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双李］前尘误

　　漫长的夜终于过去，穆梓在恍恍惚惚中醒来，闻到屋子里浓浓的药味，一道人影模模糊糊在眼前晃动，他坐起来揉了揉涨痛的额头，唤道：“梅二先生……”
　　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先生去了李园参加喜宴，留我在这里照看公子。”
　　穆梓定晴看去，才认出他是梅二先生身边的药僮，不由怔道：“喜宴？”
　　药僮应道：“是呀，今天是林姑娘大婚的日子。”
　　今天？
　　穆梓愣住。
　　他听到远远传来的喜乐声，问道：“我……睡了很久么？”
　　药僮神情里略有责备：“先生早就嘱托过公子，不可再饮酒贪杯，那夜你倒在门口，若非先生及时发现，恐怕早已赴了鬼门关。”
　　混沌的记忆渐渐清晰，穆梓猛然想起龙啸云离去时那决然的眼神和背影，心口骤痛，剧烈咳嗽起来。
　　药僮连忙端来一杯热水：“先生临走前吩咐过，公子虽暂无性命之忧，但仍需卧床静养，切记不可再劳神动气。”
　　穆梓起身下床，道：“我和李公子也算相识一场，他既然大婚，我怎能不去观礼。”
　　药僮看着他狐疑道：“公子是不是记错了，今天成亲的人不是李公子，是林姑娘和龙公子呀。”
　　穆梓身影一滞：“你……说什么？”
　　药僮并未察觉出他神情里的异样，顾自说道：“街坊邻里都觉得很奇怪，林姑娘和李公子看起来感情那样深厚，怎么忽然就要和龙公子成亲了呢？不过这种事外人哪说得准呢，龙公子年轻有为，他们倒也十分相配，你说对吗公子？”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刃般划在穆梓心头，令他面若死灰，身体摇晃，几乎站立不住：“怎么会……怎么会……”
　　药僮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忙问：“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穆梓推开他欲搀扶的手，跌跌撞撞冲出门去。
　　他已无法再思考任何事，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终于明白林诗音的眼神为何那样幽怨悲凉，明白龙啸云最后留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从一开始就是他在一厢情愿！
　　还来得及的，一定还来得及的，只要他们还没有成亲，他就可以去挽回。

