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舞华年

　　《一》

　　麻痹的四肢上尽是些黏稠的冰冷，完全挣扎不能地被紧缚在了一块粗糙不平的岩壁之中，滑腻的肌理从小腹一路拖行而上，时而松散又时而紧凑，激的全身上下一阵又一阵的颤抖。“嘶——嘶——”耳膜仿佛被世间一切变幻所放逐似地只能单一地接收着这个声响，费力地抬起染血的眼皮，瑰丽的玫色视野中，是一双正威吓着自己锐利妖瞳，点着萤火般飘摇的金色闪烁，怨毒且愤怒。

　　不明所以地扯动了下疲惫的嘴角，宿命论者般地吞下了最后一口的苦涩，望向了眼前那只已被自己的挑衅激怒的野兽，它分叉的舌尖不再发出任何嘲笑般的震动，而是无情地湛露出了两排森冷的獠牙，倚着一脸的丧心病狂朝着这边狠狠地刺下！

　　红色的液体霎时惊扰了整个月圆之夜的寂静，零星的沫子飞溅上一边的岩壁徒增污浊，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唯一清晰的便是那尖锐的凶器正寸寸捻插进自己的呼吸气管里，急切地逼迫它快点歇止它的运作。

　　啊...果然...又是个令人窒息的夜晚。

　　"!"放大的瞳孔在2分钟后确认自己的所在地仍是家中的卧房时，才稍微唤回了一些神智。
　　吃力地曲动几根手指，拂去额上还在持续滴冒着的冷汗，深深地叹了口长气。从小时候起就三不五时会做到这个噩梦的佑铭，对于最近越来越频繁发作的情况感到有些惶惶不安。

　　复杂的成长背景，乃至9岁还曾拥有过目睹双亲车祸身亡的惨痛经历，导致至今仍寄人篱下的他实在是诉苦发泄无门，也只能默默地看着四面徒壁自我调节，是说再怎么心态好，也势必会有个撑不住的时候吧。

　　喝了口凉水，总算冲走了些梦境中的糟粕情绪，拨弄了两下略长的留海后，开始对着镜中人微笑。恩，每朝的例行仪式，就是要告诉自己今天也要加油啊……

　　匆匆咬下几口三明治，收拾了下背包，确认该带的东西都齐了后就快步甩门而出。
　　也许在像他这般年纪的年轻人中，钱包手机是出门必备物品想法的人是绝大多数，可对于他来说更重要的却是纸和笔，因为他无法靠自己的声音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

　　说是车祸后遗症也不尽然，其实他的声带并未受损，医生的解释是说他是一种自我精神遏制，周遭的人有时看见他都会露出惋惜的神色，可本人却由于时过境迁反而表现的很平然。他只知道他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不能说话的，收养他的姑姑一家也为此煞费了番苦心，时至今日也仍然坚持让他在普通的学校读书，而就是为了能让他更早地融入这个现实环境中去。

　　不过这个决定孰对孰错很难有定论，特别他现在念得还是男校，不拘一格又逞强好胜，随心随欲的家伙们一抓一大把的事就算暂且不论，作为普通团体中应有的正常交流也受到缺陷的障碍，还是不免惹来了一身的诽言嘲讽。

　　他深知自己是个异类，但却好在本身性格不错，为人也老实，除了被个别几个爱生事的坏学生偶尔找找麻烦以外，被孤立点也就孤立点了，最重要的还是能一直平安顺利地直到毕业啊。

　　“哟，阿呆，今天舍不得你老娘的被窝起不来了是吗，你小子尿床迟到了嘛。”可说曹操曹操就到，冒出这几句无礼话语的人毛手毛脚地从背后勾搭了上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就用手掐起了他半侧的脸皮。佑铭吃痛地转了下身，却只引来后面一干人等的嘲笑。

　　“怎么，有意见？警告你给我安分点。对了，最近哥我手头上少了点开销，寂寞的很呐，不如你就捐献点出来垫垫肚皮，我要是开心了，你也有好日子过是不。”目的倒是挺开门见山，只因眼前这个染了一头黄毛，耳廓上不知道穿了几个洞的名叫吴岳的小流氓早已是校内不良纪录的最高保持者，头痛的老师们就差最后一张红牌就好让他卷铺盖走人的那种。

