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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队伍安扎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山地上,大大小小的帐篷围绕着中央的篝火堆搭建,伙计们分工合作,去营地附近的小溪中取水做一些简单的清洗。
篝火撩起的浓烟将将蹿到半空,就被吸进了深沉的夜幕,解雨臣湿着头发从帐篷里走出来,看着劈啪作响的火星子眯起了眼。
几个人蹲在不远处整理木柴,郑扬也凑在那边挑挑拣拣,不过看上去更像在帮倒忙,偶尔会被其他人的玩笑话气到跳脚,少年的面孔就在橙红色的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的变幻着,和他的动作一样彰显出年轻且旺盛的精力。
随手拽了拽衣领,顺便招呼个人问了下黑瞎子的状况,那名手下神情有些拘谨,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帐篷,欲言又止的抿住嘴。
解雨臣示意他有话直说,对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您自己去看看吧,兴许是我大惊小怪了。
顿了下又补充道,不过花儿爷,一身的伤就敢直接泡在水里,我真没见过这么不把命当回事的……疯子。
其实他本想问了情况就走,毕竟接连三次盗了疑冢,明面上总要有点交待。可这一打听反而勾起了难得一见的好奇心。
厚底军靴踩在草地上沙沙的响,解雨臣站在帐篷前凝神听了片刻,里面寂静无声,于是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昏昏暗暗的内帐,没点灯,仅凭从帘布外打进来的光能看清个大概轮廓,半人高的木桶立在中央,寥寥冒着蒸腾的热气。
男人后仰着头一动不动的靠在桶沿上,全身赤裸,却仍旧带着那副宽大的墨镜,上面氤氲了的蒸汽已经凝成细密的水珠。由于遮着脸的缘故,看不清神情,也不知是睡是醒。
解雨臣的目光从他胸膛前惨目忍睹的伤口,渐渐转到水面上,似乎不那么清澈,掺杂着几缕血丝和枯黄的干草叶子。
他仔细辨认了下,发现那是龙参草。
呵,真是大手笔。
解雨臣虽然对中草药没什么研究,可但凡保命的东西多多少少都会懂得,这锯齿菱形的叶片看上去平凡无奇,却对伤口愈合极具奇效。据说是在千年的人参果旁长成的灵草,前几年霍老太还活着的时候送给过解家几株,金丝锦盒包裹着推过来,连取用都准备了特制的银钳,贵重得很。
如今解雨臣哭笑不得盯着在桶里翻滚的叶片,想真是暴殄天物。
黑瞎子依旧呼吸平稳,似乎对解雨臣的观览毫无察觉,发梢上挂着的水珠禁不住地心引力的诱惑,曲曲折折的顺着脖颈往下滑,有的不激起任何波澜的坠入水面,有的在狰狞的伤口上方稍作停顿,然后悄无声息的没入。
看着就疼。
解雨臣想也许真的很疼,疼到在睡梦中都不得安生。
他就突然萌生了想看看此刻黑瞎子表情的冲动。
屏息放轻手脚走过去,解雨臣缓缓伸手去摘他的墨镜,动作像害怕惊了蝶一般轻巧,哪知手指刚搭上镜框边缘,就被人攥住了腕子。
男人略微动了动脖子,裸露的锁骨上映出错落有致的明暗变化,镜片后的表情依旧难以捉摸,只听他哑着嗓子说真是贪心,看了这么多了还不过瘾。
解雨臣被抓了现行也不尴尬,反而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出两个字,验货。
黑瞎子嘴角高挑,擒着他的手腕施了点力度的揉捏着,不偏不倚的目光居然隔着墨镜也能透出些许专注的深情。
解雨臣感觉半截胳膊隐隐泛起了酥麻,第一反应是惊讶,果真如人所说这黑瞎子是不要命的主儿。手臂刚想往回撤,谁知对方抢先猛力一拽,解雨臣低估了他的劲道,仓促间只得一手撑在桶边才扼制了前跌的趋势。
危险下条件反射的,那柄尖锐的军刺不经大脑的就从袖口滑到手中,直抵在对方的脖子上,卡住震颤的动脉。
他抬头,正巧黑瞎子欺身过来,浑然不顾停在致命处的刀锋,两人之间缩短到一个鼻尖相对的距离。
黑瞎子痞痞的笑着说花儿爷不是要验货么?说说,怎么个验法?
