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冉（汉穿）

　　入秋之后，因为秋老虎作祟，给太皇太后添了衣，也不知是天气热的缘故还是老太太自己身子的缘故，竟经常出汗，又不敢给她减衣服。太皇太后年纪越大性子便也越发的固执，像个老小孩，因为贪图凉快，便执意要短去一件里衣。

　　我和襄儿劝了半天也没用，只得帮她脱了。

　　没想到刚入黄昏，就刮起了大风来，秋雨便也顺势落下，一不小心，太皇太后便又受了凉，这一出汗一着凉的，又是将近七十岁的人了，到了半夜便发起了烧来。

　　我和襄儿嘉儿等人轮流着伺候了太皇太后一晚，直到第二天晌午她才转醒过来。

　　我松了口气，听她喊渴，便倒了碗热茶给老太太喝。

　　太皇太后喝了水，道：“外头怎么这么吵？”

　　我凝神一听，殿外似乎是有人声，只是并不十分真切，刚想去问，就见嘉儿走了进来，道：“太皇太后，丞相和御史大夫等朝臣正候在寝殿外，说是有要事禀告。”

　　原来是那班大臣，只是不知又有什么事。

　　“我不是告诉他们以后没事别往长乐宫跑了吗，有什么重要的事？”太皇太后让我将她扶起，喘了会子气儿，对嘉儿道：“你就让丞相一人进来吧，免得那么多人在我面前晃悠见了头晕。”

　　嘉儿唱诺退下，不一会就带了许昌复还回来。

　　许昌给太皇太后行了礼，又询问了一番老太太的病情，才道：“太皇太后，闽越国围剿了东瓯国，东瓯国派遣使者前来想请求皇上派兵解围。”①

　　我转眸看向太皇太后，老太太眉头微蹙，想了想道：“这可是大事，只是老生如今身体不适，只想好好清养些日子，你们就先跟皇上去议，有结果了再来告诉老生，老生再做定夺便罢。”

　　黄昏时，太皇太后的烧才渐渐退去，只是依旧咳嗽，头还是有些晕沉。方伺候了她服下药，刘彻便来了，据说就东瓯国的战事，刘彻和朝臣议了足足一个下午。不用说，眼下定是来回禀此事的。

　　刘彻先请了安，还未待他开口，太皇太后便开门见山道：“皇上，东瓯国的事议的怎么样了？”一边说一边欲起身。

　　我见状连忙扶着她，刘彻也上前搭手，太皇太后颤颤悠悠越过长信殿屏障，在朝南的主座上坐下。

　　刘彻见她坐定，才道：“朝议认为，东瓯国是大汉的属国，东瓯的安全与我大汉有唇齿相依的关系。”他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露出些许期待，道：“所以多数朝臣认为，朝廷应该出兵援助东瓯国。”

　　太皇太后面色有些不霁，沉默了会，对我道：“丫头，叫人去把程不识叫来。”

　　我道了声“诺”走出长信殿，找了个侍卫道：“小哥，太皇太后召程不识程将军来长信殿，你能跑一趟吗？”

　　“冉姑娘哪里的话，小的这就去。”那侍卫长的很是老实，憨厚一笑便自离去。

　　我回到大殿里去，竟一片安静，太皇太后和刘彻都沉默着，刘彻看了看我，我回之一笑，便又恭立在太皇太后身后。

　　不一会儿，程不识便来了，请了安后，太皇太后直接问道：“程将军，老生在和皇上谈论援助东瓯国的事，想问你一句，如果派大批汉军南下打仗，你觉得是否可行？”

　　程不识思考了一下，俯首道：“回皇上、太皇太后，这……恐怕困难。”

　　我瞥了眼刘彻，见他微微蹙眉，又听太皇太后道：“那便是了。老生向来不主张大动干戈，不如派个使节去游说斡旋一番，劝劝他们两边都别打了，打仗这种事，劳民伤财啊。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最高明的胜利。”

　　刘彻的眉头蹙的更紧，目光中难掩失望。

　　我虽不熟悉这一段历史，但我知道东瓯国和闽越国迟早都是要归顺汉朝的，因为东瓯国实际上就是浙江那一带，而闽越国是在福建一带地区，最终，它们都将归入中国版图。

　　虽然援助东瓯并未获得太皇太后的首肯，但是不日之后，许昌等人特来禀告太皇太后，皇上还是对闽越国用兵了。

　　彼时太皇太后的病刚稍稍有所好转，只是药始终没断过，我刚伺候她喝下了药，她拿了一粒梅子含在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竟一口气没上来猛然咳嗽了起来，我一边帮太皇太后顺气一边偷偷埋怨地看了许昌他们一眼，太皇太后稳住了气息，又喘了半天，才道：“皇上没有虎符，他是怎么调兵的？”

　　许昌将来龙去脉说了一回。原是刘彻派了主张出兵的中大夫严助为使节，只是并非出使东瓯，而是派严助去会稽，命会稽太守发兵。起初会稽太守拒绝发兵，严助一怒之下杀鸡儆猴，斩杀了一个司马，会稽太守怕死，便同意发兵东海以救东瓯。

　　我一边听许昌的禀报一边为刘彻捏着一把汗，担忧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本以为她会发怒，谁知太皇太后只重重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木已成舟，又有什么办法。皇上如此做，总有他的一番道理，老生年岁也大了，许多事都力不从心，能撩开手的便也撩开吧。”

　　那些老臣面面相觑，显然也没想到太皇太后会是这个态度，庄青翟不敢相信道：“太皇太后，这，就这么算了？”

　　“算了。”太皇太后继而略有责备道：“老生都跟你们说过几回了，别老往我这长乐宫跑，老生一把老骨头，没几年活头的了，你们也该让我享享天伦之乐了。”

　　此话说得恳切，老臣们都不免有些动容。我顿时也觉得悲戚万分，只求着老太太能活的长久些我也就阿弥陀佛了，这并不只是为了老太太，也是为了我自己。

　　没过几天，东瓯便传来捷报，闽越军听说了消息，还未等汉朝军队到达东瓯便尽数撤离。东瓯国君主驺摇感激涕零，请求举国内迁。刘彻同意的驺摇的请求，并且命令全体朝臣夹道迎接驺摇来到长安，两宫之中连续举行了好几天的宴会，这个秋天，似乎整个长安城都被喜悦欢愉的氛围包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而太皇太后初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竟然十分高兴，我见她心情好，便笑道：“皇上这次还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太皇太后拍拍我的手，道：“丫头，你说到底是我老了，还是皇上的运气太好了？”

　　“不是太皇太后老了，也不是皇上的运气好，冉儿以前就说过，皇上是大有为之人，经韬纬略非常人可比，把天下交给他，太皇太后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太皇太后眉眼间皆是喜色，叹了句：“到底是高皇帝的血脉。”

　　①至建元三年，闽越发兵围东瓯。东瓯食尽，困，且降，乃使人告急天子。
　　乃遣严助以节发兵会稽。会稽太守欲距不为发兵，助乃斩一司马，谕意指，遂发兵浮海救东瓯。未至，闽越引兵而去。东瓯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举觽来，处江淮之闲。（《史记东越列传》）
　　秋七月，…… 闽越围东瓯，东瓯告急。遣中大夫严助持节发会稽兵，浮海救之。未至，闽越走，兵还。（《汉书武帝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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