　　喜乐源源不断传进耳朵里，李家大门口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十门热闹喜庆。穆梓一步一步走进去，看到被红绸装饰一新的庭院，簪戴红花喜气洋洋的丫环端着茶水吃食穿梭而过，宾客们谈笑风声，正堂喜桌上两支龙凤烛燃烧着，描金的大红喜字挂在墙中，那鲜亮的红色如火焰般灼痛了他的眼睛。
　　他掩面轻轻咳嗽，避开人群，走向内室。
　　林诗音的闺房前摆满了鲜花，房门轻掩，他正欲推开，忽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不由得停下手，从空隙处望进去，身着嫁衣的林诗音坐在镜前，秀发绾起，朱唇轻点，目若秋水，似有盈盈流光，望着镜中映出的人像问道：“表哥，我今天好看吗？”
　　镜中的人一身白衣如雪，眉头紧锁，忧心冲冲：“诗音，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林诗音垂眉微笑，说道：“龙大哥是个好人，在你和穆大哥失踪的那段日子里，多亏有他陪在我身边，我才能坚持下来。每个女子都希望自己能嫁给一个沉稳可靠的人，表哥，你应该为我高兴的。”
　　李寻欢欲言又止：“但是你对大哥……”
　　林诗音拿着一枚金凤钗翻看，低低道：“我相信龙大哥不会辜负我的，我感激他，也十分尊敬他，这就够了。”
　　穆梓听到她的话，心口抽痛，不自觉握紧了手。
　　屋里，李寻欢轻声叹息，不知道还能说些。
　　林诗音抬眼问道：“表哥，你知道穆大哥就在梅家医馆，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李寻欢沉默着，把目光投向窗外。
　　林诗音转身看着他：“我的终生已有了所托，那表哥你呢？还要继续这样疏离误会下去吗？你明明这样牵挂他，为什么要逃避呢？”
　　李寻欢苦笑道：“如果相见只会加深痛苦，那又何必相见。”
　　林诗音美丽的双眸里蒙上一层浓浓的忧郁，声音却依旧那样温柔：“我知道穆大哥他有心结，所以更需要有一个人去开解，我希望你们能够幸福，真的。”
　　穆梓后退两步，只觉得天旋地转。
　　原来……原来她和龙啸云成亲，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成全。
　　李寻欢动容道：“诗音，我……”
　　林诗音笑了一笑，将手里的凤钗递过去：“表哥，你能替我戴上它吗？”
　　她转身望向镜子，明眸如水，流光点点，如冬雪素裹下的红梅，那样清冷哀怨，朱唇轻抿，仿佛有千言万语，只能化为那一抹幽凉的笑容。
　　李寻欢站在她身后，看着镜中那张如花娇艳的容颜，深深叹息，将凤钗徐徐簪入秀发。
　　流苏垂落，碰触到林诗音的脸颊，她闭起眼睛，掩藏起所有悲喜，而穆梓分明看到她从眼角流下的泪，在低头的那一瞬间被悄然拭去。
　　难道未来真的无法改变吗？
　　不，他不相信！
　　对……龙啸云，只要带走龙啸云，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他转身欲走，猛然见到一身喜服的龙啸云站在不远处的扇形拱门前，眼神冷漠，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穆梓无暇细想其他，冲上去拽起他手臂道：“跟我走！”
　　龙啸云半步不动：“走？走去哪里？”
　　穆梓的神情充满迫切：“只要你跟我离开这里，任何事情我都答应你。”
　　龙啸云微笑道：“我就在成亲了，穆公子不该祝福我吗？”
　　穆梓焦灼万分：“你不能娶她！”
　　龙啸云满脸真诚道：“我知道我是无名小卒，配不上诗音，但我对天发誓，终其一生，必定全心全意对她，绝不辜负。”
　　穆梓一愣：“你……”
　　龙啸云深情款款地望向他身后：“若有食言，我甘愿受刀山火海之苦，不得善终！”
　　穆梓身体僵硬，缓缓转过来。
　　花团锦簇的房门口，林诗音扶柱而立，喜庆的嫁衣并没有为她增添半分娇艳，反而显得脸色更加苍白纤弱。她听到龙啸云说得话，只是露出一丝淡淡笑容：“穆大哥，你来了。”
　　穆梓看着她和李寻欢站在台阶上，风华出众，仿佛一对璧人。
　　是啊，他们本就该在一起的，他们怎么能不在一起！
　　他心痛说道：“林姑娘，你不能这样草率决定自己的终生，将来你会后悔的。”
　　龙啸云真诚道：“穆公子放心，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对待诗音，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仿佛换了一个人，神情那样温和敦儒，却让穆梓更加不寒而栗，他不断摇头，声音颤抖：“不，你们不能在一起，否则……否则……”
　　他几乎要说出一切，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那只会将他们四人抛万劫不复之地，更会让李寻欢无地自容。
　　他不能这样做。
　　他只能抓着龙啸云的手臂，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说道：“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但你们不能成婚！”
　　李寻欢听到他的话，眼里浮起深深的痛楚。
　　龙啸云依旧笑得那样温和：“我只希望你能祝福我和诗音。”
　　他抽回手，眼睛望向林诗音，却在错身经过的那一刻那在穆梓耳边留下一句冰冷的话：“除非你杀了我。”
　　穆梓愣在原地，甚至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他站在院中，微风扬过单薄的衣衫，仿佛下一秒便要不支倒地。
　　林诗音走过去，阳光照在她清丽的脸上，却无法消减她眼底的哀愁：“穆大哥，你不要担心我，是我自己想要嫁给龙大哥的。”
　　穆梓无比心痛地看着她：“但是你心里的人并不是他呀。”
　　林诗音微笑着，如凋零在雪地的梅花般凄美：“你们都是我十分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不开心。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想得很明白，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照顾我，所以这次我也想为你们做一点事。穆大哥，你不要再劝我了，这就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后悔的。”
　　穆梓后退一步，脸色煞白，眼里热泪滚动，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龙啸云走过去挽住她肩膀柔声道：“诗音，吉时快到了。”
　　林诗音点点头，回眸看了眼李寻欢，贝齿轻咬，凄然的眼睛仿佛瓦上寒霜，珠泪暗啜，在垂眉的一瞬间砸落在脚边。她不再说话，任由喜娘盖上喜帕，那缓缓垂落的锦布遮盖了她最后的目光。
　　李寻欢胸口剧痛，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既回报不了那份感情，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选择的人生里指手画脚？
　　他只能看着龙啸云，郑重说道：“大哥，好好照顾诗音，不要辜负了她。”
　　龙啸云迎向他的目光，坚定点头道：“我龙啸云此生，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喜娘将红绣球两头递给他们，满脸笑容道：“客人们都在等着呢，两位新人该拜天地了。”
　　两名丫环上前搀扶住林诗音往大堂走去，她脚步缓慢，喜帕遮住了容颜，悲喜不见。龙啸云牵引着她走过穆梓身边，两人目光相遇，他微微一笑，似乎十分开心，可眼神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他们已开始走远，穆梓如梦方醒，欲追上去，手臂却被人紧紧拉住，身后传来李寻欢的声音：“穆兄，别去。”
　　穆梓抓着他胳膊叫道：“你去阻止他们，快去阻止他们呀！”
　　李寻欢愁眉深锁，摇头道：“诗音不会改变主意了。”
　　穆梓道：“不，她会的，只要你告诉她你喜欢的人是她，她就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李寻欢痛心道：“你要我欺骗她么？”
　　穆梓目光恍惚：“这不是欺骗，你们……你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彼此心意相通，她会明白的，她……”
　　李寻欢大声打断他的话：“可我喜欢的人是你！”
　　穆梓愣在原地，听到堂上传来主婚人唱“三拜之礼”的声音，隐约夹杂着宾客们的祝福声和笑声，如一柄柄利刃扎在他心头，胸口一震，吐出大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李寻欢将他抱在怀里，低声说道：“你既然不愿意看见他们成亲，我们就走吧，离开这里。”
　　穆梓眼里满是泪光。
　　他终究什么也改变不了……

《奈何江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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