近在咫尺,彼此的气息混在一起难辨你我。
解雨臣着实不喜欢这个姿势,堂堂解九爷做惯了居高临下的位置,被人制住的感觉让他从身体到心理都不习惯。他从那副宽大的墨镜上看见了自己的反影,那种被审视的焦躁感又加深了,忍不住没好气的说你能不能把这玩意儿摘下来?
长相不好,怕吓着你。
黑瞎子不安分的勾着唇,温热的呼吸蹭过解雨臣的脸,故意放低声音暧昧的说不过我身材不错,花儿爷刚不也盯着看了半天了?
看你?倒不如看你这千金难求的东西。解雨臣神情冷淡的收回军刺,没用什么力道却也让对方知趣的放了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指着龙参草问,哪儿来的?
黑瞎子半真半假的说偷的。
然后也不管解雨臣的脸色,径自舀了一片草叶在掌心拨弄几下,再倒回水里,笑嘻嘻的抱怨说花儿爷也不让随队医生来给我瞧瞧,真是薄情。
你这半片叶子,能顶上三瓶云南白药。解雨臣摸着袖口冷笑,那里在方才的拉扯中浸了水,让他很不舒服。
黑瞎子看着他,突然叹气,低声说你这沾不得水的习惯,一点都没变。”
声音太轻,解雨臣模模糊糊连前半句都没听见,还未追问,就见门帘一掀,伙计探进半个身子,说抓到两个人。
一男一女,两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也不知道三更半夜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多半是这附近的村民,朴素的衣衫上裹着土,看来在追逃中摔了不少跟头。
小伙子把惊慌失措的姑娘护在身后,赤手空拳的他在解家枪列的对峙下,显得单薄且无力,他们后退到树根下没有了退路,强撑出的凶狠表情里也透着显而易见的恐惧无措。
解雨臣排开众人走上前去,做了个手势让自己人放下枪,冲他们笑得很是友善,说对不住,我的人习惯了干粗活,出手比较重,有没有伤到二位?
小伙子警惕的打量着他,扭头呸了一声,充满敌意的说,也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勾当的,俺俩啥都没做,刚露头就被放了一枪子,怎么着,以为深山老林里就没有王法了么!
姑娘听他嗓门越来越大,见周围人阴沉着脸,那些个金属枪支在火光的照耀下仍不减冰冷的色泽,她哆嗦了两下,拽着小伙子的衣服,嘴唇微动似是说了什么。
小伙子握紧她僵硬的手,说怕啥,这两天闹出的动静还少么?上次住在村长家的那一群,我爹说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也就村长那见钱眼开的老家伙,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住下,还杀了我家的两只鸡。
解雨臣倒是听出点名堂,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问什么样的人?
有钱人喽!小伙子一脸不屑,手指比了个宽度,说领头的一掏就是这么厚的票子,村长立马就不记得自己祖宗姓什么了!
阿呈,别说了!姑娘只露出半个头怯生生的看着他们,从后拧了他一把,带着哭腔说太晚了,我们、我们快回去吧。
阿呈显然被方才的围堵激出了血性,丝毫不理会她的劝阻,喋喋不休的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说到最后居然用方言骂了起来。
解雨臣手抄在口袋里,心里虽听得不耐烦,脸上却依旧摆出笑吟吟的样子,偶尔打断他问几个关键性问题。
干什么的?阿呈重重的用鼻音哼了一声,视线扫过解雨臣身后的篝火帐篷又到他们手里乌黑的枪管,抬了抬下巴说还用问吗,和你们干一样勾当的。
一记寂静后是齐刷刷的举枪上膛,像是骤然被一盆冷水浇下来。
这回不只是姑娘在瑟瑟发抖了,连阿呈都惶然倒退了一步,他听见了短促颤折的声音,也不知是出自脚下踏碎的枯木,还是自己的牙关。
解雨臣没搭腔也没阻止手下人的恐吓威胁,一旁的篝火似是烧到了湿润的柴木,腾的一下扬起半天高的火舌,橙红色的光笼骤然罩下来,把他身前的影子不均匀的拉长。
那双幽深乌黑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波动,良久才轻轻笑了笑,军靴磕在地上抖了抖土,解雨臣温和的看着他们说,哦?我们是干什么勾当的?
阿呈的目光和他的舌头一样打了结,从周遭磕磕绊绊的扫过,尾椎上蹿起的刺骨凉意疼得他头晕目眩,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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