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错

　　生生错
　　相思无用

　　公司拿下了一个大案子，晚上开了庆功会，被下属灌了些酒，有点头痛，所以早早入睡。

　　只是天不遂人愿，电话铃无端想起，把我吵醒。我无奈的接起电话，还没开口，那边便传来莲生兴奋的声音，她说：“江原生，明天晚上九点半到机场接我！”连名带姓的称呼，我早已习惯她的没有礼貌。我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道：“大小姐，麻烦你下次打来电话的时候注意北京时间，现在可是凌晨一点三十六分。”她笑，我似乎看到了她习惯性的吐舌头的小动作，她说：“对不起，我太兴奋了，忘了时差，不过你是不会介意的对吧？”我笑问：“如果我说我会呢？”她答：“那样我会认为江原生你很小气，我会对你很失望的。”我道：“好吧，为了不让你对我失望，我不会介意。”那边似乎有人在叫她，她用英文答应着，然后对我说：“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记住了，你要是不来，你就死定了！我挂了啊！”她果断的收了线，最后还不忘加一句威力十足的威胁，我亦能想到她拿着电话装凶的模样，不过，这丫头所谓的“死定了”不过是理所当然的大宰你一顿，所以我并没有多害怕。

　　我放下电话，大叹，恐怕是大麻烦。

　　苏莲生是我的远房表亲，两家因为生意上有所往来，关系还不错。按照辈分来算，她应该叫我“小叔”，只是那丫头嚣张惯了，不按常理出牌，所以遇到她，不要指望以常理预测未来的发展，那只是徒劳，许多事情都会在她面前颠覆。

　　取消了原计划的加班，大家直夸“老板英明”，作鸟兽散。

　　开车到了机场，刚好九点半，准时准点，一向是我的作风。

　　是莲生先看到我的，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裙，戴着巨大的墨镜，亚麻色的头发似乎没有剪过，比去年长了些，烫成了卷发，显得成熟了许多，这样的她，在人群里很是显眼，所以我很快注意到她不是一个人，一个帅气的异国小伙子跟在她身边，似乎和她关系匪浅。她摘掉挡住半边脸的巨大墨镜，向我招手，我朝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莲生要给我一个热情的贴面礼，我退后一步躲开，她只好改成和我握手，朝身边小伙子笑道：“瞧，含蓄的中国人。”当然，她说的是英文。小伙子也很大方的向我伸出手，操着生硬的汉语道：“你好，我是Jonny。”莲生适时的补充，并且语出惊人：“他是个画家，我的私奔对象。”我若再相信她，就是傻子，这样的玩笑，她开过不下五次。我礼貌的握了Jonny的手，道：“你好，我是江原生。”Jonny笑道：“我知道你，Ann总是提到你。”Ann是莲生的英文名字。我道：“哦，提我什么？”我对自己在莲生心目中的形象不是完全不好奇的。Jonny说：“Ann说你英俊多金，故作老成，顽固保守。”诚实的小伙子，只是这个外国人恐怕不知道这十二个大字的含义。

　　刚走到车前，莲生不顾形象的脱了高跟鞋丢给了旁边的Jonny，对我道：“我来！”说着，她坐上司机的位置，Jonny看着我，朝我无奈的耸肩，我亦回之无奈的微笑。当然，在我们前面的莲生并没有发现这些小动作。我道：“你不累吗？”她笑，露出一口白牙，道：“睡了一路，给个活动筋骨的机会，江原生！”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系着安全带，指责她的不礼貌：“说话客气点，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小叔！”

　　车子已经启动，莲生狡辩道：“那样岂不是把你叫老了？”我道：“我不介意。”莲生道：“但是我介意啊，我不喜欢和长辈打交道！”她已经外放了手机里的音乐，光脚踩着拍子。为了不冷落后面的Jonny，我放弃了这个无聊的问题，跟她计较，会没完没了。我问：“你们找好住的地方了吗？”我想，带着Jonny，她不方便住我父母那里。莲生道：“全都靠你安排了，不然我们不会来投靠你，江原生！”她似乎对叫我的名字情有独钟，莲生说得可怜，我转头问Jonny：“你真的是她这回的私奔对象？”半开玩笑的语气，但我想从他那里探知真相。Jonny却聪明的避开这个问题，对我说出事实，他说：“Ann是离家出走的。”真是棘手，他父亲怎么会纵容她的任性？我问：“这一次又为什么？”莲生倔强的警告我：“江原生你没有权利管我的事吧？”我当时没有再问，追问她的事，一向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两不相干是我与她一直以来坚持的相处原则。后来我是从Jonny那里知道她是因为选专业的事和家里起了冲突，他爸爸要求她学习经商接管家里的生意，她却不想放弃赛车。我不明白莲生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喜欢那种东西，相比一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我更愿意相信她患有先天性精神病。

