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冉(汉穿)

作者:冬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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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冬去春来,转眼已是我来这阴山脚下做奴隶的第十四个月。羊兄们被剪去的毛发又都长了回来,原先我时常会嘲笑它们被剪去羊毛后滑稽的模样,它们可能也觉得委屈,便咩咩的叫几声来表达不满。而今它们又恢复原貌,便又都开始得瑟起来,趾高气昂得连瞧也不肯多瞧我一眼,似在报复我之前的嘲笑。特别是喜羊羊和沸羊羊,对我的态度越发傲慢起来。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虽然大人不计小羊过,但还是会故意将它们赶到牧草稀疏的地方不给他们吃好草。哼哼,谁让他们胆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王冉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这一年多来的确是没怎么吃过肉。

      那日,喜羊羊又特立独行地离开了羊群,自个儿跑去一处啃草,我急急忙忙追了过去,又大呼小叫地把他赶了回来。清点了一下羊数,五十位羊兄一个不少,于是便颇为悠然自得地仰躺下来,刺眼的阳光直入我眼,教人睁不开眼来。我用手遮住眼前的阳光,目光透过指缝落在碧蓝碧蓝的天上,只觉得无比的惬意。心情大好,歌兴便也来了,刚想放声歌唱,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呼喝之声。

      难道是管事的来了?我吓得一股溜儿从地上坐起,循声望去,果然是负责看守奴隶放牧的管事正向我呵斥,只是他身边还跟着一人,我觉得眼生,应该不是这牧场的人。

      于是我站了起来,又拍了拍粘在身上的青草,低眉顺眼地等待着一顿训斥。

      然而等来的却不是训斥的话语,而是那个陌生人的话。

      “请随我们走一趟。”

      态度倒是颇为友善,只是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我本能地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皱眉看向他,低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陌生人道:“左贤王想与你见面。”

      “左贤王?”我讶然:“左贤王这几天不是去龙城祭祀了吗?”①

      陌生人微微颔首,道:“是的,不过早上已经回来了。”

      我狐疑地看着此人,他并不像在说谎,只是我与那左贤王素昧平生,他为何突然要见我?于是我问出了心里的疑问,然而那人只是做了“请”的手势便再不多言。我见问不出所以然来,便指了指身后的羊兄们说:“我得先把羊群赶回去。”

      陌生人点点头表示应允,于是我转身朝羊群跑去,嘬起嘴来发出一声清脆的口哨,得到的却是羊兄们爱理不理软绵绵的叫声。

      这群臭羊,未免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心里骂着,我挥起手里的鞭子向羊兄们跑去……

      等将羊兄们送回了围场,我便跟着那陌生人离去,走了一会子路,居然远远看见了一辆破旧的马车。

      我好奇地看向陌生人,而他只自顾走着并不理睬我。

      等走近那辆马车,他便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进去。

      我犹豫了一下,便钻了进去。

      还没等我坐稳马车就开始前行了,我一个踉跄向前倒去,好在及时被人搀扶住。

      抬眼望去,对上一双笑意深深的眸子,面前之人可不就是张骞吗。

      我一愣,随即是讶异,边坐了下来边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左贤王说想见我。”张骞笑道:“看来,你也是一个原因?”

      我点头,虽不知左贤王究竟何意,但有张骞同行,我也稍稍安了心。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才又停下,帘子被掀开,方才那个陌生人让我们下车,而后让我们跟着他走。

      原是已经到了一个规模较大的部落里,这里应该就是左贤王的老窝。于是我和张骞跟着陌生人走入了一个最大最华丽的帐篷内。

      然而刚进入帐子我就愣了,主座之上坐着的竟然是一年未见的军臣单于。

      单于见我们进来,便挥了挥手将身边的人都打发了,继而走近我和张骞,细细打量了我们许久,才道:“汉使、阏氏,别来无恙?”

      “问大单于好。”张骞行了一匈奴礼道。

      单于点头“嗯”了一声,又看向我,似笑非笑着说:“阏氏,一年未见,本单于可是很想念你啊。”

      我瞥了他一眼,道:“大单于,我只是个奴隶,不是什么阏氏。”

      “看来你的棱角还是没有磨平。”单于连连冷笑,还待再说什么,却被张骞打断。

      “不知大单于召我们来所为何事?”

      单于又看了我俩一眼,转身坐回主座之上,道:“本单于想问问汉使,你对马邑可有所了解?”

