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尖叫着从里头直扑了出来。
      “嘎!呱啊!”
      薇拉伸手挡了一把,那东西一头撞在她胳膊上,似乎撞晕了,四角朝天跌倒在地上,肥短的脚爪抽搐了两下。
      “嘎!呱啊!”它又叫了一声,随即被薇拉一把按住了嘴巴。
      “别吵了,阿呜!别人都睡了。”

      阿呜总觉得自己是薇拉的保姆,自从薇拉逃出沼泽生了那场大病后开始,它就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妈妈一样如影随形跟在薇拉身侧,并从嘴里发出那些只有它才明白的嘀咕声。这个地下世界也是靠它灵敏的嗅觉才找到的,之前由于无法适应北大陆的寒冷,薇拉几乎在自己简陋的帐篷里冻死过去。
      所以因此,这几个月的流浪生涯虽然吃尽了苦头,总也有这么一点小小的力量在支持着薇拉继续想办法存活下去,但至今为止,她仍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带着阿呜来到这座寒冷的北方城市,而不是去南方那些更容易生存的地方。
      或许同那天那个生活在沼泽地的女巫所说的话有关,至今仍清晰记得那女人当时突然间扭曲起来的脸,以及她的尖叫声:
      ‘去奥尔都!你不是想知道你亲生父母是谁么!带着这见鬼的东西去那座该死的充满了诅咒的城市吧!黑血会给你最终的答案!’
      但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的亲生父母就在奥尔都么?还是说,奥尔都里有着什么人,可以在看到她脖子上那根链坠后,告之她亲生父母的下落?琢磨间,手臂上突然一阵拱动,那头饿昏了头的龙竟然闻着味道直往她怀里的面包袋钻了过去。
      薇拉伸出冻得僵硬的手在它光秃秃的脑门上扇了一巴掌,它呜咽着迅速把头缩了回去,并且抗议般在地上一阵滚动。
      “进去,我快冻死了。”薇拉没理会它的折腾,自顾着扯下斗篷钻进管道,然后将木条按了按牢。阿呜趁机再次把头伸向面包袋,被薇拉再次一巴掌扇开:“你这头最没有教养的馋龙!”
      阿呜很委屈,但龙是不会说话的,它只能用力扇着自己那两片发育不良的小翅膀,以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慨,直到薇拉从袋子里抓出一块面包塞进它的嘴里,它情绪才又好了起来,抖了抖翅膀飞到一边的破桌子上,脖子一伸,一口将面包吞进了肚子。
      “今天过得怎么样,阿呜,有没有去桑蒂阿姨家捣乱。”摸索着放在桌子上的打火石,薇拉随口问。
      阿呜哼哼了两声,心不在焉地蹲在桌子上继续朝面包袋流口水。
      薇拉终于在桌子上摸到了打火石,擦地一声点燃,烧亮了边上的煤油灯,屋子于是亮堂了起来。巴掌大的地方被火光映得暖烘烘的,令她不由自主困倦了起来,不过还是强打精神切了块面包抹上黄油丢给一旁的阿呜,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饱饭的阿呜,灯光下看起来已经瘦脱了形,不过精神还不错,眼睛骨溜溜地转动着,因为面前的一大块美食而兴奋得直打喷嚏。
      “你得承认你有多幸福,阿呜。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做。”边继续絮絮地说着,薇拉边打了个哈欠,阿呜的好胃口令她感到困倦极了,她低头踢了踢脚下的草垛,把那些干燥柔软的草踢到了一块儿,看起来像张无比完美的软床,然后一头朝上面倒了下去。“好累啊……阿呜……好累啊……”
      话音刚落,她突然猛地从草垛上跳了起来,并且迅速把桌子上那把切面包的小刀握到手里。
      阿呜被她的动作惊得一跳。
      呆呆看了她一眼,正要张嘴叫唤,却立刻被她一把捂住嘴。“别出声!”压低声音她迅速说了一句,然后一把拧灭了油灯,抓起那头惴惴不安的龙在靠近门板的地方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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