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腐魏晋之钟会篇

作者:蝶影微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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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也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当钟会再睁开眼时,书房内已经漆黑一片了。钟会曾经严厉地表示,如果没有自己主动传唤,小厮是不准进他关着门的房间的。所以,他一个人才能安安静静睡到现在。

      炉中炭火已经熄灭,窗户有点透风,屋子里开始变冷。严格来说,钟会其实是被冻醒的。

      他直起身,坐在黑暗中,脑中慢慢回忆起他睡之前发生的一切。现下他头脑清醒了很多,所以一下就一针见血的洞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很2。

      明明就是个没有正义感,没有节操的小人,却偏偏要去攀附正义感十足,刚正不阿,节操几近三贞九烈的嵇康!所谓三岁看大,钟会小时候就不是什么乖乖让梨的模范孩子,他甚至还要偷酒。那时候他小的连路都走不稳,就拉着哥哥,胆大包天地去父亲眼皮底下偷酒。当时钟毓怕的要命,尽管父亲睡着了,在偷喝酒之前,他还是对着父亲规规矩矩行了个拜礼。礼毕,却看见旁边钟会胖乎乎的小手,已经捧起酒壶,准备开喝了。钟毓赶忙小声命令他:“快对着父亲行礼啊。”那个孩子白了他哥哥一眼,奶声奶气,拿腔拿调地说:“偷本非礼,所以不拜。”说完以后,还特别得意,正要继续喝酒时,却看见父亲的眼睛已经张开,正狠狠瞪着自己!钟毓立刻跪地,而钟会也只能跪下来。于是,第一次偷酒就这么失败了。

      事后,钟会挨了父亲一顿骂,又挨了母亲一顿罚。但是,他还是在三更半夜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厨房去喝了点黄酒,无论如何,他就是要尝尝酒的味道。酒的味道并不美妙,很辣很冲,又因为是偷心情忐忑,所以小钟会被有生以来第一口酒狠狠地呛到了,捂着嘴蹲在地上咳嗽不止。

      其实,当钟会初初长成一个少年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拿他当一回事。首先,他的父亲去世得很早,尚来不及将他引荐给更多的权贵。再之,他的母亲也不是父亲的正妻,也就是说,他不过只是个庶出而已。很多大型的贵人名士聚会,钟毓被邀请了,他也不会被邀请。更兼因为她的母亲,他父亲的原配孙氏被休,而孙氏又是卞太后的亲戚,所以尽管钟会从小就聪明伶俐,文采斐然,书法一流,但是多数曹氏贵族还是对他没有太大好感。在遇见嵇康之前,清雅孤高的夏侯玄也是钟会很感兴趣的人物。那时候,钟会还是个黄毛小孩,因为父亲早逝,穿得也不华丽,在那个以貌取人的时代,自然是遭人忽略的路人。他曾经在一个名流聚会上,在那些大人腿中间挤了好半天,就只为和总是处在人流包围中心的夏侯玄说上一句话。但是当他终于挤到夏侯玄面前,准备开口的时候,夏侯玄清丽的丹凤眼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就离开了。现在钟会已经忘记自己当初要说的是什么了,但是他还记得他当初望着夏侯玄离开的背影时,那种孩童式的怅惘。

      忽然有一天,有一个穿着华丽黑衣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扶着自己的肩膀,略低着头对自己说:“为何不来做我的谋士?让我们重新创造一个天下。”孩子气的豪言壮语,让孩子气的钟会兴奋的几乎呆掉。这就是所谓的知遇之恩吗?钟会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丢掉自己节操的吗?

      司马昭喜爱穿黑衣,他模样俊秀,眉宇间有种沉默的邪气。当年,司马师要比他光彩夺目的多,他则习惯安安静静地站在司马师的身后,不骄不躁,笑容温柔。他把钟会引荐给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哥哥,自此钟会就成了司马氏的一员,开始参加他们的窃国行动。钟会的阴谋中带着浓重的顽童色彩,比如绑架兵士家人要挟缴械,比如伪造信件蛊惑人心。一般缺乏想象力的人根本想不到,所以也非常管用,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只用心理战就取得胜利。司马师非常惊异司马昭能发现钟会这样的天才,司马昭也还只是沉默地笑笑,转过眼来看钟会。钟会在他眼中看见了赏识,于是就如得了糖果的顽童一般的开心。而作为司马氏的重臣,他的官路也开始扶摇直上,母亲也在死后终于正了身份。如果保持节操只能给他带来永远抬不起头的压抑的痛苦的话,那么钟会很愿意无情地将其抛却。