　　我安排他们住进一家酒店，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最近有些累，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我迅速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很快进入梦乡。

　　一觉睡到天亮，在闹钟没响的情况下自然醒来，竟然比平时早了十五分钟。我收拾妥当，出了门，时间尚早，我应该去看一下莲生，毕竟，在这里，她是客人，我有必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路上，恰好看到莲生，她穿着可爱的小熊睡裙，踏着一双人字拖，顶着一头亚麻色乱发，左手拎着豆浆、油条和小笼包，右手抓着半根油条在啃，与昨天那个吸引众多男性眼球的知性美女判若两人。我笑，这样邋遢的她，倒也真实。我把车停在她旁边，叫她的名字：“莲生！”莲生回头，看到我，钻进我的车里，我拿了纸巾给她，道：“别弄脏了我的车！”莲生接过纸巾，却并没有急着擦嘴擦手，她举着油乎乎的手对我张牙舞爪。我自动屏蔽她的幼稚举动，问：“怎么吃这些？”她略微无趣的咬了一口拿在手中的小笼包，说道：“我很怀念这个味道，还是这里的小笼包正宗，在美国都吃不到！”莲生夸赞着中国的美食，左边的脸颊笑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她曾因为酒窝的不对称抱怨过。莲生有四分之一美国血统，他外祖父是美国人，她混血的特征并不明显，只是鼻梁略高，从侧面看尤其明显。

　　莲生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在车里解决了早饭，我认为她连午饭也一起解决掉了。我道：“吃那么多，不怕撑坏么？”莲生揉着有些鼓起来的肚子道：“是因为太好吃了，怕以后吃不到啊！”我拿出长辈的身份来教育她：“年轻人不该有这样悲观的想法。”莲生白了我一眼，道：“江原生，我看是你才是悲观的那一个吧，想那么多！”对于她的指责，我没有给予回应，或许，是我会错了意。

　　我送她回了住处，她下车，潇洒的跟我摆了摆手，头都未回，示意我可以走了。过河拆桥的事情这些年她可没少做，而我，早已习惯。

　　只是没有想到，刚刚走出两步的莲生又折了回来，她敲着我的玻璃窗，道：“江原生，我需要你的帮助，谢谢！”又是一个带有新意的麻烦我的开场白，比从前有所改进，更加直白，并且为了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加了一句礼貌用语。我很少拒绝帮助她，因为我自认为是她的小叔，虽然她从未如此叫过我。我道：“说吧，什么事？”她笑：“给Jonny找一份工作，我们打算在中国待上几个月，所以你要替我们保密。”一句话，两个要求，不愧是商人的后代。这一次或许真是闹得有些大了，竟要几个月之久。我答应了她，但我知道她不可能在这里待那么久，不出半月，她爸爸肯定会派人把她捉回去。

　　离家出走的别扭小孩，我真怀疑她现在是二十一，还是十二。

　　很快，我给Jonny找了一份工作，这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我害怕时间一长，自己会忙得忘掉，并且，我做事喜欢雷厉风行，讨厌拖拖拉拉。

　　莲生是天生的玩家，或许是玩儿疯了，想不起我来，最近没有联系过我。不过也好，前几天公司又接了一单生意，忙得不可开交，即便她来找我，我也挤不出时间陪她。

　　加班加到晚上八点半，我下了楼，走到一楼大厅时，手机响了，我拿出手机，竟是莲生打来的。不知道这丫头又出了什么状况，不过根据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个性，我猜情况一定不乐观。
　　我接起电话，莲生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是愉悦的，她道：“江原生，你现在在哪里？”我暗自舒了一口气，看来我是被她折磨怕了，遇到她的事，总是有些莫名的神经质。我报了自己所在地的准确经纬度，这是两年前她走在这里时告诉我的，经过精密仪器的计算，绝对精确。

　　电话那边传来莲生浅浅的笑声，她道：“你不用和我显摆你记性有多好。”看，我就说，她最近是玩儿疯了，连“显摆”这样的词语也能脱口而出。我陶侃道：“和年轻人比记忆力是我自不量力。说吧，找我什么事？”莲生道：“给你一个小时时间，江边小吃街见！”一如既往的霸道，真是被宠坏了的小姑娘。

　　开车到江边小吃街，需要五十分钟，现在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交通堵塞的概率太小，我没有迟到的借口，这一切她早已算准。

