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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又或者,当白沙毅然投入黑泥当中,便下定决心要比黑泥深沉,那是一种自甘堕落的冲动和勇气。
自从认清该走的路后,今英做坏事不再像初时那么惊慌。利用食性相克的阴谋算计,以及从韩尚宫身上学到对人的细微观察,她将两者结合用得再也顺手不过,甚至胜过于她的姑母。
当姑母拿到长今母亲的遗书时,她只是镇定的看着那封信,看着泛黄的信纸和那双颤抖的手,听姑母说出那早从长今口中知道的名字。「长今是明伊的孩子……」
她走向前,握住姑母的手。「娘娘,不用担心。」
「今英,快把这封信毁去,快!」
姑母像见到魇胜似的将信丢到她手上,她收下这封遗书,仔细折迭整齐后走了出去。
后头令路追了上来。「今英,妳要把信拿去哪里销毁?」
「这和妳无关。」
「我倒有个主意,不如我们伪造徐\明伊的笔迹,不但可以陷害韩尚宫,更可以揭发长今是宫女所生的身世……」
「韩尚宫和长今最近在做什么?」今英不耐打断令路的话。
「韩尚宫她们最近要随皇上去行宫,听说要献上那里的名产硫磺鸭子……」
当出宫的消息一传出,迎接她和崔尚宫的,竟是贬入太平馆的命令。
「为什么?我已经退到医库去了,还要这么逼我?!」崔尚宫有如一只负伤的野兽,纵然利爪被缚,仍不顾一切对着眼前新任的最高尚宫大声咆哮。
韩尚宫冷冷的「没有理由」四个字驳回了一切疑问,今英同样忿惑不解的看着眼前的韩尚宫和长今,却只看到一个刚愎自负的身影和长今眼底满满的戒备。
这是在防她们吗?今英心底很快的肯定了这个想法。
当崔尚宫狼狈退出朱子轩后,近乎气极败坏的拂袖而去,她却被长今的呼唤给叫住。
「还有什么事吗?」今英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致于让心底的轻鄙和愤怒倾巢而出。
「今英,记得这个地方吗?」长今指着身后的凉亭。字字轻诉:「当年教我串松果的姐姐,在这里和我分享她的心事,她不喜欢笑,可是她的身影却让我感到温暖,在我傍偟无助的时候,她总为我解开一个又一个难题。可是现在,那个人离我越来越远,我听不到她对自己的期望,还有那份光明磊落的骄傲。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今英,明明知道我在找的是什么,却将它藏了起来,甚至剥夺我最后一分的好感。」
「我不懂妳在说什么。」今英在心底叹了口气,长今终究猜到遗书的失踪是和她们有关,所以韩尚宫今日才会下令将她们贬至太平馆。
「今英,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请妳告诉我。」
听闻此语,今英走至长今面前,却是弯下\身拾起亭下的一颗小石子。右手用力一掷,石子噗通一声掉入不远处的水潭中。「石子掉进了潭中,妳能再把它找出来吗?」
无视于长今错愕的脸,今英看了一眼凉亭,深吸一口气离开了。
和长今的绝裂已然形成,不管如何再也回不去从前,也等于是她从之前摇摆不定的立场,正式靠向了姑母一方,向韩尚宫宣战。
她没有阻止崔尚宫派人对付长今,却跪在姑母和大伯父面前,请求他们放过闵政浩。
如果对付长今已是不可避免的道路,至少让她留下一盏灯,那盏叫做闵政浩的灯。她从小就喜欢那个叫闵政浩的人,知道他将在未来前途顺遂,会达到她所不能企及的高度。至少留下这么个人这么个地方,当她抬头仰望时,心仍是纯洁的,不用裹满全身的卑劣。
她和姑母处心积虑,却没想到是韩尚宫的一个失误,造就她们返宫的机会。
皇上吃了韩尚宫呈上的琉磺鸭子竟昏迷不醒,连御医也查不出原因,自要清查当天相关的人事物,御膳厨房的膳食便成了清查重点。
