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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 张家 一次重蹈覆辙的开始
若无法后退,前面有再大的危险也只有上了。船再向前,就接近了巨大的积尸地。我看着前方莹莹绿光,突然想起来了。
像所有大家族一样,长白山中的张家也有祠堂。只不过这祠堂依山而建,简陋得出奇,只是一间普通瓦房,从外看不出任何特别。进入里面以后,昏暗中倒有些烟雾缭绕。成排的碗粗的淌泪烛后,只有一块很大的牌位摆在正中的案上,上面写着“奉祀张门历世祖宗暨三代一切之神主”。
我是要定期去祭拜的,几乎每月一次。那时家里来了个洋人,教导我外语,我只觉艰深无比便有些懈怠,有时先生发现我偷懒,还会惩罚我不许睡觉,在祠堂里一直跪到三更。
我就是那时候第一次见到傀。
我在书里读到过,傀——与人立契回魂,聚之成形,无寿无岁。他们跟招魂者立下契约,凡是出现,都是在守护着什么。也许是宝物,也许是通向某处的入口。不主动攻击,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出现,本无实体,所以金石不可摧。如若为敌,非常麻烦。
那日我第一次被先生罚跪,祠堂外雪山反射月光,是一种幽幽的冰蓝色。我跪久了就开始犯困,隐约中觉得谁在盯着我看,我缓缓睁眼,被那东西吓了一跳。
等我再细看,不是那东西,是那些东西。
几案旁,排位后,房梁上,几乎全都是身上散发着莹莹光亮的傀。他们应是在守护这座祠堂的,不能言语,都静静看着我。
他们的衣着从商周,到春秋战国,最近有魏晋南北朝。我见有的人手指奇长,不禁开始怀疑,他们会不会全都是张家的先祖?为什么被人关在了此处?
作为魂魄,傀再无他处可去,唯一的下场,就是立契者毁去誓约,只待片刻,他们就会消散无踪了。
我越想越觉得他们有些可怜,漫漫岁月,前途未卜,只有一点一滴消磨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小祠堂里。
从那以后,我便经常去看他们,白天人来人往他们从不现形,只有夜里,我一个人拿了书,走到烛边小声念,念着念着,他们就会慢慢出现在周围,身上散发着莹莹的光亮。虽不能言语,但他们总是静静听我念书,我十分喜欢。
后来先生告诉我,这些傀确实都是张家人。
他们死在一些极其凶险的地方,肉身都湮灭了,族人为了祭奠,才招魂回来。
成为傀,是双方你情我愿的。订下契约,是他们自己愿意。以守护族人和族里的秘密为代价,他们获得了另一种形式的永生。他们如生前一样,认定张家拥有宝血的人就是必须要恭敬对待的主人。一见宝血,就如见到当初立约之人。
我问,他们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既不能言语,也不能去其他地方,这根本同受到囚禁没有区别。先生摸着我的头说,人生在世,虽有自由双腿,心也受世俗所累,并不自由。
我似懂非懂,问,是不是就像我现在,不能跟小吴一样。那时我觉得,像小吴一样,能够去十五道沟里玩耍,就是自由。先生微微点头。然后他问我,那启年以后若是……死去,愿意回来这里么。我想都没想就使劲摇头。先生忽地笑了,说,恩。我也不会。
很久以后我也对吴邪说过,不仅有人求生,也有人求死。而那些求死的人,大抵也只是求自由吧。
眼下我们的船,沿着逼仄河洞慢慢驶进了那山体中空内的积尸地,我虽习以为常,仍不喜这种死气森森的地方。
心中添了些疑惑,不知吴三省揣着的那张古墓地图,是否我所知的那张。不知道吴三省对这个墓的情况知道多少,又是冲着什么来的。我只盼他们为财,那这墓中有珍宝无数,足够他们每个人一世无忧。但事实往往并不会如此简单,所以事态明朗之前,我也只能静观其变。
我往四周看着,寻找水晶棺材中的傀。见其中一个还在沉睡,而另一个,就在积尸地的出口附近徘徊。上次我来就已发现,他们都是张家人,已经被困这里几近千年。心中不禁对那个此时还躺在墓中玉甬里苟延残喘的张家叛徒,更加唾弃。
等到他们都发现了那个仍在活动的傀,大奎二话没说就吓晕了过去,我简直无话可说。
吴三省似乎在试探我,想拿黑驴蹄子去制服。傀被激怒后不好收场,我只能立即制止。
如果只有我一人,我可以安全通过。可吴三省他们过不去。我只有从背囊中翻出黑金古刀,将手背划开。
血流进了水里,尸蹩四散而去。而我开始解除这个傀不知何时就与张家订下的契约。
要守护的东西已经不在了,她也已经徘徊了太久。
她在前方跪了下来,说着我听不大懂的东西。我只能以意念告诉她,契约没有了,她也可以离开了。
她的魂魄,慢慢就会消散。对于这一切,我不想解释,于是只说:“快走,千万不要回头看!”