　　我一下车便得了一个意外的拥抱，是莲生，她的突然袭击，我的毫无防备，似乎她占了先机，一切有利条件都在她那里，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被她偷袭成功。莲生在我耳边说：“江原生，生日快乐！”温热的气息喷进耳孔，有些麻痒。她喝了酒，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儿。我惊愕，我生日么？似乎母亲早晨还打过电话给我，可是我忙得忘记了。莲生利用了我那瞬间的惊愕，吻了我的脸。当然是礼节性的，不要误会。

　　我推开莲生，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和她保持安全距离，不着痕迹的擦着右脸颊被莲生吻到的位置，外国人的方式不适合我这种保守的中国人，我道：“怎么？扮鬼吓人么？”她一身白衣，在夜色里，分外显眼。莲生对我的举动视而不见，她反驳道：“不好看么？不过没关系，又不是穿给你这种没有品位的人看的！”她今天很漂亮，化了淡妆，清纯可人。我自动忽略她不中听的话，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苏莲生怎么样跟我没一点关系！”莲生装出一脸委屈的模样，道：“江原生，你好没有良心，我为你这个生日把男朋友都抛弃了，你竟然说我们没一点关系！”断章取义，她的专长。

　　江边的小吃街都是大排档一类，莲生拉我坐到感觉不错的一家。我们刚一入座，老板娘就端上了一盘烤好的鱿鱼。原来，她早已霸道的选好了地方，点好了菜。

　　老板娘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对莲生道：“姑娘眼光真好！”精明的生意人，夸人也讲究技巧。莲生笑，然后顺口胡诌：“谢谢！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她不忘拉着我的手，做一个亲密的动作，以佐证她的谎言。老板娘道：“是么？恭喜！”她脸上是真诚的祝福，没有丝毫作假。那个“是么”，有点质疑的意思，她却没有当面拆穿莲生恶劣的谎言，我略微失望，明明那么假，我与莲生怎么看怎么不像夫妻啊！

　　老板娘刚刚离开，我就一筷子敲到莲生头上，道：“以后开玩笑别托我下水！”在人前损她面子，对她这种要面子的人来说太不人道，我与她没结什么“深仇大恨”，当然没有那样“大奸大恶”的必要。莲生装模作样的揉着被我敲痛的头，我真要怀疑我那一下的力道了，她作伪的本事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真假难辨了。莲生道：“参与有奖！”我问：“奖什么？”莲生从盘子里拿了一根鱿鱼串儿递给我，道：“这个！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我笑：“我小时候，你尚在娘胎里！”莲生不甘示弱的反击：“以此推之，那岂不是我长大了，你就躺在棺材里了？”刻薄，女人的利器。我又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以示对她大不敬的惩罚，我骂她：“大逆不道！”莲生直接回击了我两下，却说出与行动完全不符的话：“算是我错！”她举杯，自罚性的喝干了杯中的啤酒。此举得出三个结论，一是此人吃不得亏，她的举动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二是此人很少认错，即便嘴上妥协，骨子里仍旧是桀骜不驯，从她的“算是”就可探知一二，三是此人极懂分寸，见好就收，这样的人在人际交往方面八面玲珑，游刃有余，收放自如，吃得极开。唉，职业病又犯，我又在从琐碎的细节上分析一个人的性格，莲生不是我生意上的对手，我没有把她了解透彻的必要，因为与她没有竞争关系。为了掩饰自己的不专心，我灌下一大口啤酒，差点被呛到。

　　如此喝法，我庆幸我们没有烂醉如泥。这顿饭花去了两个小时，其间，莲生的手机响了两次，第一次响的时候，莲生看了一眼却没有接，第二次再响，莲生干脆看都未看，直接关机了。我终于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猜测：“怎么，和Jonny吵架了？”莲生笑：“想象力丰富的江原生！只不过是无聊人士打来的骚扰电话。”她的解释，我自然不信，只得沉默着检讨自己的多管闲事。

　　两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我们只好打出租。由于方向不同，我将莲生送上车，嘱咐她路上小心。莲生指责我不懂怜香惜玉，我想让一个漂亮年轻并且是喝了酒的女孩儿独自回家的确说不过去，我颇有绅士风度的上了车，道：“这样，你可满意？”莲生微醉，好在头脑尚在清醒的状态，她笑：“送漂亮小姐回家，你的荣幸！”大言不惭，我又多了一个形容她的词语。