　　摇晃了下脑袋，佑铭的回答是抓紧包带朝后倒退了一步。

　　“喂，你少TM装蒜，谁不知道你一个人住一间四室两厅，让你拔两根毛你躲个屁。”

　　说起来那套房也算是父母的遗产，姑姑当初全家移民去欧洲的时候本来是想带上他的，但是经过几天思量，他还是决定要尽早独立不再给这家人增添其他多余的经济负担，而选择了自个儿留下。所以别看金玉其外的大房内，他过的只不过是一日两餐，在冰箱里堆满矿泉水和方便面的简易生活。周末还会抽空去派送些试用品作为打工，所以也就那么点点生活费哪够对方来胡乱挥霍呢。

　　怔怔地看着对方越来越不悦的脸色，本来没事了两分钟的手已经捏皱了他制服的后领。
　　可也许只是一时的心理作用，他冰凉的手指擦过佑铭的后颈时，突然而来的触感惊的他后脊背一阵发毛，就像梦中无数次让他欲喊无声的恶心感一样，他的脖子很弱，所以一急之下啥也不顾地就大力挥开了对方的胳膊，只是手肘也正好巧不巧地撞在了吴岳的左脸颊骨上。

　　红色，向来是种代表危险的颜色，吴岳用手背蹭了两下疼痛的部位，向佑铭投射过来的目光中已毫不掩饰他的凶狠。

　　“操！”
　　不服从的下场便是一顿毒打，即使是万中不变的戏码，可以寡敌众白白吃顿修理也只有天生的被虐狂才会感到不后悔。于是佑铭大眼中的警惕动摇多增加一分，吴岳一帮人的歹意就更深一层。别看他平时外表只是个斯斯文文的白净书生，其实骨子里犟的很，他并非怕对方，只是在顾虑万一自己被群殴至重伤，这笔医疗费他还讨不讨得回来！

　　眼见对方第一拳已高举过头就要落下，他也已拿起书包就势抵挡，可就是迟迟等不来挥下来的那股力量，于是又小心翼翼地从包后露出了一双大眼，不解地朝他们眨了眨。

　　吴岳和他的同伙们此刻脸上满是复杂，说不出来是震惊还是不知所措，总之齐齐地目光锁定的地方，是在他身高水平线之上的什么东西上。

　　于是他也自然而然地随之转头，却在一瞬间又仿佛被一束白光扎瞎眼似地，摇晃着退开了好几步。

　　头好晕，好想吐，胸口里猛增的焦躁感久久无法平复，只能任凭它肆无忌惮地冲破一层层胸腔中的阻碍呼之欲出，突然地，他这是怎么了？？

　　皱紧眉头，甚是慌乱，他的视线缓慢地从那人的脚部向上攀升，白色，尽是些无垢却阴冷的白色，终于停格在对方的上半身时，却又被那一头光泽如明镜，清如冰泉的银白色垂腰长发吸引过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随着风吹过的轨迹漾出几盏波纹，脱俗地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之辈，要不是长长的额发遮起了对方的上半张脸，搞不好佑铭确信自己有生以来将第一次被个男性的惊艳杀伤力刺激到内心小鹿乱撞。

　　他到也从一开始就不怀疑对方的性别，其一除了他比自己还高大以外，就是那人穿着的开襟衣衫松松垮垮地服帖在他矫好的前胸线条上，轮廓硬朗似是副曾练过功夫底子的好身板，但是飘渺虚幻的气质却又将此人定位的有些仙风道骨。

　　“终于...找到你了。”

　　直到前一秒还在怀疑眼前是不是摆放着个巨型人偶的佑铭在听到他嗓音的那一刹那间顿时在手臂面上激起了一大片疙瘩。磁性而有穿透力，清泠悬空，根本不像是有血有肉的共鸣腔里会产生的声响！

　　不过对方刚才说了什么？意识到失态到现在的佑铭左顾右盼，在确认了差不多半分钟对方确实是在和自己说话时，朝他猛眨了两下。
　　他承认刚才他是看傻了眼，但是回过神来想想，对方那一身打扮在普通人眼里算是奇异非常了吧，cosplay又或者不会正巧让他给碰上了个什么怪人了吧？？

　　语言沟通无能，急匆匆从包里掏出了本子和笔，寥寥几笔写上了一行字。

　　【对不起，请问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你有那个男人的气味。”

　　.......
　　晕，搞不好真的是个变态....