      然而抛却节操的恶果,钟会现在才体会到---------他永远只能站在嵇康的对立面;而他是那么爱他,他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果想到,他一定不要那些抛却节操后所获的一切。

      意识如潺潺流水,浸身黑暗中的钟会不可抑制地想了很多。然后,他才忽然想到,嵇康下一步到底会怎么办?鸣冤?王祥一定不会多管,估计也是敷衍几句。那按照嵇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他也许会去找司马昭直接理论。黑暗中,钟会倏然站起身。

      但是,很快,他又缓缓坐下。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嵇康也是不会理睬的,那么,他还激动什么?

      吕安果然很快就被发配。当他戴着重重枷锁,穿着薄薄囚衣走上向北驿道时,前来送行的亲友只有嵇康一人。吕安削瘦很多,发间白了一大片,双目无神,再没有往昔潇洒不羁的风度。嵇康心里念着他的年龄,他还非常年轻啊,但却有了一张看透世事,不抱任何希望的脸。

      吕安不喝酒已经有很多天,嵇康今天为他带了些来,好容易获准可以让他喝一碗。吕安颤抖地接过酒碗,望了望,然后一仰头,将酒灌进喉中。

      嵇康看见吕安的眼睛亮了,似乎酒给了他短暂的生命活力。吕安将碗砸在地上,握住嵇康的手,说:“我这一去三千里,这一生怕是都不能再见你了。从此各自保重吧。”他深深地看嵇康的眼睛,他在忍耐心中铺天盖地的悲苦,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否则眼前的疯子绝对会暴跳起来。

      正如他愿,嵇康没有暴跳。他只是也牢牢回望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让你走三千里的。你等着,我定要让你很快就回来。”

      斩钉截铁。

      吕安苍凉地笑,此刻有零星希望也总是好的,他并不指望嵇康能真的让他中途折返,但是他愿意相信。生活总是需要希望的,哪怕只是镜花水月。杳无希望的暗无天日,是吕安不能忍受的。

      于是,他说:“好,那我走慢些,等着你的好消息。”他随口的这一句,如同他说话时喷出的白气,在雪花北风里很快消散。但是,那一字一句却被嵇康深深镌刻进了心中。

      吕安于是蹒跚地踏上征途。嵇康凝望他的背影,当风雪终于慢慢吞没了他的背影时,嵇康立刻折身,登上马车,亲自驾驶,直奔司马昭的府邸。

      没有人知道嵇康与司马昭的那场密谈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当嵇康再次从司马昭书房里出来的时候,他神色依旧,还是那样的傲慢美丽。司马昭那个平时拿腔作调惯了的小厮张了嘴,呆呆仰望本朝的大众偶像从面前经过,眼睛如浸了胶水,一直牢牢黏在嵇康身上。司马府的丫鬟们把嵇康讨论了一个星期,具体到他跨门槛的步伐,他推门的动作,一切精确到秒。

      仆从还八卦到司马昭身上。说晋王见了嵇康之后,在窗前负手站了一顿饭的功夫。没有人敢去打扰。后来,晋王也没多大表示,也是神色依旧。只是当他小厮再称呼他为晋王时,他不动声色地提醒他说,现在他还只是晋公,他这么称呼难道是想陷他于不忠?可怜那小厮大冷天出着一茬一茬的热汗,连连磕头赔罪。自此,再无人称呼司马昭晋王。

      整个事情就如雪崩。嵇康先冲本来就岌岌可危、蓄势待发的冰山司马昭长啸了一嗓子,然后司马昭起初并无什么反应,平静中只有零星几片雪花落下,嵇康眨眨眼,睫毛上的雪花就能化掉。然后,忽然,毫无征兆的,雪峰在宁静中灾难性的崩塌,嵇康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当头砸下的巨大雪团覆盖,掩埋。

      毁灭是在无声的平静里瞬间降临的。

      当朝最伟大的精神偶像,整个洛阳心尖上的珍宝-----------嵇康,在他秘见司马昭的两天后,被捕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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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入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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