　　到了地方，我们下车，临别，我道：“谢谢你的晚餐！”莲生道：“谢什么？那是你的生日礼物，与苏莲生共进晚餐，多少人排队都等不到，难忘么？”我回敬她：“永生难忘，只是你要清楚一个事实，想与江原生共进早中晚餐的人绝对不比你苏莲生少。”莲生突然发难：“我把我的心给你，你敢要吗？”我正色：“江原生老了，经不起这样的玩笑，他会当真！”莲生一副说错话后悔的表情，道：“千万别，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和你这样的老男人恋爱！”是啊，相比她，我的确老了。

　　分道扬镳，逃离今晚反常的莲生和不正常的自己。

　　莲生于我，只能说是略有好感，我喜欢她的生机无限，活泼开朗，但我们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绝无深入发展的可能，这一点，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只隔一天，好不容易等到的星期天，莲生又来骚扰我，说是自己买了一部跑车，约我出去庆祝，为此，我牺牲掉了三个小时的睡眠。

　　莲生的跑车是红色的，极为拉风，那日她把长发盘成一个髻，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练。莲生豪气的一掌拍在车身上，道：“怎样？”此时，她用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看着我，等待我的高度赞扬。我却未能如她所愿，只是给出中肯的评价：“不错。”莲生似乎不满意我的敷衍态度，用两秒钟的沉默表达她的不高兴。

　　我与莲生坐在车里，开车的自然是她，车子里放着一首《卡门》，徐小凤的女中音从优质的音响设备里传出，莲生也跟着小声轻唱。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

　　还不是大家自已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

　　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

　　唱到这里，莲生突然停下，她问：“你怎么想？”我还是没有适应她的突然发问：“什么？”莲生道：“爱情啊，江原生你出门没带脑子么？”她说话带刺的毛病这辈子恐怕是改不掉了。我对这个敏感的问题避而不谈：“不觉得和一个与自己相差七岁的人谈爱情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么？”莲生瘪瘪嘴，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小小的不愉快让我们提早回到各自的住所，只是没有想到莲生下午便来敲我的房门，面对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我是很惊讶的，我从没想到她会来我这里。

　　我打开门，把她请进来，我问：“有何贵干？是又出了什么事么？严重到需要苏大小姐你亲自登门造访的地步？”莲生眨眨眼，道：“没有事就不能来了么？”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替未来的表婶考察一下你的私生活是否检点。”说着，她背起手，果然装出一副领导的模样，四处“考察”起来。走了两圈后，她得出结论：“还好，没有女人的香水味儿和长头发，我会给你打九十五分。”原来，她是以此为判别标准的，我笑问：“为什么是九十五分？那五分扣在哪里了？”好学生应该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然后加以改正，不然永远都不会进步。莲生指着洗手间里的洗衣机，道：“那里面有一双脏袜子没洗！”火眼金睛，面面俱到，厉害的人物。我道：“是我太懒！”我腹诽：拜托小姐，我是一个人住，不像你家里有那么多可供差遣的佣人。不过这样的话我可说不出口，因为这听起来像是借口，不，它本身就是一个借口，而借口，不适合男人，尤其是一个体面的男人。莲生笑：“懒惰，是世人的通病。”她伟大的为世人的懒惰找了借口，我不知道是否该感谢她把我算在世人的范围之内一起“超度”了。

　　莲生的到来打乱了我原本打算补眠的计划，我不可能放任她在我家里四处“考察”，而我自顾自的回房睡觉，把客人独自丢下，太不礼貌，我江原生做不出来。我不知道她来此欲意何为，只盼她早些离开，自己原本封闭私密的生活空间突然闯入一个你略有好感的女性，我不知道别的男性会怎样想，反正我是不会舒服的。

　　莲生打开电视机，选了一个收费节目，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大男孩儿正在上面跳街舞，激情无限，或许，年轻人都喜欢这些。我倚在客厅门口对她温馨提示：“那可是要收费的！”莲生依旧盯着电视机，若是她没有开口回应，我会以为她没有听见我的话，她说：“可恶的守财奴，让我爸爸还你好了！”我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瓶矿泉水丢给她，抛下一句“可耻的伸手派！”然后转身离开。

　　相互攻击，似乎已经变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相处方式，并且我们已经学会了从中寻找乐趣。

　　我不明白为什么过了一个月之久，莲生依然安然的待在这里。

　　距上一次莲生所谓的“突袭考察”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深夜十一点，一个陌生的号码在我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我时常拒绝这种陌生的电话，但这一次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接了起来。
　　对方说自己是一家酒吧的侍应生，有个女客人在他们那里喝醉了酒，她报了这个电话号码，所以他们找到了我，希望我能把那个女客人接回去。

