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乱

　　这应该是我第二次见到他。
　　第一次见面，是在兄长的葬礼上，我远远地瞧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棺木旁，一个火把便燃尽了整个灵堂。
　　如今再次相见，棺木里沉睡着的人换成了爷爷。
　　“叶姑娘，借一步说话。”一枚银色面具下，清冷的声音礼貌而疏远。
　　姐姐点头，正欲走，被我轻轻拦下。
　　“憧儿才是赤瞳之血，有何事是憧儿不能知道的呢？”
　　姐姐佯装生气，要将我带进偏堂，这一次，却是被他阻了。
　　“那就依了憧姑娘罢。”
　　我含笑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声音：“易凉。”
　　易凉，易凉，真是一个单薄的名字呢。
　　“我见过你，在兄长的葬礼上。”我走上前，看向他的眼睛，“你下次见到我，怕是要在我的葬礼上了吧。”
　　他眼神淡淡的，说出来的话也依旧是那般淡然：“姑娘说笑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所谓正事，难道也不过是讨论今年要上供多少寒冰玉珠，多少冰山雪莲，多少北疆少女么
　　“正事”谈完，我揉了揉酸疼的肩膀，起身扯下蒙着左眼的眼罩，望着姐姐：“吾族叶韵，汝等皆血族后裔，无论生死，惟命是从。”
　　姐姐极缓地跪下去看着我：“是。”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不严肃点认真点，别人就当你是在过家家。
　　想来，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以赤瞳之血的身份命令别人。
　　在易凉向我说明真正的正事时，姐姐自始至终都跪拜在地上。我知道她在哭。可是哭也没用。从小到大，都是她在护着我疼着我，如今要我悠闲家中，而让她去替我完成交易，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其实交易很简单，就是由赤瞳一族和华族各派一名心腹前往虚无幻境，完成炎帝所交代的任务即可，若能顺利完成任务，那么炎帝将免去我族今后一切的进贡。唯一的风险就是可能会死。虚无幻境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虚无，由赤瞳禁术开启的虚无之门，通往的是过去的世界，在幻境中的每一个举动，都极有可能影响未来事态的发展。也就是说，我们不能给炎帝的统治带来任何负面影响。
　　在这件事情中，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任务着实艰巨。
　　第二日清晨，我们便启程去北疆灵山，那儿是施展禁术的最佳地点。
　　北疆风光不错，我带着易凉边吃边逛边赶路，结果是我们没能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小镇，也就是说，我们被大雪困在了野外。
　　易凉的野外生存能力明显比我高出很多，没多久就找了个山洞生起了火。
　　“喂，你冷吗？冷的话我可以抱着你。”我啃着刚烤热的大饼瞟向易凉。
　　他默默脱下狐裘披在我身上：“言不由衷不是好习惯。”
　　我咬一口大饼，侧头看他：“这叫委婉。”
　　他：“……”
　　北疆的夜很奇怪，前半夜大雪纷飞，后半夜积雪就能融化。
　　易凉显然无法理解，瞪着眼睛研究外面的星空。
　　我几步蹭过去：“易将军，炎帝为何会派你前往虚无幻境？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薄凉的嘴一张一合：“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倒是他又开了口：“憧姑娘呢？为了族人不顾一切么？”
　　我抬头望了会儿辽阔的星空，半晌才答道：“也不全是这样。谁的命不是命呢？只是赤瞳之血注定了活不过二十七岁，注定了要灰飞烟灭，就像兄长那样。既然是注定了的结局，那我也不怕犯什么险了。最坏也不过是死么，况且死在幻境里，也算是为国捐躯了，还能留个全尸，不吃亏。”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憧姑娘就不问问我炎帝为何要这么做？素闻赤瞳一族对华族恨之入骨，如今动用禁术助炎帝一臂之力，想必也有自己的打算吧？”
　　我指了指自己的左眼：“你看，赤瞳之血的禁术就被封印在这只眼里。你既是华族的大将军，就一定听说过红燃吧。赤瞳一族虽也有自己的史官，但是对于千年前那场与华族的战争却一笔带过，首领是谁，战法如何，因何而败，全无记载。那个叫做红燃的女子，也从未在族谱记事中出现。兄长在世时，曾托人在华族史官中打听，却也一无所获。”我看他一眼，继续说：“交战双方竟然均未在史书中记载，这是多奇怪的事，我族更是立下族规，绝不能探听此事。”
　　易凉语气里带着笑意：“那你岂不是犯了族规？”他拨了拨小火堆，眼里映了火，“其实华族中也有类似规矩，此次炎帝瞒着全天下的人联手赤瞳一族，就是想填补史书中的那片空白。”末了，他竟又添了一句：“真是无聊。”
　　曾听兄长说过，炎帝长相俊美，若是生在北疆，定要将我许配给他，也好提升我下一代的基因水平。
　　“若是我嫁与他，他可愿意？”
　　易凉一愣，看向我：“嗯？”
　　我一本正经状：“联姻。”
　　他摇头：“容氏一族向来喜欢矜持的姑娘。”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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