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头鬼-黑田坊）雨落

　　落下的雨，哼唱的歌，相遇的两妖

　　（一）
　　名字，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阴沉的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蹲在草丛里看见搬着食物的蚂蚁从脚边爬过，缓慢的向着的一棵树的树洞走去。

　　（二）
　　最近，不成调的曲子在下雨天里经常会在一个小村落响起，就像是雨水降落下的挽歌。
　　而那歌声说实在，并不如何的曼妙动听。
　　但如果你慢慢的融入其中，似乎又能够从中感觉到某种韵律。

　　（三）
　　什么时候会有人经过自己身边？
　　什么时候会有人和自己说话呢？
　　什么时候……有人能够为自己撑伞呢？
　　穿着水蓝花纹和服的黑发女子站在雨中看着远去的一对共撑伞的恋人。
　　那样相伴的身影映在水色的瞳孔中，掀起波澜，但那起伏很快又消失不在。
　　女子闭上眼抬起头，雨水落在她清秀的面容上。
　　缓缓地从颤动的睫毛处滑落，滑过眼睑，滑过白皙的脸颊。
　　直至在那尖尖的下巴凝聚滴落在地。
　　落在她身边的小草上。

　　（四）
　　这是XX村最近下的第十场大雨。
　　原本村子旱灾了很久，一开始突然降临了大雨全村欢庆了一夜。
　　可是在接下来的第二场雨时，绵绵不绝的滴答声中渐渐传来了女子的哼唱声。
　　明明只有调子没有词，甚至这调子还不成调，但却凄哀的让人觉得伤感。
　　但就算如此，所有人还是在为旱灾的过去而欢呼雀跃。
　　没有一丝不高兴，有些人还很享受的在雨天里搬着凳子坐在门前，也跟着那不成曲的调子哼唱。

　　（五）
　　因为那一场场大雨，再次从云层中探出头的太阳也不再被人怒骂，反而还有人大呼天气晴朗，万事皆宜的口号。

　　仍旧是那身水蓝花纹，仍旧是那位穿着水蓝花纹的清丽身影。
　　她站在树下，伸出右手，那纤长的五指承载了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的阳光。
　　“阳光……”
　　随着那一声轻声低喃，女子将伸展的手握成拳。

　　（六）
　　瓢泼的大雨如同倾倒的盆，尽数泼下。
　　落在树上，落在花草上，落在站于路边的水色和服的身上。
　　忽然远处走来一抹黑色的高大身影，缓缓地及深沉的黑渐渐接近了。
　　男子的头发黑而长，手持修行仗，穿着僧衣，头戴蓑笠，面目被掩盖其中看不真切。
　　他走到这条小路时，朝女子看了一眼，原本正要在踏向前步伐忽然停了下来。
　　“这位小姐，冒昧的问一下，小僧欲前往江户，该往何处前行？”
　　女子原本低着的头一点点的抬起，水色的瞳孔开始逐渐映进离她数步的黑发男子。
　　“那边……朝南走。”女子伸出她葱白的手指朝着南方指了指，她的声音并不连贯，每个词之间都有一下的停顿，似乎是极不习惯说话。
　　“多谢。”男子颔首，雨落在他的身上明明就算是蓑笠都不可能阻挡，但他似乎并不恼。
　　在男子刚要踏步的一刻，听到那独特的有些沙哑而断断续续的声音问道：“先……生，你讨厌……雨吗？”
　　男子已经迈了一步，他转头看了一眼全身湿透的女子，然后回头继续前进，但那低沉清越的声音一字一句传至女子的耳中。
　　“小僧并不讨厌雨。万物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就像这雨，落下来滋润了大地。如果没有它，人间就会旱灾连连，人类也会随之而亡。但，一切都不可过，如过了，那人便不喜了。”

　　黑发男子知道身后跟着那和服女子，因为两人相距实在太远，所以并没有理会。
　　天上仍旧下着雨，忽然响起了一曲不成调的哼唱，宛若从天空之上传来。
　　男子行走的步伐只是停了一下，便不再受其影响的继续向前。

　　（七）
　　“娘亲，我讨厌下雨……每次下雨就不能和朋友出去玩了。”穿着浴衣的小男孩坐在门口，语气带着厌恶。
　　挽着发的妇人撩起袖子将接水的桶提起，走进屋的那一点时间说道：“也是呢，这雨也差不多够了吧，在下下去这田地就要没光了。阿野你不要偷溜出去也快进来。”
　　正好经过那家人家门口的和服女子停了下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
　　田地上积攒的水从那沟渠滚滚流过……
　　够了吗……
　　所以，要离开了。