　　我匆匆赶到那家酒吧，一个相貌清秀的侍应生走了过来，问道：“你好，请问是江原生先生吗？”我点头，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侍者带我去了一个小包间，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酒精气，她面前的小桌子上已经摆了许多空酒瓶。莲生看到我，然后哭了起来，一脸委屈的模样，她说：“江原生，我失恋了！”我对侍者道：“有醒酒茶么？”侍者道：“有的，我去拿。”说着，走出了房间，并且专业的带好了门。
　　我站在莲生面前，居高临下。她抬头望着我，眼中泪水盈盈，说不出的楚楚可怜。我说：“我认识的苏莲生不会被区区失恋打倒！”今日的莲生浓妆艳抹，像是夜色里吸人精血的妖精。莲生吼道：“当然，当然，不止是失恋，我现在还山穷水尽，身无分文……”我道：“山穷水尽，身无分文？苏莲生这样说，我是一百个不信，要知道这世上比你不幸的人太多了，他们每天都在社会的底层挣扎，至少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喝酒解愁，就比他们幸福得多！”然后我的语气软化：“我认识的苏莲生亦不会被金钱打败！更加不会愚蠢的用酒精来麻痹疼痛！”幸好，莲生没有醉到语无伦次的地步，不然沟通是一个很大的障碍。

　　强行给莲生灌下醒酒茶，她挣扎得厉害，真正灌进她嘴里的其实并没有多少。

　　我只好把她送到我那里，莲生在车里昏昏沉沉睡了一路，到了家竟然清醒了许多，又或许是那一点醒酒茶起了作用。

　　她光着脚，故意在地板上踩出咚咚的响声，她欲要前往的方向，让我心道不妙，果然，我的直觉又准了一回。莲生打开橱柜，拿出我珍藏多年的名贵红酒，嘻嘻笑道：“江原生，陪我喝酒，不然我把它倒进鱼缸里喂鱼！”

　　为了我那名贵红酒，我脱了外套，把它扔在沙发上，道：“好吧！既然你坚持，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我别无选择，无理取闹的莲生，我最是招架不住。

　　莲生露出胜利后的得逞笑容，她放过了我的红酒，摇摇晃晃得走到我面前，道：“江原生，你要收留我！”我道：“莲生，你该回家了！”莲生摇头，道：“江原生，你是不是怕我赖上你？你该求之不得才对！”头一句问得及其认真，后面那一句就显得不着调了。我笑：“莲生你为什么总也长不大呢？”

　　莲生没有回答我，只是自己去了冰箱里拿酒，只一次，已足够她熟悉我的家。莲生打开一罐啤酒，灌了几口，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我。我笑着走过去，也取了一罐打开来喝，有一点一较高下的意思，我已完全忘记了自己明天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老板不负责任的带头旷班可不是好事。

　　莲生天性中的不安分因子又在作祟，借酒发疯，载歌载舞。之后，莲生竟不忘问我正事，她要我承诺收留她。我奇怪，莲生是千杯不醉么，为什么脑子如此清醒。我要让她知难而退，我道：“莲生，这里不是美国，你要注意影响！”我在这里，也算半个公众人物，白手起家、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多少双眼睛看着我呢！莲生出现在我的公寓里，会破坏我多年苦心经营的洁身自好的形象。虚荣，不仅是女人的专利，我亦未能免俗。况且，这对莲生来说，亦不是好事。莲生却固执的迎难而上，她道：“你是害怕他们说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么？”我道：“随你怎么想，总之，你不能住在这里，我可以给你钱，让你去住旅店。”莲生突然顿悟，她用一双看穿一切的眼睛看着我，一语中的：“原来江原生你是在乎别人的眼光！”她说得肯定，这时候我真的有些痛恨她敏锐的洞察力了。她清澈的眼眸让我无法遁形，仿佛我人性中所有丑陋不堪的一面都摆在她面前了，这让我无地自容。莲生笑了，她道：“我以为江原生已经修炼得百毒不侵了，原来还是凡人一个！”带一点讽刺意味，这是莲生说话的一贯方式。我吞了一口酒，道：“谢谢你的高估，只是事实如你所见，让你见笑了。”她道：“其实也没什么，生于世，长于世，谁又能超脱呢？”莲生又客串成了一个大哲人，抢了人家的台词，为我开脱。

　　我被宿醉的头痛折磨着，提早醒来。只是眼睛看到的情形让我当即傻掉，我与莲生竟然是赤身裸体躺在一张床上的，床单凌乱，上面醒目的落红让我心惊，我不是纯情的毛头小子，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酒后乱性，果然不假。我穿好衣服，推醒莲生，我该拿出男人的担当应对一切。莲生睁眼，看到眼前的一切也明白了什么，只是吃亏的一方显然比占到便宜的一方神色镇定，她起身，慢慢穿着衣服，我转身往客厅里走，或许她需要时间来思考如何应对这个意外。我静静地抽着烟，以此计算时间。

