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山里刚下过雨，空气分外的凉，像初化了的高山积雪蔓延出的寒气，站在山巅深深吸入一口气，顿时凉彻心扉，肺里仅存的一点点暖意也被吹的消散开，体内似乎有冰霜在积蓄结冰，坚固而冰冷的覆盖住了这个空荡荡的地方，依稀看到站在冰面的自己，望着周围与自己无异的倒影，茫然的伸手触摸这坚硬的冰，惨白的冰雪顺着手臂侵略似的漫开，冰内的倒影开始哭泣，像迷失了过去.未来的无知者。
　　不是为我而哭，是为你；不是身为你的倒影，我是你。
　　冰霜越来越多，越来越肆虐，像贪婪的野兽，在吞噬了血肉之后，还要用猩红舌头舔舐你的白骨，望着那被困于冰面下的自己，猛地惊醒，慌忙将自己被雪所覆盖的手臂从冰面移开。
　　逃吧......
　　逃吧......
　　逃吧......
　　成千上万的自己在苏醒，她们睁大了眼睛，那是一片暗灰的朦胧眸子，紧紧的盯着自己，死死的望着自己，鲜红的恨意涌出了她们薄弱的身体，腐蚀着坚固的冰层，一点一点的流出来，像红色的雨，从天而降狠狠地打在自己身上，地面也龟裂出数不清的缝隙，溢出了鲜红的的液体，苍白的手从融出的孔洞伸出来，紧接着便是一个个自己爬了出来，踩在这血红的河里。
　　“啪”
　　“啪”
　　“啪”
　　......
　　......
　　密集的坠落声在耳边响起，越来越大，像成群的蚁虫冲毁了堤穴，浩瀚而来。
　　是自己！是自己！！是自己！！！她们从万丈高处摔落。砸在地面上，溅起水花，一瞬间，密集的彼岸花从她们支离破散的身体里长出，带着妖异的红色雾气，席卷了天地，凶猛的成长，吸收着满地的血水，滋养着自身，参天而起，顶在了无法看到的天空后，依旧邪肆的生长，直至那清脆的破裂声传来。
　　天碎了。
　　“忘川！！！”
　　“忘川！！！”
　　“忘川！！！”
　　成千上万的自己在悲戚在的叫着，如同月满之夜苍凉的狼群，泪流满面。透明的冰层开始剥落，是那扑火的飞蛾，燃后的灰烬，染了血色的世界骤然崩塌。
　　“忘川......”这是耳边剩下的唯一鸣响，悠远的叹息，沉溺在了远去的忘川水中。

　　“呼——”猛地打了一个寒噤，长舒出一口气，明晃晃的朝阳已经从青山后升起来了，刚才还翻卷流动的雾气逐渐散去，露出了流淌的忘川河。
　　这是？！
　　往日连鱼和水草也不曾有的忘川河水居然在一夜之间长满了火一样耀眼的彼岸花，忘川想起了刚才的幻像，刺骨的冰凉席卷了全身。
　　有活人落入了忘川河里！！！
　　忘川诧异的眯起了像忘川河水一样清澈的眼睛，那是浅浅流动的碧绿色。
　　轻点足尖，从高耸的悬崖上一跃而落，没有幻象中的自己那样血肉模糊，而是稳稳的落在了河岸上，轻盈的像落在花瓣上的蝴蝶，忘川缓缓走近被彼岸花所布满的河水，清晰的看到了被花茎所拦住的人，是一个衣着繁华的男子，他正毫无生气的俯卧在那里，妖冶的彼岸花所散发出的鲜红衬得他的皮肤分外苍白，像被白雪覆盖下的黑曜石，静静地沉在湖底。温润，沉敛，不经意的张狂。
　　忘川在距他一米的地方站着，沉默了良久，向山谷里的森林深处，口中发出了像竹笛一样的长鸣声，悠远得如同山谷里的风，从每一株苍翠古树的树干上流转而过，清脆沉稳的蹄声是回应，由远至近，雪白的鹿从茂盛的树林里走出，步伐轻得似乎没有触碰到地面就御风而来，森林的气息弥漫开来，渗透在皮肤之下，可以嗅到那纯净的灵魂，来自遥远的混沌。淡色的露水还在柔软的毛发上颤颤悠悠的瑟缩，那是在初诞的生命在为上一世忏悔而留下泪珠。
　　“春暮，他还活着，要救他么？”
　　“唔——”白鹿低低的鸣叫着，走向男子，深深地嗅着他的气味，浓郁的忘川气息，死亡的味道不是一时半会会消失的，白鹿沉默的看着忘川。
　　“明白了。”忘川认命似地点了点头，帮助白鹿将男子扶到白鹿的背上，“气息一旦消失，你要立刻送他出去。”
　　白鹿像是没有听到忘川的话，静静地向森林里走悄无声息的隐没在苍郁的古木后。
　　忘川清楚的看到，自己脚踝上的青铜铁链缓缓的延伸出另一端，像游弋的青蛇，藏匿了惨白的毒牙，缠上了男子的手腕，多么美丽的枷锁呀，用你的自由来换吧。
　　仍旧呼吸着的陌生人啊......。
　　是误落忘川河的人啊，
　　在这被雾所隐埋的青山中，
　　你该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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