　　原本响彻在天空的曲调忽然停了，下一刻，天空渐渐剥去阴沉的外衣，露出蓝白的云，太阳从云层深处移出来，将热量洒向大地。

　　前方原本就很远距离的高大身影在女子的停步下越发的远了。
　　她低头看了看脚，迟疑了一下弯腰将脚下的木屐脱掉提在手里。
　　忽然疾步奔跑起来。

　　阳光洒在身上，一点点的似乎融进身体。
　　容貌清丽的女子在奔跑中忽然绽放出一个微笑。
　　如同此刻人们头顶的太阳，没人看得到的绚烂笑容。

　　（八）
　　她看着渐渐接近的黑色身影。
　　心中暗喜。
　　忽然嘭的一下，和服女子摔倒在了地上。
　　在只顾着奔跑的时候她忘了注意脚下的突起的石块。
　　捂着疼痛的鼻子，女子缓慢的坐起身，她想站起来，但是疼痛的脚踝告诉她不可能。
　　追不上了……她知道。
　　女子再次低下头。
　　但是下一刻投影在身上的黑影让她觉得有些恍惚，黑发僧人蹲下身，“小姐，你这是尾行小僧？”
　　男子的容貌此刻女子看得真切，很英俊的容貌，她红了脸，但就算这样却并没有因为这份羞涩而慌了神，她点点头，嗓音沙哑而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也要……去江户。”
　　“你是要和小僧同行？”黑发僧人这时已将她扶起，同时也注意到女子右腿的不稳。
　　女子并没有立马应答，只是有些惶惶然的问，“可……以吗？”
　　僧人思索了一下，“那便一起罢。小僧名黑田坊，小姐芳名是？”
　　和服女子却并未作答，沉默中似乎连阳光都弱了点，“……不知……道啊。”此时带着一点迷惘。
　　她不想说她是何，只因他问的是她的名字。
　　名叫黑田坊的僧人愣了愣，将话题带了别处，“小姐的脚受伤了吧，虽然冒昧，如不介意小僧衣衫尽湿，背你可否？”
　　女子看向黑田坊，点点头，薄薄的唇角悠然勾起一抹笑，“谢谢。”这是她开口以来最连贯的一个词。
　　黑田坊看着那微笑，不自觉地也拉了拉唇畔，察觉到时复又恢复到原本的平直，他将女子背起，发现很轻很轻，如同刚才落在肩上的雨。
　　他微弯了腰，迈开步子。
　　那刚才和他一样站在雨中的女子衣服没有一点湿意。

　　女子并没有感觉到如何的不平稳，似乎还能够感受到背着自己的黑田坊身上传来的温度。

　　太阳已落入西方，月亮升起。
　　银辉落在枝桠树叶间，树影间映出背着人的重叠之影。

　　“黑……田……坊。”
　　“嗯？如何？”
　　“名字……我忘了……自己的名字。”女子的话让背着他的僧人顿了下脚步。
　　黑夜中，黑田坊看着前方出现的石阶，抬脚一步一步的走上去，夏夜的闷热对于他来说和冬季并没有多少区别。
　　“那便再取个名字罢。”
　　她听到背着自己的男子沉着如是道。

　　再取个名字吗？
　　她从未想过。
　　为什么从未想过。
　　似乎是某种执念一样的存在于心底，改了名字还是原本的自己吗？

　　“你是雨女吧？”
　　……
　　“嗯……”
　　“不介意的话，小僧想到一个名字，不过怕是太过简单。”
　　“是……什么？”
　　“雨落，如何？”
　　“雨……落。黑田坊，谢谢。”似乎这两个词她都能说得很好。
　　真的很感谢。
　　这般简单的名字却让她觉得心脏缓缓的跟着念出的字而跳动。
　　“黑田坊，……放我……下来。”
　　僧人没问缘由将背上的女子放下来，女子站稳后，啪嗒，一直提在手中的木屐落在石板上。
　　脚上的袜子早就脏得不行，女子将袜子脱下来拿在手里，而后穿上木屐。
　　“已经……没事了。”其实那露出来的脚踝还是有些红肿，但看上去已无大碍。
　　黑田坊点点头，他抬首看向山脚，下面繁华的村落映入眼帘，“下一个村子也快到了。走吧。”
　　“嗯。”再次被赋予了名字的女子唇边含笑。

　　——从遭遇战争和粮荒的小孩子幻想中诞生的正义妖怪黑田坊。
　　——从旱灾连连的地区人们意念深处产生的如同信仰般存在的雨女。
　　两人命运般的相遇从一个村落开始。
　　他们的旅途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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