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侵

　　库洛姆•骷髅坐在牢房中，在黑暗里，任外面安宁的雪声滑进耳朵。飘落在屋檐的静默带着彻骨的寒冷侵透衣衫。

　　她想起纲吉的话：“夜雪很温柔，库洛姆。”她没有勇气反驳他，那时，也只是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库洛姆裹紧身上的衣服，阻止自己猜测敌人会怎样制裁侵入者。发丝痒痒地划过脸颊，她几乎无言。当夜雪不期而至时，当她被隔着墙壁的雪花砸到时，当她正在黑暗中思索无助的未来时，她几乎要完全反驳纲吉。

　　——你错了。夜雪带给我的永远只有痛苦。

　　*
　　库洛姆对夜雪的恐惧源于童年。她也曾喜欢过洁白的雪花，在她六岁时，她半夜打开窗户，只为欣赏昏黄灯光下的点点雪花从天空中纷纷扬扬而下，它们闪着亮晶晶的宛如钻石的光芒。她一直偎着阳台，背后是暖烘烘的壁炉，前方勇敢地面对寒风。库洛姆宁愿被寒风吹彻，也不想终止对这种美景的迷恋。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道这个景色很美，洁白的雪花飘落在大地，欣喜的感觉袭上心头，但下一刻，又是辛酸。

　　后来，她在雪地中捡到她的第一只宠物——小猫。它后来的名字叫“咪咪”，这其实只是库洛姆对它的昵称，完全比不上母亲宠物的高贵优雅。咪咪是一只白色的流浪猫，库洛姆穿着靴子出去买东西时发现了它。它身上脏兮兮的，只是斜躺在雪地上闭起双眼，在厚雪中压出一个小坑，雪依旧不断地落在它本就僵直的白毛上。

　　库洛姆小心翼翼地抱起它往家赶，她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活过来，但她喜欢它。很奇特的是，尽管它是库洛姆最喜爱的一只猫，但库洛姆对它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它没有死于夜雪，而是几年后，它被暖炉烧焦了毛发由此恹恹不乐，几天后，她去给它送早餐时，就发现它全身僵硬地躺在窝里。

　　十二岁，母亲夜里带她从社交party上归来，母亲途中去超市，并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呆着。库洛姆听话地看着母亲关好车门。她抹去车窗上的水汽，以便能看清外面雪花片片，挤在车窗外，铺了薄薄的一层。

　　库洛姆等了一个小时，终于倦了，打开车门想去找母亲，她裹好围巾，还没跑两步就绊倒了。成堆的雪钻进领口，库洛姆总算体验到冰冷刺骨。童年时分快乐夹杂着辛酸的感觉又一次疯狂地袭来，她依然不知道原因。她努力想站起来，恍若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阻止她，腿部开始抽筋，库洛姆低声哭起来。雪刺痛脸颊又被眼泪浸润，无助啮噬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斗转星移的，当她的手已经完全冻僵不能屈伸时，母亲才把她从雪地中拎起来一把扔进车里。

　　“你真丢人。”这是母亲唯一的一句话。库洛姆哽咽地反复解释她抽筋了，母亲也没把多余的一个眼神分给她。

　　为什么冬天要下雪呢？为什么还要在夜里下呢？

　　库洛姆不止一次想知道，如果当时母亲能及时赶到并向她伸出手，她会不会现在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子，找一个平稳的工作，嫁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她跟了纲吉工作，就注定承受很多女孩无法想象的痛苦和压力。同时，她去首领办公室时，也多次见过纲吉趴在桌上睡觉，带着未消的黑眼圈。

　　有一次，库洛姆低头垂耳，将文件轻轻地放在纲吉旁边，神使鬼差地，她甚至还理了理他的头发，将褐发轻轻从脸颊旁拉起别在脑后。

　　“恩？”纲吉从胳膊上抬起头，似乎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库——库洛姆。”低哑的嗓音唤出了她的声音。库洛姆吓了一跳，急忙把手收回来，神色不自然地面对他。