　　当我扔下第六根烟头时，莲生终于出来，她穿着我的T恤，由于太长太大，她把衣服打了结系在腰间，下面穿着我的运动短裤，也是过于肥大，显得不伦不类，有些滑稽，但此时我却笑不出来。我望着她，郑重承诺：“我会娶你。”由于抽了烟，我的声音有些沙哑。莲生却道：“但我不想嫁你。”我皱眉，道：“你是不相信我能给你幸福还是嫌我大你太多？”总要知道被拒绝的原因，我想我有能力让莲生觉得幸福，嫁给我，这样的结局，对我们都有好处。

　　莲生坐下来，道：“我们共用一个时间，所以七年的距离不会变短。”还是败给了时间，她说得委婉，她想表达的不过是她还年轻，而我已经老了。但我不相信这是她拒绝我的理由，因为，年龄与爱情与婚姻都没关系，聪明的莲生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莲生坚定的拒绝嫁我，我只得妥协退让，给了她一个特权，我说：“如果哪天，你想明白了，那时无论我是否单身，都会娶你。”莲生点头应下，这是我们之间达成的协议。我亦明白，我这样的决定，或许对将来的妻子并不公平，只是将来暂时还远，且顾眼下，再看将来吧！

　　莲生道：“好了，江原生，这件事就此揭过，谁都不许再提！”然后潇洒的站起身，撒娇一般对我道：“江原生，我肚子好饿，你该解决我们的吃饭问题！”

　　那一天，我还是旷了班。

　　莲生厚脸皮的留了下来，那件事对她几乎没有影响，我想这或许和她从小生活在美国有关。

　　莲生胡作非为，未经主人同意便擅自做主，把我的家变成她理想中的动植物乐园，以此证明她的言论：我们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看着面目全非的家，我无话可说。

　　她兴冲冲的把一幅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古画挂在客厅里，画上是一颗生长在石缝中的劲笔虬松，莲生说欣赏它在逆境中挣扎求生。

　　她三天两头的带回各种不同的动物植物，几乎是天天有惊喜，相比最初打开家门看到两只绿毛龟在地板上爬行时的错愕，发展到现在我已经能够把鸟儿落在我头顶的粪便从容擦去，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进步。

　　莲生私自跑去参加赛车被我强行捉回，然后她找了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酒店当迎宾小姐，一天六个小时下来，累得像条死狗，不住的向我抱怨腿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又说笑得脸部肌肉僵硬。的确，对于她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来说，的确太难。我说：“要不你别出去工作了，我可以养着你的。”莲生却道：“前不久某人刚刚批判我是可耻的伸手派呢！这会儿又放下立场怂恿我了？”原来，她不是完全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笑：“好吧，莲生，既然你这样说，我们有必要说一下房租和伙食的问题。”莲生大叹：“自古以来，都是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我总结说：“世道如此。”然后问：“那么，莲生，你还出去工作么？你绝对有选择的自由。”莲生瞪我：“万恶的资本家！满身铜臭的江原生，金钱压不弯苏莲生的脊梁！”说着，莲生站起来，打着响亮的口号：“我要出去工作，我会自己养活自己，毕竟，经济独立的女人花钱时才能理直气壮！”

　　吵架变成家常便饭，我们常常为一件小事争论不休。

　　莲生是小女人，小人和女人的综合体，所以难养至极。我珍藏的法国名酒最终没能幸免于难，它没有被倒进鱼缸里喂鱼，而是被莲生倒进浴缸里泡澡了，换了一种死法，却仍未能逃脱尸骨无存的结局。真不知道莲生是从哪里听到的歪论，我若知道这个不负责任传播谣言的人是谁，一定要狠狠地修理他一顿。

　　周末回家，母亲在饭桌上和我说着白天参加周家那双儿女的百日宴。母亲绘声绘色的向我描述那一双儿女如何招人喜爱，母亲的用心良苦，不言自明。一贯沉默寡言的父亲也加入了母亲的统一战线，他说：“我们年纪大了，你妈妈身体也不好……”父亲停了下来，没出口的话，叫人自动联想，然后揪心自责。母亲开始流泪，她的眼泪，让我妥协。我投降，说：“好吧，我听从你们的安排！”

