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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岭南这几日来冷得出奇,天空阴沉沉的,屋外北风呼啸,岭南人也难得一见的穿上了厚厚的过冬衣物。
镇南王府,子车沉烨的小书房中也添上了几个小暖炉,子车沉烨身穿深蓝色锦袍坐在暖炉旁边剥着栗子边听着侍从带来的线报。
“算起来,钦差也快到岭南了,你替我传话给郡守,让他好生安排,切不可怠慢。晚些时候,父王会亲自在府上设宴。”
“是,奴才明白。”
“对了,汤风纪这两日都是在房中不曾出来吗?”
“是的,他这风寒来的迅猛,这两天都在被子里捂着,丫鬟端进去的饭菜也没怎么吃。”
“临行他到病了,前段日子看他总是去街上采买,很不得将岭南的东西都搬回东洲去似的,看来还真是赶巧遇上了这股寒潮,伤风了。”
看着子车沉烨将最后一粒板栗壳丢在瓷盆中,他忙递上了热的布巾,待子车沉烨擦好了手他又接回来,并给他倒了杯热茶,边笑着说道:“说起这事,还真是挺乐的,奴才估摸着,他得有好几大箱子运回去呐。”
子车沉烨笑了笑,拿了一粒盘中剥好了的板栗吃,“伍校尉他们到哪了?”
“到临汾镇了,这两天天寒地冻难以赶路,就在那耽搁了。”
“传信给他,等天气好转了,让他们尽快回来,免得夜长梦多又给我出什么乱子。”
“是。公子爷,上回您让我去找的人已经有踪迹了。”
“哦?两个都找到了?”
“不,只找到了老的。”
“嗯,给我盯紧了。”他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起身拍了拍衣袍,“我去看看汤先生,你去办你的事吧。”
“是。”
汤风纪的房门前,子车沉烨敲了敲门。
“先生可醒着?沉烨特来探望。”
“咳咳,郡王请进。”
子车沉烨推门而入,径直来到他床边,坐在了旁边的矮凳上。汤风纪只着里衣躺在床上,见他进来便起身欲要行礼。
“先生有病在身,就不要管这些虚礼了。”子车沉烨阻止了,又抱拳做了个歉礼,“倒是小王探望的晚了,还请先生原谅。”
“沉烨兄客气了,你公务在身,能来看望风纪,这份心意就已经足够了。”
“呵呵,临行在即,先生要养好身子,当然,实在不行,我们就把行程往后压压。”
“不碍事的,这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病,我这里吃点药,捂出一身汗也就行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子车沉烨也不便打扰他休息,便起身告辞了。
这日快入暮的时分,某个不知名的小镇,街上行人寥寥,子车敏儿一行人这几日刚好在这镇上落脚。半旧不新的客栈里,有几个士兵在大堂里用晚餐,却不见其余客人的身影。
这时,店小二端着托盘从二楼下来,朝他们走来,到了一人跟前,为难地说:“官爷,楼上的小姐还是不愿吃。”
那男子脸色沉了沉,放下了筷子,起身拿过他手里的托盘,“行了,你下去吧。”
“是。”小二哥大松了口气。
“你们继续吃,我去看看四小姐。”说着,他端着托盘朝楼上走去。
二楼的楼板随着他的走动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在走廊的尽头停下,伸手敲了敲房门,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他推门而入。
屋里已经掌起了灯,子车敏儿无神地坐在桌子旁的圆凳上。
他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又将饭菜都端到了她跟前,耐着脾气说道:“小姐,你吃点东西吧。”
子车敏儿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地说道:“让我去见他。”
“我让大夫给他看过了,伤口已经料理好了,小姐不用担心,先吃饭吧。”
“让我去见他。”她盯着他的脸,还是这么一句。
他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僵立在她身前,和她对视着,但终究他还是叹了口气,“我们各自退一步,我让小姐去见他,但小姐必须吃饭。”
“好!”说罢,她端起面前的饭直往嘴里扒。
没用多久,子车敏儿就把饭菜席卷一空,她放下了碗筷,急急地说道:“快带我去见他。”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往门外走去,子车敏儿也忙起身跟着他出去。
两人在另一间房门前停下,他看了子车敏儿一眼,还是说道:“别在里面呆太久。”
她点头匆匆地推门而入,反手将门关好,径直往里走去。
在床沿坐下,看着躺在床上的易子一形容憔悴的样子,她的心还是揪紧了的疼,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睡得并不沉的他立刻转醒了,睁开眼看到是她,很是温暖的笑了,手上用力回握了她。
“还疼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敏儿,我有点渴。”
“我给你倒水。”
她起身走到桌边,端起茶壶倒了杯水,又回到床边坐下,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将他扶起,喂他喝水。
“这还是我第一次喂你喝水呐。”
