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rish

作者: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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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Irish Pub 里的那支乐队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从来没弄清楚过,因为我的英文烂得可以,唯一的一次Ben试图翻译成德文给我听的时候,我似乎喝了酒,总之我没有记得过。

      Ben和那支乐队同样来自新西兰,在这个英文为所欲为的年代,我对于Ben这种自找麻烦来学德语的笨蛋有种类似对劳模的敬意,Ben当然不知道劳模是谁,不过Ben知道孙悟空,Ben在日本做过两年的幼儿英语老师,可惜他分不出我和水水的日本美眉有什么不同,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和地道的德国帅哥长得有哪里不一样,但是我痛恨被认成是韩国人或者日本人。

      那支乐队的主唱照我的逻辑应该来自喀麦隆肯尼亚或者随便哪个非洲国家,因为他有无数黑黑的小辫子贴着头皮,戴满脖子满手的银饰,有非常厚实的嘴唇。可惜他是白的,所以我猜想他就是为了这个戴深黑的墨镜,我一直好奇他会有什么颜色的眼睛。

      我当然是因为Ben才认识Irish和这支乐队的,Pub这种花天酒地的糜烂场所和我这种穷学生是十八杆子还打不着的,我喜欢饭后喝可乐。我承认我对Pub有违背良心的歧视,我只是实在不知道花几个小时在那坐冷板凳有什么乐趣可言,而且很吵。

      Ben是让我很羡慕的那类人,因为他可以流浪,所以他也从不会在哪呆太久,他会暂停下来的原因,是他需要等钱的数目足够庞大才能开赴下一站。我们会认识很必然,因为我也得让存折上的银子足够自己下个学期的开销,我们是第一和第三世界劳动阶级的代表,在这,同样受德国老板的剥削。

      我的工作其实很简单,每天接接电话,给老板整理文档,按类别给客户回电子邮件,什么都是准备好的,Windows换成德语哪个扭该在哪也不会长腿跑掉,所以很悠哉。

      但是还是会有麻烦,比方说我的英文实在很烂。这种情况其实极少,老板有讲,极个别可能会有英国客户直接来电,所以面试的时候他问我会不会讲英语,我也面不改色地说会,我只是没讲后面的“但是”,很烂。

      于是当一位非常优雅的英国女士来电时,我想到的就只有倒霉而已,老实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英国人我也只是觉得她的嗓音很优雅,可惜我不笨,所以我拿着听筒很用力地讲:Entschudigung, die Verbindung ist sehr schleicht, können Sie später noch einmal anrufen?(抱歉我听不清楚,可以请您晚稍后再打一次吗?)然后挂掉听筒,然后我看见Ben在对面桌贼贼地笑,我装傻。

      电话再响的时候我边翻白眼边想能不能装没听见,Ben很闲地晃过来,他说我必须请客,然后自作主张地买弄起他的母语。我很感激他最后还知道写张德语条子让我有办法跟老板交代,另外我笃定他一定是在日本学会了讹人请客这一套。

      于是我认识Irish还有这支乐队,Ben说他想新西兰的时候就来这听他们唱歌,我对新西兰的民间音乐理所当然没研究,对所谓的蓝调还是爵士乐更是根本听不出四五六的没概念,可是我再没音乐细胞也听得出来那乐队大部分时候唱的都是连我这种乐盲也听得出来的老歌,跟新西兰沾边的大概就只有是用英语来唱,我很没风度地当场挑衅,Ben说无所谓,他们从新西兰来就行了。

      Ben问我最喜欢听什么歌,我想都没想就告诉他《茉莉花》,说完自己跟着他一起乐。一定要说英文的那就《Right Here Waiting》。Ben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那是我大学时电视节目制作的毕业作业,因为我们小组把规定的3分钟校园记录片拍成了3分钟的MV,因为我是头儿,这是我选的主题曲,还有我觉得Richard Max的破锣嗓子很性感。