　　潘小姐是一位在大学里任教的老师，贤淑大方，温婉可人，修养良好，这样的女人的确是做我妻子的合适人选，母亲的费心劳力，我深有体会。

　　不可避免的初次见面，在一家咖啡馆里。我们寻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安全话题，算得相谈甚欢。我用勺子搅拌着杯中的咖啡，无意中往窗外瞟了一眼，却看到了莲生。她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莲生向我走了过来，目标明确。她脸色苍白得吓人，我心下一惊，是犯病了么？没有见过她发病的样子，我几乎忘记了她是一个心脏病患者。

　　莲生走到我面前，神情幽怨，她说：“江原生，你让我一个人去堕胎，就是为了来见这个女人吗？”语气沉重的质问，再加上她话语的危险意思让我哑口无言。我们尚在对视，潘小姐站起身打破沉默，她平静道：“江先生，我想我需要重新考虑我们的事。”说罢，转身离开。

　　莲生的目的达到，立刻换了一张脸，她笑：“我的演技如何？”善变的女人心机深沉，当真危险。我道：“星探没有把你挖走，是影视界的巨大损失，不过你的玩笑吓走了我未来的妻子，还有可能是我孩子的母亲，说吧，你打算怎么陪？”莲生抓住我话里的把柄：“只是可能对吗？我想我对可能发生的事情没有必要负责。”她拿起我跟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迅速吐了回去，她道：“江原生你有自虐倾向么？喝这么苦的咖啡。”我站起身，迈步往外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莲生跟了上来，学着电视里的侠客，对我抱拳，道：“小女子受教！”我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别在大庭广众下给我丢人现眼！”莲生揉头抗议：“江原生你若是把我打笨了，可是要养我一辈子的啊！”我笑骂：“苏莲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莲生搅黄了母亲为我安排的相亲，我在路上思忖着如何应对母亲的质问。莲生似乎是累了，在车上睡着了，看着她沉静的睡容，我突然觉得安心。

　　到了家，我将莲生叫醒，她半睁着眼，向我伸出手臂，道：“抱我！”撒娇的意味颇为明显。我轻笑，在莲生耳边道：“莲生，我不是你爸爸。”莲生却自动把手臂缠上来，道：“你就客串一下不行么？求你……”莲生楚楚可怜的望着我，我无法狠下心来拒绝她，便伸出手臂把她抱了起来。莲生比我想象的要瘦，要轻，她将头埋在我的胸口，轻轻道：“江原生，我要是走了，你会不会想我？”我道：“当然，毕竟我们有二十八天的‘同居史’！”莲生沉默许久，才道：“江原生，我要回家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折磨你，麻烦你了，你会不会很开心？”我避重就轻，明确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莲生，我会想你的。”莲生闭上眼，没再说话，只是我感觉到她湿热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襟，这样的莲生叫人心疼。

　　莲生终于还是走了，曲终人散，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逃离的结局，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若说莲生是我命里的过客，留下的痕迹未免太深。我常常想起她，点点滴滴，都那么令人怀念。我相信莲生是爱我的，我时常在她的眼睛里看到那些藏不住的情愫，只是我不明白，莲生为什么会亲手把幸福拒之门外。

　　莲生走后不久，我结了婚，和一个从前不认识的女人，婚礼很热闹，只是没有莲生，她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消失的无踪无影，让我再也找不到她。

　　一年以后，我得知莲生的死讯，那一晚，我彻夜未眠。她才二十二岁，还那么年轻，与世长辞不适合她这样的年轻人。

　　结束了，我与莲生就这样结束了。他们说莲生的心脏病导致她活不过二十三岁，这个事实让我好似明白了些什么。我在想，我是不是错了，如果我那时不顾一切，坚持娶了莲生，那么，我与莲生就都不会有遗憾了。

　　再然后，Jonny来找我，他一直待在中国，相比两年前，他的汉语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进步。

　　Jonny怀里抱着一个男婴，他对我说：“江先生，这是你和Ann的孩子。”我看着那个漂亮的婴孩儿，竟不敢伸手去接。Jonny好似看出我的心思，他善意的解释道：“放心，他很健康，他叫生生……”他将那孩子轻轻放在我怀里，那个孩子竟然不怕生，他对我笑，我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莲生的影子。

　　我把Jonny请进门，我有预感，他会告诉我许多我不知道的真相。我开门见山道：“Jonny，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Jonny苦涩的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Ann的人，但是她最爱的人却是你！”他苦笑。他的话如晴天霹雳，莲生她，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Jonny说他曾经做过莲生的绘画老师，然后被莲生吸引，他向她表白，却被莲生残忍的拒绝了，莲生说自己的心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给了别人。所以，他们只能成为朋友。