      “马邑……”张骞微微蹙眉,问:“大单于为何突然提起此地?”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需回答本单于方才的问题。”

      张骞想了想,得体地一笑,摇头道:“恕在下无可奉告。”

      单于似乎有些愠怒,却并未发作,沉默了一会儿便挥手起身道:“好,那本单于便不问马邑,只问你们汉朝的皇帝。”

      “大单于想问什么?”张骞淡淡道。

      单于说:“本单于听说,你们的皇帝也很喜欢狩猎,甚至曾经单人与一头黑熊搏斗?”

      “没错,皇上的确喜欢狩猎,只是是否与黑熊搏斗,在下却不知晓。”

      而我却知道,那是建元三年秋天的事了,刘彻为了引出太皇太后安排在他身边的细作便上演了这一出苦肉之计。而张骞是建元三年的夏天离开长安的,自然不清楚此事。骤然想起那段时光,只觉得恍如隔世,曾经种种就像是一场旖旎飘渺的梦,好似就发生在昨天,却已是经年。

      我恍惚地发着呆,只等又听到单于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你们那皇帝除了喜欢狩猎还喜欢什么?”

      张骞微微一笑,语气颇有些自得:“我们的皇上爱好广泛,除了喜欢狩猎,还喜欢游历,喜欢音乐,喜欢文学,当然,还喜欢女人。”

      单于似乎来了兴致,“嗯?”了一声,问:“你们的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大单于为何想知道这个?”

      单于似笑非笑道:“对女人的选择最能看出男人的个性。”

      张骞想了想,笑道:“皇上自然是喜欢他喜欢的女人。”②

      “狡猾!”单于转头看向他,随即又“哈哈”一笑,指着我说:“这样的女人,你们的皇帝会喜欢吗?”

      我说不上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很想大笑一通,因为在我听来这简直是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然而我又实在笑不出,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我目光呆滞地不知盯着某处,不敢看任何人。不知张骞会如何回答,总之不管是什么答案,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我想用手把耳朵捂住,却又怕被发现异常,于是只一动不动地站着,强作淡定和从容。

      “君心难测。”张骞看了我一眼,说:“在下不敢妄自揣测君心。”

      单于冷笑一声便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便挥手让张骞先行离开。

      张骞颇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我微微摇头示意没事,他才先一步离去。

      等帐子内只剩下两人,单于才又走近我,冷笑道:“本单于听说,你在阴山放牧放得颇为自在?”

      我讽笑着反问:“自在?”继而又挑眉道:“是啊,是挺自在。”

      单于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幽幽问道:“你还是不愿意屈服?”

      我一笑:“大单于方才说的很对,阴山的风雪的确还未将我的棱角磨平,所以,又要让您失望了。”

      “不识抬举的女人!”单于震怒,挥袖暴喝道。

      我起初被他怒然的暴怒吓了一跳,随即便又冷静下来,笑道:“谢大单于夸奖。”

      他冷笑着连说了三声“好”,而后道:“看来是给你安排的活太轻松了,从明天开始,你便去阴山砍柴,完成那些男人才能完成的活。”而后又定定地看着我,说:“本单于总有办法让你求饶。”

      我惊怒地看着他,随即压下了心里的怒火,笑道:“好。”

      他似乎更怒了,挥手怒喝了一句:“滚!”

      太好了,我也再不想逗留在这里,于是当即便转身离开。

      张骞一直在外面等着,见我安然无恙,似乎松了口气,没有多问什么,两人便又上了来时的马车离去。

      第二天,赞达果然不再让我放牧,点了卯之后便扔了把锈钝的斧子给我,恶狠狠道:“按大单于的吩咐,今天开始你便去阴山砍柴,太阳下山之前必须砍齐二十捆柴火,否则,可别怪我的马鞭不长眼。”

      于是我便背着那把沉重的斧子走进了阴山。砍柴比劈柴轻松,不用专门砍伐那些粗壮的树,只需砍伐枝条即可,所以上山砍柴之所以劳累并不是因为砍伐的过程,而是将那二十捆柴运下山去的过程。

      以我的体力每次最多只能背两捆,如此算来都往返十次,况且山脚下几乎没什么木材,必须得进入山区里去,这样便更麻烦了。第一天我没有掌握要领,更没想到能省力的法子,回到帐子的时候累的筋疲力尽,倒头便睡了下去。