易子一没有说话,只是靠在她的怀中,感受着她的温度。他们都不知道这样的相处还能有多久,所以,珍惜现在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子一,你还记得杨山城的南郊吗?记得那边淳朴的乡民,记得那片山林,记得溪水边的玩闹,记得那亮黄色的小花朵吗?”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有个傻瓜要抛开一切跟我远走高飞。”
“子一,这次我们如果被带回去……”
“嘘,别说这些,就这样让我靠一会儿。”
子车敏儿眼眶里含着泪却又努力地不让它流下来,她紧了紧怀抱着他的双手。
“走到这一步了,我不想同你分开,我不想被带回去,子一,只要能和你一起,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你明白吗?”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再说话,易子一低着头靠在她的怀中,所以,子车敏儿看不到他悲伤的表情和脸上的两行泪水。
许久,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没点灯的房间里更是一片昏暗。
“我要走了。”
她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然后起身缓缓朝门外走去。
“今晚三更后,我来找你。”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眸子,却能感觉出他的哀伤,子车敏儿想哭,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至少这样也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我会等你,但走的时候不要叫醒我。”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易子一一人再也控制不住地倒在棉被里痛哭。
寂静寒冷的冬夜,没有人在三更后还在外游荡的,这个时候,只适合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
刻意放轻了脚步,易子一小心翼翼地朝她的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又轻轻关上,他脚步缓慢地一步步朝床榻走去。她的屋子在走廊的末端,可以照到月光,窗户外照进来的一束银白的月光正巧打在床边。子车敏儿侧身躺在床上,长发被放下,散落在她颈间,在柔和的月光的映衬下她更是显得秀美如画、清丽如仙。
他没有再走近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就那样站在原地深深地看着她,屋子里有着他压抑的抽气声,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良久,他的右手慢慢地伸入衣襟,取出了一柄手铳,这是冯素贞先前留给他傍身用的。他低头看了眼握在手中的武器,脸上露出了一丝哀伤的笑容,谁又料得到这傍身之物到头来却是他用来了结他们的凶器。
他深吸了口气,朝着子车敏儿脑袋的方向缓缓举起了手铳,这东西,他曾在山林里试过,百步之内,杀死一头雄鹿都不成问题。
摆在弯钩上的食指却怎么都按不下去,他举着手铳的手开始发抖,泪水模糊了视线。
若不是走投无路,若不是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他们又怎会愿意选择这条极端的路,他们都明白这次被抓回去会有什么后果。
既然生无可恋,不如执手共赴黄泉。
可是,让他亲手杀死自己心爱之人,他如何下的去手?他心里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颓然地放下了手,他双手抱头很是痛苦地蹲了下去,整个人蜷缩着颤抖着。
侧过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眼里有着悲伤和不舍,但他还是擦了擦泪水站了起来。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担起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敏儿,我们来时再见。”
银白的月色下,他再次抬起了手,对准躺在床上的人。
“嘭”的一声,易子一哭着闭上了眼睛,将手铳对准了自己的脑袋,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同样的一声闷响后,他的身体颓然倒地。
“嘭嘭”的两声闷响,带走了两条年轻的生命,也结束了一段曾经甜蜜绚丽的爱情。
客栈前有马儿奔来又急急停下的声响,马背上的蒙面人有着一双狭长明亮的眸子,身形来看,应是一个女子,她抬头看了看二楼,暗骂了一声。翻身下马,将缰绳拴在了一旁石柱上,她运起轻功飞身上了屋顶。
破窗而入,展现在她跟前的就是两人气绝身亡的样子。
纵使有准备,她还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双膝一弯,跪在了易子一身前,眼中有泪。
“还是来晚了,你们怎么就这么傻。”
她眼中神色一变,将掉落在旁边的手铳捡起放入怀中,又在易子一身上找出一个铁质的小筒一并收入怀中。又起身扯下了一块床帘,将他流血的伤口包住,抗起他往窗外纵身跃去。
来到马儿边,将他横放在马上,立刻解了缰绳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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