「只要证明那些鸭子有毒,证明韩尚宫意图谋害皇上……」那几乎要将斗室撑破的兴奋语调,崔尚宫彷若抓到一根浮木般,嘴里不停喃喃念着。
眼角余光扫到了今英,崔尚宫双手用力抓\住桌角。「今英,这是老天赐给我们崔家的一个机会,只要证明韩尚宫是逆谋罪人,我们就可以重返宫廷,甚至我会成为最高尚宫……该死!为什么我会被困在这间太平馆里!」
「娘娘……」
「今英,困在这里,我不仅无法自\由出宫见到哥哥,我们崔家世代为守住御膳厨房所做的努力也会全化为乌有,我不能让崔家毁在我的手上……」看着姑母颓然垮下的肩膀,好似那挡在面前为她遮风蔽雨的山一夕间倒了,这才发现以往的安逸全是那一双肩膀所扛起。
「娘娘,宫里还有提调尚宫娘娘。」她似乎是站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冷冷看着,看着一名叫崔今英的女子又献谋策画。这个叫崔今英的女子是谁?她看着那孤绝如山崖的脸部棱线,记忆却如掉下悬崖的深渊。
今英的一句话震醒了崔尚宫,崔家的人脉网迅速将提调尚宫、吴兼护重新串连成一气,更意外的得到掌管皇上龙体安危的内医正帮助。内医正为了摆脱查无病因的罪名,吴兼护为了彻底铲除敌对派系的羽翼,调提尚宫为了重新掌管御膳厨房,齐齐将刀口对向了同样的敌人,在扑天盖地的罗网下,韩尚宫和长今随即鎯铛入狱。
「崔尚宫,我今日是来告知妳一件事。」提调尚宫纡尊前来太平馆,本和崔尚宫一同等待着好消息的今英,倏地从提调尚宫的脸色中察觉一丝不对劲。
「韩尚宫的案子,已经由吴兼护大人手上,转交给内禁卫将。」提调尚宫的语气彷佛凝重得结冰。
「什么?妳说内禁府?万一这件事情被内禁府查出是诬陷的话,我们之前所做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眼看到手的机会又将溜走,崔尚宫脸色变了数遍,只剩一双握紧的拳头强撑着。
「现在内禁卫将已连同吴兼护大人,押解韩尚宫和长今到御膳厨房,要她们当场再重做一次虫草全鸭汤。」
「那……如果证明没毒的话?」想到将一辈子老死于宫外的太平馆,崔尚宫不由得感到一阵昏眩。「娘娘,我一定要到御膳厨房去!您得帮我!」
「现在御膳厨房已被列为重地,禁止闲杂人等出入,我现在也得赶去御膳厨房,今日我和妳这番见面已是极度冒险的事。」言下之意是提调尚宫亦要开始明哲保身。
看到姑母近乎无助的神情,今英的一句话唤住提调尚宫欲离开的脚步。「看来,只能用那个法子了。」
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那恶毒的计划就从口中流泻而出,她看着自己的唇\瓣一张一合,指挥令路将一切材料备妥,而她只是等着,用一双充满厌恶的眼睛看着最后的结果。
「阿红发烧得非常严重。」太平馆内,提调尚宫带来了御膳厨房的结果,阿红的这一烧近乎笃定了最后的结局。
「那么……是我们赢了。」崔尚宫眼里重新燃起光采,几乎是恨不得现在立刻奔回御膳厨房,穿上那一身碧绿宫服,坐回早该坐上的最高尚宫之位。
「今英,妳是怎么做到的?」提调尚宫将目光放回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人身上。
今英沉稳答道:「事先我让宫女阿红吃下含有发烧药材的鲍鱼炒,同样的,也让大殿别监吃下。」
「先前我只知道大殿别监是崔尚宫所安排,原来那宫女也是妳们的人,我本来还担心了一下。」提调尚宫点头赞许,亦不忘了祝贺:「如今韩尚宫已经入狱,御膳厨房最高尚宫的职缺,也差不多要空出来了。」
