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焰

　　我和牧焰做过很多很多的约定，比如说要一起吃尽天下好吃的东西，比如说要看遍世间所有的电影，再比如要把折纸飞机的习惯坚持到老……诸如此类的约定还有很多，但大多是不切实际的，我们二人也只是一笑而过。
　　细数起来，唯一一个认真许下的，恐怕就是我毕业以后去写稿子，然后他毕业后专门为我读稿这一件事了。那时候想的很天真，觉得我们可以做一对情侣拍档，工作生活两不误，从此闯荡传媒界。
　　这个愿望可以说是最不切实际的，但不知为什么，我们却对此深信不疑，因此学习的热情也日渐高涨。
　　彼时已经放了暑假，我和施玑因为懒得奔波就没有回家，而牧焰的父母远在美国，他就无牵无挂地留在学校陪我。
　　前段时间由于备考的原因，我和牧焰都没有好好聚过。本来并没什么的事情，却在乔施玑的口若悬河中成了“恋爱危机”。于是，我硬是被施玑推出了门，开始了和受施玑morning call迫害的牧焰的约会。
　　那日的天空算不上明朗，因为这两天接连下雨的原因，云朵都灰蒙蒙地垂着，遮住了阳光，只剩下薄薄的湿气萦绕在周围，带着隐隐不安的感觉。
　　牧焰，我一直觉得我们的开始是极为浪漫的，就像电视剧里的情节——我们相拥在雨中，互相温暖着彼此，那时候，你的心跳的很厉害，甚至连脸颊都染上了红晕，本以为你是个厚脸皮的家伙，可没想到你竟然也如此害羞。不过，你浅棕色的瞳孔中映出的我的脸，好像比你还红了几分……
　　那时，我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开端。
　　而现在想想，不免有些后悔。
　　那时候我们都太过年少，总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内心，觉得有些事情即使不说，彼此也能够心知肚明……
　　可倘若世间有如果的话，当初我一定不会藏起自己的心事，一定会直接对你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
　　若当真如此，又该有多好……
　　只可惜，你说过的
　　——世上没有如果……
　　“相传，世界上本应该存在如果的——”
　　因为早起的原因，我和牧焰都没有什么精神，索性就开始在学校的人工湖边遛弯。
　　百般聊赖，我随手扔了块石头下去，噗通一声溅起几朵水花。
　　听说这水深n米的人工湖和学校的梧桐树一样有着百年的历史，是学院的一大风景。
　　这时候，牧焰的声音幽幽传来——
　　“相传，世界上本应该存在如果的……当时上帝创造了‘爱’，创造了‘希望’，于是想要创造‘如果’。为了做出人们希望的‘如果’，上帝便去询问凡间的人们。可是，人们的‘如果’太多了，有的人想要重新回到小时候；有的人想要投胎到另一个环境；有的人想要亲人朋友尚在……正在上帝矛盾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走在荆棘林中的小女孩。上帝问她为什么要走荆棘林，那个女孩告诉上帝，有人冤枉她偷东西，除非她肯走过这片林子证明自己的清白，不然父母就要赔钱。上帝十分可怜这个小女孩，就想为她做一个‘如果’。那个女孩想了想，却摇了摇头，告诉上帝说，决定是她自己做的，她不应该后悔。上帝被女孩的精神感动了，决定尊重女孩的选择不帮助她，可女孩还未走完那段路就倒下了……女孩最后流下的一滴血落在了上帝的手上，上帝十分难过，‘如果’的模型就不小心碎掉了，于是上帝用碎片和女孩的血滴重塑了一个模子。于是，世上没有了‘如果’，却因此有了‘遗憾’……”
　　牧焰望着湖面荡起的微波，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着。
　　我不由愣了一下，编辑学的我竟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
　　他好像感受到了我诧异的眼光，于是转过头，脸上的认真霎时没了踪影。
　　“哈哈，骗你的！小夏好笨，我随口编个故事，这样也会信！”他笑得很开怀，夸张地捂着肚子，完全无视了我脸上的数道黑线。
　　“你敢骗我！”我不甘心地扑向他，手脚并用地加以报复。
　　我们闹得正欢，恍惚间，我的余光却仿佛看见了什么，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是他！
　　那个一脸玩味地望着我们，一手插兜，一手拿烟的男生是——程实！
