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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对于抚养睿睿一事,并不是叶晖的一时冲动之举。苏醒之后,叶晖虽然积极地配合医生做治疗,主动与公司协商复出的相关事项,但是不管多忙多累,叶晖心里总是空荡荡地没有着落。叶晖思索,大概是因为自己心中没有生活下去的希望。人活在世,总要有些盼头,因此,叶晖想到了睿睿。为了孩子而活,为了傅哥最后的希望而活,再好不过。
叶晖不清楚傅艳夫妻二人在咨询过那么多家权威机构之后,心中的天平有没有倾斜。叶晖给出的那份合约完全有利于傅艳一方,但凡傅艳夫妇有丁点儿的市侩之心,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签约。但是傅艳离开帝都已半月有余,却始终没有做出决定。叶晖相信她是真心在为睿睿做考虑,所以不论傅艳最后的选择是什么,叶晖都会尊重她的决定。
因林导的年度大戏要还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杀青,而林导又想把叶晖的复出发布会办得隆重一些,所以叶晖出院之后就有了一个月的假期。
“叶晖,家里还需要置办些什么,我一会儿去超市。”杨文依然每天报到,只是地点由医院变成叶晖家里而已。
“你看着办吧。”尽管叶晖已经能说出很多字,但主要交流仍需要依靠电脑。“你买些日用品,今晚住在我家,咱们明天去趟外地。”
“去哪?你现在还不能坐飞机。”杨文提醒道。
“河北的一个县城,开车就能过去。”叶晖打字。“你不要跟公司报备。”
杨文没有多问,“那正好去超市买些路上吃的东西,我拿着钥匙,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吧。”
第二天,叶晖与杨文二人驱车来到河北省一个名为涞水县东营房村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一处荒芜已久的王爷园寝,当地人称为“十三爷坟”。
到达神道后,叶晖和杨文下车步行,并且请了一位当地的农民老伯做向导。向西走了没多久,三人就看见了陵墓的神道碑。叶晖走上前,清楚地看出神道碑上用满汉文字雕刻的是“忠孝诚直勤慎廉明和硕怡贤亲王神道碑”,这是雍正赐予胤祥的谥号。
听农民老伯说,如今每年依然有胤祥的后人前来祭奠,就在这座神道碑前摆上祭品,磕头拜祭。叶晖没有问在每年的什么时候,因为即使见到又如何,三百余年过去了,那些人身上哪里还能找到一丝胤祥或是兆佳氏的影子?
神道碑向西不远处,是一座气势磅礴的高大火焰牌楼。走近之后,更觉牌楼的高大,上面的石雕工艺精湛,十分精美。可惜牌楼上的镂空装饰,现在已经成为麻雀的栖息之地,不复往昔辉煌。
火焰牌楼再向西一百米左右,是一座三开间的汉白玉大牌坊。牌坊中央的石匾上依稀有字,但已看不清晰。叶晖并不十分清楚建筑的规制,但以他生活的那十几年经验判断,这样的建筑似乎不应该出现在王爷的陵墓之中。
一路前行,途中经过那些残留的五孔桥、佝偻桥、三孔桥,桥上的桥栏和底部的震水异兽,不是摧毁就是被盗,均已破败不堪。唯有两座雕刻着二龙戏珠的精美华表,尽管缺失顶端的朝天吼,但依然保留着几分当初的威严之势。
陵墓的地表建筑多在战乱时期被摧毁殆尽,曾经占地几百亩的恢宏园寝,如今就仅余这几个汉白玉的牌坊和华表伫立在大片的农田之中了。
再往前行的一片废墟,便是胤祥陵墓的主体。在几代盗墓贼和红小兵的摧残下,陵墓的主体建筑早已荡然无存。曾经的享殿变成了脚下的菜地,胤祥最后的安身之处、埋葬着胤祥遗体的地宫,入眼已是一个巨大的土坑,杂草遍布。
不同于国内一般坐北朝南的园陵,胤祥的陵墓是坐西朝东,仿佛正在遥望着北京城的方向。叶晖俯身捡起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绿色琉璃瓦片,颓然地跪在地上。胤祥,你至死都放不下什么?
胤祥,你是不是与你的陵墓一样,正在注视着那片你倾尽所有的土地?那么,你可曾看到,在你眺望的地方有一个人,一个你曾经放在心上的人。那个人现在可以接受你的心意了,那个人现在能够回报你的感情了,只是,你还认得出他吗?
胤祥,我就是那个人,那个叫做叶晖的男人,那个曾经没有资格,现在也许依然没有资格说爱的男人。
胤祥,你放在心中的人究竟是乌苏彦蓉,还是那个为你说书、弹琴,与你对饮谈心的人?胤祥,你能不能见我一面?我很想以自己原本的身份见你一面,我很想将曾经那份难以言说的感情亲口告诉你。胤祥,你如今还愿意听吗?
胤祥,你是不是随着你的大清王朝一同灰飞烟灭了?
杨文听见叶晖发出嘶哑的声音,仿佛在一声声地呼唤着什么。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杨文听出叶晖在不停重复着两个字,好像就是这座陵墓主人的名字,“胤祥……胤祥……胤祥……胤祥……”
“叶晖,你没事吧?”杨文想要搀起叶晖,却在伸手的刹那发现叶晖的双手已被琉璃瓦割破,泛出些许的血腥味。“叶晖,你这是怎么了?”