吴邪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类灵异之物,忍不住好奇,又受了刺激,胡思乱想,自己被自己吓到,被潘子一枪托打晕了过去。我见他靠着大奎,两人睡得死死的。只坐下来叹了口气,觉得这一路上他举止言行都很自然,显得鲜有心机城府,对他,我倒是更加放心了一分。
吴三省开始问我刚才那是什么,我也编了谎言,说那女子是想借我们的阳气出去。
我知道他不信。
用意念跟傀交流以后本生会非常疲倦,而且后一段盗洞不会再有危险,于是我干脆闭眼睡了过去。
后来,我能感觉到,船终于驶出了盗洞。
外面阳光并不强烈,大概已是黄昏。船停在了河岸边,吴邪跟大奎相继醒来。他们在讨论进前面村子休息的事情。
这一路过来我遇事颇多,感觉困乏,便一直闭着眼睛小憩。
以为我仍昏着,吴邪便过来将我扶上了牛车,进村以后,又扶我下车进房间,我便一路任他搬运。
他将我扶到了床上,似乎是看了我一会儿,才关门离开。等他走后,我才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了一阵呆。
我想起张启年,觉得有些烦躁,便脱掉衣服,进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从水池上布满水汽的小镜子里,看见自己脸色苍白得可怕,看着连鬼都不如。
吃饭的时候,吴邪拉着女服务员问了半天有没有什么补血的东西,可能见我脸色不好,以为我是失血过多才昏过去。最后非点了盘炒猪肝给我。
大奎在一旁吃得最香,还是潘子开了口,想问我那尸洞里傀的事情。吴邪便打了岔,又叫来那女服务员,要了一打啤酒,说给大家压压惊,明天还要接着干活,今天先让我这个救命恩人好好休息休息。话毕,潘子暗地里瞄了吴三省一眼,吴三省只是倒了杯啤酒,自己喝着,拉着那女服务员打听事情去了,潘子便作罢。
打听以后证明我们来对了地方。只是那斗所在的地方,还在这群山的更深处。吴邪也说,船靠岸时,他看到了另一队人马,人还不少,都骑着骡子,正在往山中去。我埋头吃着碗里的东西,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
吴三省又拿出那张地图来商讨,最后决定明日先轻装上阵试探一番。我对那墓已心中有数,确实不需要什么特殊装备,便没有出声。只是对大奎和吴邪有些担心。下古墓不是逛公园,没有经验的人去了非常凶险。可他们是吴三省带来的人,我也不好说什么。
夜里分配了东西,我找了些必要的带上,大家就各自睡了。
第二日上路,招待所的女服务员找了个小孩给我们带路,我们往深山里走去,一直走到一个塌方的地方,小孩指了指我们要去的地方,要返回去了。吴邪跟他说:“回去玩去,帮我谢谢你姐啊。”
那小孩伸手就说:“来张50的。”
吴邪没有反应过来,满脸茫然问他:“什么50的?”