　　我的心不明所以地慌了，一股不安的感觉袭来，仿佛在他的背后，是狂风暴雨，正向着我狰狞地席卷而来……
　　顺着我的眼神，牧焰在见到程实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也停滞了那么一秒，继而潜意识地挡在了我的身前，一只手向后搂住了我。
　　程实见状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走得离我们更近了些。他的眼神游离着，从我的身上扫过，最终定在了徐牧焰身上。
　　“看样子处的不错。”他嘴角带着讽刺的笑，语气犀利。
　　“不劳你费心。”徐牧焰丝毫不示弱，依旧护着我，能够感觉他们俩之间已经电流涌动。
　　看徐牧焰并不低头，程实话锋一转，眼神再次盯向我。
　　“也是，夏夏是个好骗的女孩。想当年，我只不过托人带了一包粉红色的气球挂在约她的路边，她就感动地和我在一起了——”
　　“闭嘴！”站在牧焰身后的我不禁高声叫道。
　　当初的我，就是这样一个笨蛋，一个被程实耍的团团转却浑然不知的笨蛋！而现在，他却要数落我们过去的一切，那么不堪的往事……
　　我不敢去看牧焰，更不知道此刻的他是什么表情，他会不会也觉得我很傻？会不会为此嫌弃小夏？
　　我不要……
　　我不要！
　　愤怒与不安席卷了我的心，我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胸口涌起，即将迸发。
　　“过去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你大可不必再提！还有，夏夏这个名字——你不配叫！”
　　我瞪向程实，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从没有遇见过这个混蛋。
　　程实呆了一下，可能他从未想过我会这样与他说话——在他印象中的夏怡年，恐怕永远是乖巧听话的小白兔。
　　“呦，看来你还是对和我分手一事耿耿于怀啊！”他调侃着，却是肯定的语气。
　　“不好意思，恐怕小夏的改变，是因我，而不是你！”许久未语的徐牧焰蓦地开口，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气，就像蓄势待发的火山。
　　程实的眉头微蹙了一下，仿佛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毕竟他是那个自恋到认为一切都会围着他转的程实。所以，很显然的，徐牧焰的回答让他有了被比下去的感觉。
　　“怎么，你当真了？”程实的语气更为恶劣了，“不过是个赌罢了——”
　　我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大脑在这一刹那变得空白。
　　为什么说当真？
　　难道我和牧焰的恋爱不应该是当真的么？
　　赌又是什么？
　　牧焰和他打过什么赌么？
　　这么说来，他们怎么会认识的？
　　牧焰和新闻系的住在一起，如果他认识程实，那么一定就会知道……
　　想到这里，我突然间不敢再想了，我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这只是我瞎想的，只是平常文学作品读多了，一定不会是那样的……
　　然而，我明显感觉到，牧焰勾着我胳膊的手……在那一刻顿住了……
　　“牧焰……”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依旧护着我，沉默不语。
　　一旁的程实却显得很得意的样子。
　　“怎么，夏夏你不知道吧！我们是一个宿舍的，早就认识了。当初我和他打过一个赌，在我追上那个女生和你分手前，看他能不能提前追到你，让你和我分手……不过这小子太窝囊，反倒是我和你分手后开始追你，可惜输了就是输了，现在你们再好又有什么用？！我真是搞不清楚徐牧焰这脑子里怎么想的。”语毕，他不屑地望向了面色铁青的徐牧焰。
　　我们谁都没再说话，天色渐渐有些暗了，湖边挂起清风，带着水汽迎面而来，但在我看来竟是如此地刺骨，我的双手已然泛白，冰的好似冬天。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发现，原来夏天，真的可以冷到冬天的温度——这当真没有半点夸张，只有真正体会过那心寒的人，方知其中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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