等到送走提调尚宫,崔尚宫一直压抑的喜悦才完全迸上眉梢。「御膳厨房终于回到我们崔家手上,任何想窃取的人必要付出代价……只是今英,妳如何断定内禁卫将一定会找尹莫介或阿红试吃?如果找了别人,这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虽然硫磺鸭子的调查一事由吴兼护大人手上转到了内禁府,但吴兼护大人仍掌有审判权,也定会亲临御膳厨房。而在御膳厨房\中,内禁府和吴兼护大人的势力互不相让,两方都不会轻易使用对方的属下来试吃虫草全鸭汤,就算内禁卫将心中有再多疑虑,亦不可能亲自试喝;同样道理,内医正和御膳厨房宫女都与此事相干,更不可能作为试喝对象,所以定是由不相干的第三者试喝。」今英分析着每个想法。「我先安排了尹莫介吃下含有发烧药材的食物,但尹莫介和我们的关系太过密切,所以我便让阿红藉由转交东西的名义,进去御膳厨房。」
崔尚宫听完后不无惊讶。「但阿红不是我们的人,她怎么会帮忙我们?」
「我让令路带了鲍鱼炒去找阿红,请她转交一封信给提调尚宫,可是阿红一定不肯。」若非那日无意间听见连生和阿红闲聊,也不会知道阿红最想尝的食物是献给贵\族们的鲍鱼炒。「但若有美食为诱饵,阿红定会因想一尝个中滋味而答应转交,那封信的内容根本没什么,真正重要的是阿红吃下了鲍鱼炒。」
「所以那笨丫头便在不知不觉间帮了我们,而她也会以为自己是吃了硫磺鸭子中毒。」崔尚宫听至此不由得击掌叫好。「今英妳这招太妙了,这样子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到御膳厨房,也不会有人质疑我们!」
今英听着崔尚宫放肆的笑声响彻屋内,同样想扬起笑容的自己,眼角却是忍不住的酸涩,徒留下一个哭和笑交错的古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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硫磺鴨子一事,絕對是今英使用過的最完美的一條計謀,也是整部大長今裡,縝密度最高的一場謀局。雖然這件事從頭到尾的完成,只透過令路給了阿紅鮑魚炒,再由今英口述「事先給阿紅吃下含有發燒藥材的鮑魚炒」,就將整個計畫說完,但今英在背後的布局,以及層層算計,卻非三言兩語就如她所輕描淡寫說完的。
最先得注意的是,這項計謀的誕生,是在提調尚宮來對崔尚宮說,事件調查交給內禁衛將時。今英對當下的坐困愁城,只說了一句「看來只得用那個法子了。」不管事情是否進行順利,同時想好備案,這就是今英的謹慎性格。
而今英的方法,看似簡單,卻難度頗高。首先,今英是不在現場的,一個不在現場的人卻在完成一樁汙陷案,而且還要做到神鬼不知,每個人都按照她的計畫反應,今英必須從頭到尾推算多少步驟?
如果願意,今英會是個出色的政治家。在被得知被貶時,今英卻從連生和阿昌的閒談中,嗅出韓尚宮離宮代表的意味,並輕輕點撥崔尚宮一條出路。借別人之力動手,這是今英式的陰謀法,熊進谷一事亦是如此,只是這次今英所推展的陰謀,遠比熊進谷事件更複雜數倍。
在離開現場的狀況下,今英必須精準審度御膳廚房裡局勢,猜測主要的兩股勢力會做何動向。接著再安插試吃的棋子進去,此處今英謹慎聰明的性格又展現無疑,尹莫介的出現是明、但只是招虛棋;尹莫介的出現主要站在激化的對立面,讓人更相信與任何勢力皆無關的阿紅,才是最適合試吃的人選。不得不說今英這招手法之高,表面上皆是有利韓尚宮派,甚至阿紅也是由傾向韓尚宮的內禁衛將指派,但根本是一步步落入今英設好的圈套裡面。膽大並不是今英成功的條件,而是心細如髮的絲絲算計,以及對人性的洞悉。
當長今成為醫女回宮後,今英若真有心為難,長今後面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多戲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