　　反倒是纲吉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用他一向迷人的微笑面对她：“所以，任务完成了？”“恩……”

　　金色的眼睛又注视了她一会儿，他轻轻地说：“库洛姆，你知道我一向不赞同你也参加彭格列任务的，如果你不想的话……”“不！”库洛姆忽然大声说，打断了纲吉的话，她紧张又快速地陈述，“Boss，彭格列对我来说，就是家一样的存在。”

　　对方弯起嘴角：“这也正是骸让你成为守护者的目的。虽然他的很多方法我无法认同。”纲吉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为什么不坐下来陪我聊一会儿呢？”

　　她局促不安地挪到椅子旁边，她喜欢和纲吉聊天，但有时候，比如现在，会让她感到呼吸艰难。纲吉只穿了一件非常随意的白衬衫，显得身材紧致瘦削，他在午后的阳光中微笑地注视着库洛姆入座。

　　他们那天谈了什么库洛姆已经忘记了，但只有一个话题她会终身铭记——夜雪。

　　在认识纲吉之前，库洛姆的世界里只有纷纷扬扬的夜雪，它们给她带来各种感受，痛苦，辛酸，但是纲吉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大空。当她明白这一点时，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被吻了脸颊就能全身冒热气的男孩儿了，他游刃有余地和女孩跳舞说笑，而洛姆一直坚信比她漂亮比她聪明的女人多的是。

　　纲吉听完库洛姆对夜雪不同寻常的恐惧后哈哈大笑：“夜雪很温柔，库洛姆。”看到库洛姆不信任的表情，他语气更加温柔，“你终会体验到的。举一个对你来说不太恰当的例子，如果你的男朋友在一个下雪的夜里向你表白，和你亲吻，你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一刻。”

　　“我没有男朋友。”库洛姆说，她不敢盯着纲吉看。迎来的只是短暂的一个沉默。“总会有的，你很独特。”库洛姆惊讶地收回游弋的视线，看向纲吉，纲吉像往常一样对她微微一笑。他伸了个懒腰，看起来十分闲适，谈话就以这个作为结束。

　　库洛姆跟着纲吉完成了很多任务，每一次她都感到筋疲力尽，也许是顾念她是唯一一个女性守护者，纲吉总会不时问她感觉怎么样，库洛姆就会露出虚弱的微笑：“没关系。”但同时，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竟然能从各种危险的任务中存活下来，对她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恩赐。

　　然而总有不幸的时候，这次的任务是盗窃敌对家族的一个机密文件，对于雾来说，她本就势在必得，就连纲吉也十分放心地派她一个人来，哪念马有失蹄，她被地方发现关进这个地方。

　　看样子他们准备把她饿死或者冻死。
　　*
　　库洛姆开始处在半睡半醒之间，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有一个人让她牵肠挂肚，她知道不能说。她曾怀疑那个人肯定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同恋人缠绵接吻，也许就是现在，这个想象只会让库洛姆柔肠寸断。

　　彭格列也许还没有发现她失败了。今天她注定在这里走向末路。

　　她被人叫醒了，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然后一阵窸窣声传来，她感到身上批了件衣服。她睁开眼睛，惊讶地看见纲吉正俯下身望着她，温柔又心疼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看，我又来晚了，他们设置了太多陷阱。”雪花已经落了一头，还有些滑在肩上。库洛姆忍不住伸手掸去他肩上的雪花，那些晶莹细碎的尤物缓缓飘落。

　　“你跟着我？”库洛姆慢慢问道。

　　“一直。”纲吉轻轻一笑：“那么，愿意跟我回家吗，my girl？”

　　一片无形的雪花飞进库洛姆的眼睛，她眨了眨，雪花熔化，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带了点热气。嘴里酸酸的。没有任何迟疑，她将手放进纲吉早就准备好了的手里面。

　　然后等待她的，就是纲吉温暖的怀抱。

　　“夜雪很温柔，库洛姆。”恩，也许他是对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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