吴三省大笑着给了那小孩一张100的,把他打发走了。吴邪不好意思,摸着脑袋在一边骂,怎么现在山里的孩子都这么市侩了。
我看着好笑。心想果然是城里长大的小伙子。
往深里走的河谷风景,我已慢慢开始觉得熟悉。不想碰到了那个骗我们进尸洞想要谋财害命的老向导。不知那时他消失以后,如何出了那个山洞。被潘子拿枪一吓,他就什么都说了。我们让他带路继续进山,他死活不肯,最后交代是因为那山里有一种可怕的鬼树。
听他描述前面一些队伍遇到的可怕鬼树,应该就是九头蛇柏。
这种几近灭绝的古树,古人将它种植在墓中,将自己的棺椁妥善保管在附近,又会故意引来很多尸蹩。九头蛇柏会绞杀一切靠近它的其它生物,将它们固定在树上,此时尸蹩便可以聚集过来,以这些猎物为食。九头蛇柏应该是靠尸蹩传播种子的,而尸蹩的粪便对它来说,又是极好的养料。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共生关系。而且对于进入墓地,想要打开棺材拿到宝贝的盗墓贼来说,是很有效的防范手段。不知道的人看见满树挂着尸体,就会以为看到了妖魔。
我们一行人走到后来,在路边草丛里,发现了先进山的人丢下的一只手机。手机上有血。他们应该是遇到了九头蛇柏,或者在墓里遇到了危险。这人受伤逃走,手机掉在了半路上。虽不是什么好迹象,但至少能证明我们的方向没有错。又走了一阵,果然发现了他们的营地。东西都还在,却一个人都没有了。
这一伙人撕去了营地里装备的标签,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来历十分可疑。我心中不好的感觉更甚。望了望不远的地方,那里的地面有一处裂开的缝隙,从那处缝隙,就可以直接下到吴三省他们想去的地方,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可是我现在还拿不准吴三省的最终目的。并且我并不想让他们对我产生任何怀疑。于是便跟吴三省要来了古墓的地图,一边想着对策,一边跟他们研究,怎么以正常的手段,打盗洞进到这个墓里去。
探土的考古铲带上来的土是血红色。我们一定是到了停放那具血尸棺的墓室上方。他们都不知道这地下有这么个东西,我需要知道吴三省到底想要干什么,借由这血尸我就有很多优势,而且如果形势失控,它也可作为牵制吴三省他们的东西。
大奎呆头呆脑,可蛮力确实不少,七八米深的盗洞很快就打好了。我们都下到了那面清理出来的墓室砖墙前。
从背囊里找到了矿灯,打开照到了砖墙上面。突然之间,我就又感到了那股微弱但持续的悲哀。
张启年的声音响起来,他说我不会再跟着你。他说不想走回以前的老路。他说不想跟我去相同的地方垂死挣扎。他说活了太久,总有一些东西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我忽然明白,其实不是他离我而去,而是我不得不将自己身体里面那个开始矛盾的部分,像切除恶性肿瘤一样剜掉。如果任由那个矛盾的自己这么发展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疯掉。我的生命还在继续,就不能够停止寻找我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哪怕最后我什么也得不到,哪怕最后还是孑然一身,哪怕我只有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也不能够停下。
这些念头,几乎都是眨眼的瞬间就涌进了我的脑袋里,谁也没有发现我的走神。我暗自咬牙,将那淡淡的悲哀压抑下去,一把抓住了大奎莽撞去敲砖墙的手。我伸手确定了下墓墙的夹层,告诉他们:“什么都别碰。这里面有防盗的夹层,搬的时候,所有的砖头都要往外拿,不能往里面推,更不能砸!”
打开这面墓墙对我来说,是又一次重蹈覆辙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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