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浅安

作者:苏子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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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下)


      苏倾忽然发现,长塔街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留下了很多很多的回忆。
      比如他们相识三月,她的十六岁生日,是在长塔街的KTV度过的。比如安川离开的那个夜晚,阿夏陪着她在街头的长塔公园呆了一宿。比如现在,他们的告别会,又是在长塔街的KTV里。
      苏倾微微抬头,看见天边有零星的火光,大概是有人在放孔明灯,向着天空祈愿。她拉了拉莫云春的衣角:“你看。”
      莫云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印着周围霓灯彩色的光。苏倾笑着说:“孔明灯呢。是不是有心理阴影了?”
      莫云春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想辩解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最后扭头进了一家KTV。
      苏倾笑着跟上去,手提包上的金属拉环泠泠作响。
      那一年浅安中学高考捷报连连,校方为了庆祝,决定在校燃放礼花。所有班级停课,聚集在运动场观看。
      烟火炫目,五彩斑斓,礼花足足燃放了近一小时。
      结束之后,学子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莫云春和杨阿夏走在最后,一边聊着天,一边慢腾腾的向教学楼挪动。
      偏偏这个时候就出了岔子。
      不知哪里飘来的孔明灯星火燃尽,残骸从天而降,正好砸在莫云春身上。蓝色的校服不仅瞬间变成黑色,甚至还在火星里燃烧起来。
      莫云春在地上打着滚扑灭了火花,相安无事,只是惊叫的有些从夸张。
      从此他看见孔明灯退避三舍。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鬼哭狼嚎的声音,依稀可以辨别出是韩磊和黄迦南在唱歌。
      莫云春推开门走进去,表情依旧有些郁闷,估计是想起了校服上燃着灼热的火的感觉。苏倾跟在他身后,向跑过来的何舒雨挥着手打招呼。
      何舒雨笑着说:“你们先听好,我们刚刚订了条约。不许谈考试,不许说遗憾,要走了一定要给所有人都敬酒说再见,不许偷溜。”
      莫云春“哦”了一声。苏倾仍不住推他一把,说:“苦瓜脸。谁借了你的米还了糠?”
      莫云春就势在沙发上坐下来,头向后一仰,刚要说什么,韩磊扑过来说:“你们终于舍得来了。快点,自罚三杯。”
      苏倾在屋子里环视一圈:“我们是最迟的?”
      何舒雨点点头,苏倾忙摆手:“别,等会儿我还要乘火车,浑身酒味乘务员不让上车的。”
      “这么急着走?”韩磊从沙发上下来,问:“怎么了?”
      苏倾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暑假计划有些多,怕来不及,所以早点回去。”
      韩磊失望的“哦”了一声,何舒雨接话说:“其实也没什么,还是可以多联系的。你报江南的学校吧?”
      苏倾点点头,何舒雨接着说:“那还挺好,我在杭州,咱俩挺近。”
      “是啊,挺好的。”苏倾在昏暗的灯光中笑起来,少女特有的温柔神韵浮现在她脸上,看得何舒雨一怔。
      她望着面前这个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全是温柔的女孩子,回忆忽然涌来,毫无预兆。
      何舒雨第一次遇见苏倾,她们都还是初中生,不同班,只是教室在一层楼,常常可以碰面。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起来,虽然谈不上是一见如故的知己,但两个女生的友谊也渐渐深厚起来。高中都考到浅安中学,又恰好同班,就这样一起走过了这么些年。
      而苏倾,也从当初那个骄傲、固执的女生,渐渐变得温柔和婉起来。已经可以在熟悉的或陌生的人面前谈笑自如,不尴不尬。
      何舒雨回过神来,苏倾已经跑到点唱机面前,一边用手指翻着歌单,一边问:“舒雨,我们唱孙燕姿的‘遇见’好不好?”
      何舒雨嘴角一扬:“好啊。”
      或许众人心里也是明白,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齐聚,所以都放得很开,一箱一箱的开着啤酒,整个屋子都混合着啤酒和爆米花的味道。还有些男生点起了烟,一边互相敬酒,一边吞云吐雾。
      场面混乱之极,沙发上,地上,都横七竖八的躺着人。苏倾起身去洗手间,踩到了一个人的手,那人嚷嚷着:“这不是脚踏板啊。”
      另一个人接话:“那是一只轮胎。”
      大家闹了一晚上,接近凌晨的时候,也就四散了。
      韩磊坚持着要送苏倾去火车站,可惜他因为酒精的作用连站着都很困难。黄迦南走到他身边,将他推给莫云春:“你送他回去吧。我和何舒雨送苏倾去火车站。”
      莫云春看了看苏倾,点点头架起韩磊,离开时又说:“苏倾•••你还是和我们多联系,不要忘了。”
      苏倾说:“嗯嗯,我知道。”
      莫云春带着韩磊离开了,黄迦南回头看了看满地狼藉空无一人的包间,然后说:“我们也走吧。”
      几个人走在长塔街光芒温暖的路灯下,影子孤零零的拉长,仿佛一场盛大的离别式。
      苏倾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星光和灯光在她眼睛里一明一暗。“我们的宴会散了吧?”她轻轻问。
      黄迦南说:“散了。这么难受,早该散了。”
      苏倾侧头看向他,说:“你还是在怨我。”
      黄迦南弯唇一笑,说不出是嘲弄还是讽刺:“我不怨你。当然,如果怨你能让顾安川回来,我一定会怨死你的。”
      何舒雨急促地喊道:“黄迦南!”
      黄迦南望她一眼,沉默的向前走。
      苏倾的眼睛微微湿润了,她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黄迦南已经领先她们几步,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苏倾。”
      何舒雨紧靠着苏倾,轻轻握住她的手。
      火车站离长塔街非常近,他们很快就到了火车站前的广场。何舒雨买了一瓶水塞在苏倾手里,然后两个人站在检票口,沉默的看着苏倾走进去。
      何舒雨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句告别的话。
      苏倾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座温柔的城市,忍不住悲哀地笑了。
      她转身决绝的走进检票口。
      在她身后,浅安安静地隐在夜色中,在路灯晕黄的光芒下沉睡。夜风飘荡在寂静的街道上,泛起一丝凉意。
      天亮以后,又将是一个美丽温柔的夏日。只是曾经那些人,不知会散落在何方。又会在哪里,唱着曾经爱过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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