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浅安

　　时过一月，天气渐渐转冷了，有步入秋天的势头。晨起早操的时候，偶尔苏倾要披着蓝色的校服外套御寒。
　　跑道上多了些黄色的落叶，踩上去的时候啪啪作响，像树叶的呻吟声。若是有风拂过，一地的落叶都四处散了，打着旋儿，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摩擦发出丝丝的声响。
　　这就是秋天的声音。
　　苏倾一边想着，一边在风中仰起头来，看看天空，猜想姐姐在英国看到的天空是否也是这样，清澈，温柔。现在是初秋，阳光还是十分温暖明媚的。昨天妈妈打电话来，让她注意添衣，同时说姐姐一周后就会回国了。
　　不知道从伦敦归来的姐姐，是否会像伦敦一样迷人。
　　迎面莫云春走过来，远远地露出笑容，说：“苏倾，早啊。”
　　苏倾也向他挥挥手：“早啊。”
　　虽然开始很少看见莫云春笑，所以一直以为他难接近，但是慢慢熟悉了，发现也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莫云春又走过来了一点，苏倾才发现顾安川也在。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露出笑容说：“顾安川，早啊。”
　　顾安川看向她，眸子沉的看不出喜乐。过了几秒，他才淡淡的笑说：“早啊，苏倾。”

　　早自习。今天气氛很是沉闷。
　　苏倾所在的二十三班在朝会上又被点名通报了，此时班主任正站在讲台上用冷冷的目光凝视着众人。教室里的气氛压抑到极点，班主任终于开口了：“段元谋，你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被点到名字的班长段元谋站起来，看了看班主任，又回头环视了教室一圈，最后说：“是我没有管理好•••”
　　苏倾听到坐在后排的杨桉遇发出一声冷哼。她不禁有些紧张，手心里冒出细汗。快要到她了吧？
　　果不其然，班主任目光在教室里扫动着，最后落到了身为纪律委员的苏倾身上：“苏倾。你怎么说？”
　　苏倾站起来，迎着班里同学的目光尴尬的笑了笑，迟疑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可能•••同学们刚刚升上高中，心里激动，所以气氛活跃了一些。”
　　班主任皱着眉不说话。
　　沉默在教室里疯狂的蔓延，光线肆意窜动，还有尘埃上下浮动的声音。
　　苏倾微微低着头，侧目的时候看见顾安川的目光。
　　不骄不躁，安静的看不出喜怒。他的眼睛里平静的映出她微红的脸，还有从窗台上溢出的阳光。明晃晃的金色在他眼眸中流转。
　　这个夏天仿佛都没有了声响。
　　窗外的蝉鸣，操场上体育生跑步的号声，隔壁班因为班主任离开而引起的喧闹，还有班主任愠怒地叫苏倾随他出去的声音。
　　都已经远离。
　　整个世界只剩下顾安川安静的眼睛。
　　最后是何舒雨拍了拍苏倾，说：“喂，苏苏。叫你出去呢！”
　　苏倾缓过神来，班主任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连忙向外走去，一路上刮落了四个同学的书。身后叠起一片抱怨声，苏倾回过头歉意的笑：“啊，对不起。”
　　教室在苏倾背后瞬间喧闹起来了，夹杂着些许的笑声。苏倾拉开教室的门，走出去，心想我真是个傻瓜，愤愤不平却又轻轻将门带上。
　　教室仿佛一个大布囊，将同情的、嘲笑的、无谓的声音，全部都囊括在苏倾身后，嗡嗡的仿佛要爆炸，重叠着面前班主任刻板的脸。
　　苏倾的手在校服宽大的袖口里攥紧。
　　最后喧闹结束在苏倾推门进去的一刻。教室里的人都正襟危坐，仿佛刚才的喧闹声都只是幻觉。看到这一幕她的鼻头莫名的有些发酸，苏倾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然后表情平静的回到座位上坐下。
　　班主任进来开始训话。苏倾呆呆的听着，忽然手里被塞了一张纸条。她打开来看，上面是何舒雨的笔迹：“苏苏，没事吧？暴君跟你说什么了？”
　　“暴君”是她们班主任的别称。
　　苏倾提起笔，在纸条上虚晃了几圈，最后写了两个字。
　　“没事。”
　　然后将纸条轻轻挪到何舒雨的课桌上。
　　下课。同寝室的女生依次过来表达了自己的关心，挨个将“暴君”坏话说了一通，然后又各自做事去了。
　　最后临近上课的时候，莫云春走过来，在何舒雨位置上坐了坐，递给苏倾一盒饼干，说：“你没吃早饭吧？诺，我这还有一盒饼干，垫垫肚子。”
　　苏倾接过，感激的看他一眼，“谢谢。”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声音已经略略有些沙哑了。莫云春看着她，表情复杂的笑了笑。
　　上课铃响，他站起来准备离开，听见苏倾小声问：“我就像个傻瓜，对吧？”
　　莫云春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装作没有听到，转身回座位。
　　这一天苏倾都没有什么精神，放学的时候，何舒雨邀她去吃晚饭，苏倾也推脱说不想去。周六的晚上照例是放假，没有课。苏倾在宿舍里躺了一会儿，起来换了衣服决定到街上去逛逛。
　　长塔街已经去了很多次，不想去了。青田路又会很容易遇见同学，也不想去。苏倾最后向着从未去过长安广场走去。
　　长安广场比苏倾想象中更大，却不是灯火璀璨的样子。路灯的灯光十分柔和，在夜空中泛着晕黄色，整个广场泛着宁静温柔的气息。周围几家小店里透着温馨的灯光，在广场中弥漫着细碎的光线。
　　苏倾想这里真好，下次一定要叫上舒雨来看看。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苏倾也觉得有些饿。她从画展里出来，发现周围没有小吃店，于是走进旁边一家咖啡馆，想喝杯咖啡吃些点心也是不错的。
　　咖啡馆的名字叫作“海之忆”。
　　的确整个咖啡馆都很有海的感觉。门边挂着贝壳风铃，推门进去的时候发出清脆的铃声。墙上贴着蓝色的海浪条纹纸，褐色的咖啡桌上都摆着贝壳制的工艺品，店里播放着轻缓温柔的钢琴曲。
　　咖啡店里人不多，苏倾走过去的时候立刻有穿着制服的侍者走过来，柔声说：“欢迎光临。”
　　苏倾愣在那里。
　　面前的男生穿着制服，表情温柔，一双安静的眼睛里流转着温暖的光。空气里漂浮着咖啡的香味，还有热巧克力的味道。
　　店里晕黄的灯光给男生的轮廓染上了淡淡光晕，他干净的五官渐渐模糊，只剩下眼睛，似乎隔着蒙蒙大雾，流转的目光。
　　这种感觉，像是苏倾踏足浅安的第一天，窗外迷蒙的暮光，还有空气中植物清新的香气，天际掠过远去的雁。
　　男生的脸上只有一瞬间的微怔。
　　苏倾惊讶的轻呼出声来。
　　“顾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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