      香慈实在看不下去,出了一个主意,便是让赵奴帮我运柴火,虽然赵奴不能进入牧场,但他可帮我把柴火运到山下,黄昏之时山下会有许多干完活的男奴,他们通常都会搭一把手,如此我便能省力不少。我细细想了想,觉得这法子可行,只是又要麻烦赵奴了。香慈却说不麻烦,赵奴和狼群大多晚上出来活动,白天左不过也是在草原山林里游窜。而我也实在太过窝囊,忍受不了这样的疲累,便答应了下来。于是当月十五,香慈便同赵奴说明了情况,赵奴应承之后从此白天便躲在阴山里,只要我吹响口哨,他便立时来寻我,将砍好了的柴火运往山下。原本就在阴山边缘一带活动,没什么士兵,合作的倒也颇为顺利。

      但这些都是后话,且说当天我实在太过劳累,还未天黑便早早休息,可是这么早也确然睡不着,只躺在草铺子上发呆,而后便听见帐子外有些吵。

      香慈出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道:“听说大单于给那位汉使大人送来了一个女人。”

      我微微一愣,不免好奇地出去一探究竟,便看见张骞甘夫等人都在外头,而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带了几个眼生的女人站在他们面前。其中一个侍卫笑道:“大单于给你们送礼物来了。”

      我稍稍走近,眼睛细细扫过这几位年轻的女子,却发现当中一人颇有些眼熟,略一思索,却实在想不出在哪儿见过。待那些侍卫离开后,我便走过去向张骞他们作揖笑道:“恭喜了。”

      然而还未等他们作出回应,我便听到那些女子里传来一个低低的女声。

      “恩公!”声音有些激动,我抬眼看去,却是那个有些面熟的女子。

      我看了眼张骞,他微微皱眉,似乎也很茫然,随即那女子又唤了声“恩公”,便作势要向张骞他们跪下。

      张骞连忙制止了她,疑惑道:“姑娘为何如此称呼我们?”

      女子姣好的面容染上两抹绯色,似乎有些羞涩,不敢看向张骞,低低道:“去年八月,我被人贩子鞭打,是诸位恩公仗义相救。”

      原来是她!怪道觉得眼熟。众人皆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张骞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继而笑道:“这是分内之举,‘恩公’这个称呼,我们实在愧不敢当。”

      我心里莫名的高兴,便挤眉弄眼地对张骞道:“你们还真有缘分啊,哎,你得好好珍惜这缘分呐。”

      “何为‘缘分’?”张骞问。

      我一愣,才想起“缘分”是佛教用语,这会子佛教还未传入中国呢。于是想了想,说:“就是,你要好好疼你老婆。”

      甘夫他们起哄般笑了。张骞瞥了眼那女子,有些慌乱地对我道:“休要胡言。”

      没想到张骞居然会害羞,我捂嘴笑道:“怕什么,她又听不懂汉话。”继而又用匈奴语问那女子道:“以后我叫你嫂子可好?”

      张骞苦笑不得,唤了我一声。而那女子一听,脸更红了,迅速瞥了眼张骞之后便把眼垂的更低,声音也越发轻:“不敢,姑娘唤我‘哈格’吧。”

      于是自此之后,张骞他们便有了老婆,不再群居在一处帐子里,而是同其他成家的奴隶一样,夫妻二人同住在一个小帐子中。只是张骞对哈格恪守礼法,竟从未逾礼半分。

      我和甘夫都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所以总想着法儿的撮合这两人,当然,这种事外人也不能多管,还得看他们自己。

      虽然张骞和哈格还没有瓜熟蒂落,但我还是打心眼儿里为他们高兴的。人一高兴便连砍柴也精神了不少,砍柴的时候又会忍不住唱歌,只是舞台从草原变成了山林。

      某天,向来沉默寡言的赵奴终于忍无可忍,直截了当的对我说我唱的歌远远不及狼嚎好听。这话让我颇受打击,却并没消减麦霸唱歌的热情,反倒让我唱的更欢了。于是那段时间,总会有比鬼哭狼嚎还难听歌声飘荡于阴山山间。

      ①五月,大会龙城,祭其先、天地、鬼神。(《史记匈奴列传》)
      ②老实承认,借了《汉武大帝》的梗,亲们尽情地鄙视我吧【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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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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