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寒

　　一早，阿烈跨进了多栽轩。

　　趁着朴静还在宿醉，凭着从她那儿取得的证明和动人的言语，阿烈毫不费力以药廛新主人的身份进入多栽轩。虽然此处只是外围的王家田地，但当年被收回医簿逐出宫中的难堪回忆逐一浮现，有谁又能想到，她今日能重回宫廷？

　　来到朴静处所，阿烈推开门，却意外发现其中还有别人。

　　景风发现来人不是朴静时先唬了一跳，但眼前这名妇人和朴静的样貌有几分肖似。心念一动，景风喊出一个名字。「阿烈医女？！」

　　听闻对方先喊出她的名字，阿烈不禁微微扬眉。「原来是宫中的故人。」

　　景风一个欠身。「阿烈医女，我是明景风，您还认得吗？以前您曾给我们小宫女零嘴，我和……和崔思莲常出入淑媛娘娘的处所，那段时日经常与您见面。」

　　「时间过得真快，当初见面时妳还是小宫女，如今已经亭亭玉立了。」

　　当年的阿烈医女既娇且媚，景风虽然只与其交谈过短短数次，也印象深刻。「阿烈医女怎会来多栽轩？」

　　「我已经不是医女。今日我是以朴氏药廛新任廛主的身份而来。」

　　「您现在成了药廛廛主，那朴静呢？」

　　听闻对方急切的口吻，倒让阿烈看出了一些意思。「妳对朴静很关心？」

　　景风怔了一下，才开口。「那是因为朴静帮我寻来许多珍贵药材，让我得以为我的尚宫娘娘尽一份心力……我还没好好谢她。」

　　「原来阿静拿这些药材是为了妳。」阿烈本就想来探看是谁能让她的妹妹费心至此，没想到如此顺利揭开谜底。

　　再环顾室内摆设，她知道阿静对于处所向来充满洁癖，连阿元也时常受不了那事事要求的性子，没想到阿静在多栽轩中竟能与人共处一室，照这情形看来还相处得挺自在的。「阿静的性子向来寡淡，我还是头一次看她如此有心。但见着是妳，这般看来倒不意外。」

　　医女的地位低贱，在宫中处处矮出身良好的宫女一筹，也常常受人轻贱。阿烈却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她和各宫殿的宫女们交好，就连有前途的小宫女们，她也不忘拉拢。崔思莲就像所有的崔家人一样，身上散发着极强烈的疏离感，一点儿也不容易讨好；但明景风不同，她拿到那些剩下的零食，竟然欢天喜地和她道谢，一点宫女的架子也没有。在多栽轩重逢，从她进来直到现在，就算知晓她曾是逆谋罪人，明景风也未从改变对她的称呼，莫怪阿静会对她如此特别。

　　问话之际，阿烈也多了几分温和。「服用这些药材后，妳的尚宫娘娘还好吗？如今宫中的一切如何？」

　　景风正欲回答，却听闻处所外传来一阵呼喊。「景风，妳在吗？」

　　神色一紧，景风连忙将房门堵住。「我出去见妳。」

　　一旁的阿烈却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崔思莲的声音。

　　崔思莲近来可说是诸事不顺。先是米廛专卖权被阿烈取走，崔实又不对此事加以解释，大吵一架之后，不得已她想到了景风。

　　景风会安慰她的吧？只要景风陪在她身边，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

　　看到的却是对她前来毫无一丝喜悦的景风。

　　「思莲，妳怎么来了？」

　　「我……我想看妳过得好不好？」

　　「不是一切皆在妳眼皮下吗？」

　　「上次……妳不是说妳在这里过得不错吗？说在这里很愉快……」

　　「妳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景风径自打断思莲话语。「妳早就知道严尚宫娘娘的事情了对吧？」

　　没想到景风会问起此事，思莲怔了会儿，才回答：「是娘娘不希望妳担心。」

　　「妳若要紧我，不管娘娘说什么，便会在当下告知我娘娘的病情。妳选择隐瞒，那是因为我的事在妳心中从不是要紧的。」景风脸色如冰，字句之间藏着残忍的尖锐。「妳今日也只是为了妳自己，才来找我。」

　　这般陌生的语气令她心头一惊，思莲急得上前攫住景风手臂，却被一把挥开。

　　「思莲，不要让我更讨厌妳。」景风面色灰白。这一句，她已酝酿了太久，用尽了所有力气。

　　这次若放手，她会失去景风！害怕失去的念头瞬间萌生滋长，翻腾成倏忽涌现的愤怒，思莲使劲扳住对方手腕。「好，妳想见严尚宫娘娘，我带妳去！我拚了我的前程也带妳进宫。不要紧妳？我就让妳看看我对妳有多要紧！」

　　「妳放开我！」景风用力挣扎，但崔思莲早已失了理智，拚命拉着人往多栽轩外。

　　「妳不想看严尚宫吗？错失这次我下回就不会再到多栽轩来，也不会有人冒着危险持汉符带妳一起回宫，妳还要和我犟吗？！」

　　思莲通红的双眼对上另外一双同样红通通的眼睛，她却止不住自己的怨气，景风凭什么这么看她！

　　景风满是悲伤的眼底逐渐收敛情绪，最终收束成一句平静的回答：「好，我和妳走。」

　　两个人离开多栽轩后，阿烈从墙角悄悄转出。

　　她记得明景风和崔思莲很要好，她们俩总是同进同出，却没想到长大之后两人还有如此羁绊。崔思莲对人爱憎分明，由她当年出宫前，崔思莲还要狠狠捅她一刀即可得见。

　　况且，对这事在意的人不只是她。在多栽轩的树林外头还藏着崔实的得力手下崔安德，见着崔思莲和明景风离去，也匆忙回去禀告。

　　这件事情益发有趣起来。看来阿静看人的眼光不差，看中的人也有别人惦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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