　　Jonny的故事讲得很粗略，或许他不想和我分享他与莲生的记忆。Jonny临走前，拿出一个信封，说：“这是Ann生前留下的，我不知道该不该交给你。”我看着那封信件，说：“你已经在心里做好决定了对吗？”若是他不想交给我，就完全没有必要让我知道它的存在。Jonny笑，又拿出一枚硬币，他道：“一切，就让上帝来决定，但愿远在天堂的Ann不会怪我。”

　　我紧张地看着Jonny的动作，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期待着怎样的结局，我承认我懦弱，莲生的爱太沉重，我负担不起。

　　但是最后，我还是得到了莲生的遗物，看来上天要惩罚我这个逃兵。

　　莲生的信很长，用中文写的，她的字并不是很漂亮，只是一笔一划，极其认真。我看着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泪流满面。

　　莲生的信是这样写的：

　　生命从一开始就在倒计时，只是上帝给我的期限太短，让我的爱恨都有所顾忌。

　　年少时，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像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一样，爱的死去活来，那样激烈的感情并不适合我这种生命短暂的人。但是掌控感情于我来说，太难，我的百般自控终究敌不过情不自禁。
　　你的出现，让我原本的打算宣告破产，我知道我在劫难逃。

　　或许不身临其境，没几个人肯相信一见钟情，可是自初见那一刻，我便爱上了你，这是我无法否认的事实。

　　游走在生死边缘，渐渐不再害怕，每每闯过一关，更显生命的弥足珍贵。我没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又不愿生命完全处于被动的劣势，所以我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珍惜每一个现在。我喜欢一句话：生命如花般绚烂。我希望自己的生命如花一般，绚烂多彩。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赛车吗？因为在那时，我的心会因为极限的速度变得麻痹，也只有在那时，我会暂时忘记你。

　　我爱你，但却没有想过要怎样，因为知道这只是我的妄念，我们不会得到上帝的祝福。我不想把痛苦留给你，所以我爱得小心翼翼，爱得含辛茹苦，我旁观着你的长成，在暗地里细数每一个想念你的日子，这一数，竟是十年，十年，多少个日日夜夜，你可曾数过？

　　我十五岁的生日愿望，是求我爸爸帮帮你，你那时事业尚在起步阶段，一切于你，那么难。爸爸说了让我难解的话，他说：“我若帮他站起来，他自己不会行走，仍旧会摔倒。”那时我年纪尚幼，听不懂，只是希望你站起来，顺利行走，不要摔倒。后来，你成功了，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而这些，我不说，你永远都无法知道。

　　我在矛盾里挣扎，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一切告诉你，然后自暴自弃，还是算了，我不能那么自私，这场爱里，所有痛苦都让我一个人承担好了。

　　我感觉得到自己生命流逝的速度正在慢慢变快，这让我惊慌失措，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只是事到临头，我想落荒而逃，我是那么那么的不想离开人世，不想离开你。把你单独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放心，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让你再也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我想或许你这样的人无法真正爱上谁，因为你不肯交付自己的真心。一个人的一生，如果遇不到爱情，在我看来，那是一件可悲的事，所以我矛盾的出现在你面前，为了接近你，我破釜沉舟，把自己逼入绝境，强迫你收留我，可谓是步步为营，步步精心，这一切作为只是希望你爱我，但又害怕你对我投入太多的感情，只是这个尺度对我来说，太难把握。我自然有我的私心，与其你生命中的那个人是不相干的别人，不如是我。

　　早已知晓了生生错过的结局，却还是放任自己靠近你，一切都大错特错，错得离谱，但我毫无办法。我常常在午夜哭泣着醒来，因为梦到自己站在幸福的门外，而那扇门已经被封堵得严严实实，再也打不开。

　　生生是上帝的恩赐，他见证了我一厢情愿的爱情，但愿，日后你看到他时，会想起我。

　　最后，祝你永远幸福。

　　我决定不要孩子，收养生生，和妻子商量，她竟然答应了我，娶到这样善解人意的妻，我很欣慰。

　　我会把我对莲生所有的愧疚都补偿在生生身上，让他健康快乐的成长，但愿，莲生能够原谅我的懦弱。

　　母亲逗弄着生生，直夸这孩子长得很漂亮，她终于如愿以偿的抱到了期待已久的孙子。母亲说：“看来这孩子和你有缘，长得很像你呢！”我正待要说些什么，这时父亲走了过来，道：“孩子这么小，哪里能看得出来？我看小孩子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生生却在此时大哭起来，小家伙不安分的蹬腿抗议，想来是饿了。母亲抱着生生哄，父亲赶忙去寻他的奶瓶，这个如此温馨的小世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无所事事，我望着窗外灰白的天空，问：莲生，你走得甘心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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