“小伙子也是十三爷的后人吧?”农民老伯在旁问道。“在我很小的时候,还能看见一些红墙绿瓦的。喏,就在那片地里。可惜这座墓老早就被军阀盗了,墓里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拿去打仗。哎!发死人财,丧良心呦!”
“大爷,我们在这儿再呆一会儿,您回去忙吧。”杨文见叶晖不对劲,赶忙付给老伯工钱。
“好嘞,我还在地里,有事再过去找我。”老伯拿了报酬,就回去做农活了。
老伯走后,杨文半蹲在叶晖旁边问道:“叶晖,你是不是心里不好受?”
叶晖拿出手机,打出:“你回车上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一个小时之后过来接你。”杨文给叶晖放下一瓶水。“你别作践自己。”
叶晖拿水冲走手上的血迹,开口道:“你、回、吧。”
叶晖走进那个杂草遍布的巨大土坑之中,然后缓缓地躺在了中央圆形的凹槽处。胤祥,这就是你最后的安身之处吗?这里的风景真不错,云溪水峪,名字也很好听。胤祥,我过来陪你好不好?
叶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回过神之后,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京郊别院中自己曾经住过的那个西院,院墙之下还绽放着红白相间的五色芙蓉花。叶晖低头看了看,是他自己的身体,还穿着刚才的衣服,甚至自己手中还拿着那半瓶水。这是什么?是胤祥吗?
“十三爷,是你吗?”叶晖含糊不清地说。“十三爷,你是不是认得出我?”
叶晖一边呼唤,一边走进自己以前住的那件主屋。走进屋子,叶晖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其他的屋子也一样,除了墙壁和门窗之外,什么都没有。
叶晖疑惑地走出院子,察觉出这里并不是京郊别院,因为其他院子都不见了,除了自己住过的西院,就只剩下带着池塘的后花园。后花园也不是曾经的那个样子,除了一池清水和旁边的醉芙蓉,别的地方就只有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地。
叶晖回到院子,将每个房间仔仔细细查看一遍,依然还是空空的屋子,什么都没有。走出院子,除了与池水交相辉映的醉芙蓉,仍旧只有一片草地。叶晖这样反复了好几次,越来越觉得这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只有院子和后花园。莫非,这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但是自己能够幻想出这个院子,幻想出这些芙蓉花,为什么幻想不出胤祥?如果真的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这一切,就应该让胤祥出现,出现在他叶晖的面前。叶晖是多么想以本人的身份见胤祥一面,为什么连自己的幻境都不给这个机会?那出现这些做什么?我不要这些!
突然又是一阵眩晕,叶晖再次回过神,看见自己仍然躺在那个土坑之中。站起身,入眼的也还是那座破败的陵墓。呵,果真是幻觉……
杨文再三确定叶晖无事,又盯着叶晖吃过晚饭之后,才走出叶晖的家门。叶晖这一天心力交瘁,杨文走后,他只想冲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以赶走自己脑中的那些胡思乱想。
洗过澡,叶晖正对着镜子吹头发,瞧见自己脖子下面好像长出了什么东西。俯身凑近镜子,叶晖发现那竟然是一朵芙蓉花,与胤祥曾经送给他那块由芙蓉玉雕刻而成的芙蓉花,不论色泽还是大小全都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那是一个玉坠,而这个竟是纹身一样长在身上。连长出芙蓉花的位置,都正是当初项坠垂落的胸骨之上。
虽然经过一系列灵异事件的洗礼,叶晖的接受能力已经足够强悍,但这未免太过玄幻,早上出门前还没有的。难道,真的是胤祥的在天之灵?
“十三爷,你认出我了是吗?那你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叶晖想把话说得清楚一些,但是他越是努力,反而说得越不清晰。这样一句话,叶晖从傍晚反反复复一直讲到第二天的中午。
杨文来到叶晖家中,看见叶晖呆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正在说些什么。嘴巴不停地张张合合,却一个音都没有发出来。“叶晖,练习讲话呢?”
“叶晖?!”杨文走近后吓了一跳,叶晖嘴唇已经干裂出血,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叶晖,咱不练了啊。”杨文说着想要拉起叶晖,却被叶晖推到一边。
“叶晖!这是能着急的事吗?你快起来!”杨文强行拉起叶晖。“你看看你都什么样了?”
叶晖拼命地挣扎,杨文怕他受伤,只好先依着叶晖,走出去给医院打电话。
叶晖再次醒来,又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接下来在医院的几天,叶晖实验不同的人,期盼找出和他一样能看见那朵芙蓉花的人。但是很可惜,除了叶晖本人,没有人能看见除了胸口之外的东西。
叶晖已然明白,就算自己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就是真实的历史,那么胤祥也只能存在于历史之中。他们那段没能说出口的感情,早已随着这三百多年的时间随风消逝了。至于这朵芙蓉花,也许是那块玉通灵,不过更有可能,只是自己执念的一种体现而已。
叶晖有些后悔,那天见到院子就应该知足的,即使物是人非,也算有个缅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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