　　【不明白...也许先生你是认错人了？】

　　“...你不会说话？”白衣人仿佛是刚反应过来似的，对着佑铭频频举起的写着字的本子发出了责问式的语气。

　　你问我，我问谁去...举笔刚想写上几个字的同时，却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一记怒吼给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可以不会说话！”

　　他周身的气息突然异变了，刚才祥和淡薄的气流一下子被搅得暗潮涌动，虽无形无味却照样刺得佑铭浑身不舒服，而且是错觉吗，总觉得地面在轻微地晃动，就连双眼都有点开始发花...停下了犹豫的笔尖，佑铭直愣愣地盯着他，再次皱起了今天不知道皱了多少次的双眉。

　　实在是太过蹊跷了，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又莫名其妙的开始发脾气，他不会说话难道也碍到他这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了？？

　　但是毫无疑问，此刻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发出着警告，若是继续和面前的人纠缠下去实属愚蠢之举，于是摆了摆手，正想借机离开的时候，已被他遗忘了多时的吴岳却不合时宜地插话了进来，

　　“靠，大白天的就出来扮鬼吓人，八成脑子有问——”

　　可还没等他将整个句子完整的组织到底，一道劲风就从他头顶心上重重劈下，他闷哼一声，
　　单膝膝盖骨亲吻在水泥地上发出了一声让人眼皮直跳的声响！

　　“怎...么.... ”难得见到吴岳充红的双眼，涨红的脖子想必是痛到骨髓里去了，不过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边猛瞪着白衣人，一边还企图站起。

　　但是这情形可吓坏了周围一圈旁观的路人，通学路上来往人流本来就多，刚才还以为是在拍电影什么的好奇心态也一下子荡然无存，吴岳身后有几个胆子小的干脆已经直接开溜。

　　佑铭傻了，他也深刻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头，可此时偏偏腿脚就是不争气地僵硬无比，举步难行。

　　其他人里难道就没有一个想大叫怪事的吗？！他刚才明明看到那男人身后有一条白色的绳状物体向吴岳那边甩了过去，可对方根本就没用手，就仿佛那条绳子是活的，更甚的说法是，也许....那是条尾巴....

　　丁当丁当——拖长了尾音的上课铃催促着所有学子的脚步，可猛然响起的躁动却也使得白衣人疑问似地别过了头去。

　　快逃！想也不用想，佑铭一个大跨步就想从那人身侧绕过去，可谁知这举动也早已被对方所洞悉，他甚至都不用回头来看他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心脏被悬上了半空，头皮麻辣辣地让佑铭直想去撞墙，在他们相互接触的皮肤上，佑铭根本就感觉不出对方是个有温度的活人！他慌乱中又瞟了一眼对方正握着自己的手，结果整个人当即就炸了，

　　天啊！他的手背上竟、竟然有...有鳞片？？！！

　　“很快...那天就会来临...我们再次相见的日子。”嘴角被他咧到一个奇怪的弧度，佑铭惊恐地再也不敢和他对视，使出了浑身解数挣扎了一下才从他手中逃脱，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向学校里奔去。

　　他知道对方还在看他，就算后脑勺不长眼他也知道那男人还在原地笃定地织着一张肉眼看不见的天罗地网，他能感觉到是对方故意放他走的，可那人又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有种会有件大麻烦降临的预感？？

　　灰蒙蒙的街道上撤去了三两人群后便开始回归死寂，细密的雨丝扑簌而下，溶进了银线般的光华里不见一丝踪影，白衣人的身影悠闲地踱步进了一条潮湿阴冷的小巷中，在脸上的表情完全恢复了石膏像般的僵冷后暗自喃喃道：

　　“很快...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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