      Irish有款同名的特色饮品,是用热巧克力加Wisky兑的,喝起来很绝对算得上醉人的甜蜜。Irish有种泡草莓和樱桃的生啤酒,名字是汉堡的一条河,好象是因为和酒桶地窖有什么关系。这些统统都是Ben教给我的,而我从此推翻自己的理论,开始很迷Irish和那支乐队,因为我发现喝喝小酒听乐队唱Beatles的Yesterday的时候,Ben的绿眼睛就会雾起来,一个Chinese Girl在德国一家名叫Irish的Pub里听一个来自New Zealand的乐队唱英伦Beatles的老歌,所以我想,如果我迷上Ben的绿眼睛也没有什么太奇怪。

      很多时候人并不是寂寞,而是没有选择。

      我跟Ben说我不想去Irish,这句话我已经说了快一个星期了。我说我觉得不吉利,可惜这几个字翻译成德语说就被冲成了白开水成了简单的不幸运。我也许并不唯心但是我偶尔会神经质地有一些固执。比方这次。也许该怪Riem。

      Riem是个热情到令人精神紧张的法国女人。经常会在上班的时候用公家的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只为了告诉我下周特价的内衣款式或者最近新出了哪种美味的润喉糖。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根本不能理解她。比方她第一个男友是赛车手,上吊死在她面前。她可以很平静地在白天叙述给我听拿照片给我看却在夜里哭喊着要冲出房间因为她说她还是看得见那个灵魂。那些眼泪很真实,我无法只解释为一种疯狂。

      上个周末Riem来我这里吃晚饭的时候带来了她的塔罗牌。Riem对这种占卜游戏有天性上的狂热,但是我不能。如果一个信誓旦旦告诉你星期天是上帝的日子不能占卜和另一个星期六夜里超过12点突然想看我下周的运气于是说凌晨4点前都不算亵渎神明的是同一个女人,任谁都会同意我的看法。那天我有一张逆位的愚者,而这代表着,不安定的爱情之旅。Riem说不确定性来自陌生人的碰触。于是我想到Irish,于是莫名其妙地敏感。

      但是我不能一直拒绝Ben,会对某个人心软其实就等于自己把刀柄双手奉上。所以那个星期的最后一天我又去Irish。

      Irish门口的巷子里有台自动香烟贩售机,并排挂在一台安全套的自动售货机旁边。从巷子穿过拐进Irish,机器上那个上空的美女始终俗媚地张显肉感的低级挑逗,而她胸口的位置被烟头烙出许多明显的焦黑。撩人的肢体语言,艳笑。香烟和全部欲望。男人很令人费解的发泄方式。身边有人把第三个硬币扔进打烟机的投币口。我无意识地伸手想要去碰触广告牌上那些烧灼后狰狞的痕迹。一只拳头越过我的肩狠狠砸在那台香烟机上,一盒红色的Marlboro应声而落。我被吓回了手,转头看见一双不安分的眼睛。有好半天的怔愣。“你好。”一个罩着Irish制服的身体钻回Pub,我突然意识到,那是中文。

      我问Ben Marlboro什么意思。Ben说,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ce only。其实Ben是不吸烟的。但是每个人都被允许有秘密。比方说Ben右手无名指上的那个戒指。Ben说是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的临别礼物。我注意到他使用的是朋友的男性名词。我反射性地问Ben你离开家几年了?Ben这种时候就绝对不会有轻松的笑容。我同样也没有,我想到Riem的话,不安定的爱情。

      这周的最后一天晚上是Irish的Jazz特别场,有个从Berlin来的钢琴手的表演。我进去的时候Pub里流泻着那种让人骨头都软起来的曲子,我一眼就看到Ben坐在靠花园的门边那张配了两张长沙发的矮几旁边,微微侧扭着头和一个Bartend交谈。我留意到他不时用左手的食指轻刮自己挺括的鼻梁,Ben心情很放松的时候常会有类似的小动作,而且他面前放的不是他喝惯的Radler。他看到我,暂时停止了谈话,朝我漾起微笑。

      我一本正经地走过去霸占Ben对面的整张沙发,把挎包甩进角落,懒洋洋地跟Ben说除了酒什么都可以。Ben轻笑出声,似乎没有意见,轻声地对那个Bartend交代了什么,我没有在听。表演已经开始了,钢琴键有节奏地被敲击所有的谈话都被小心地收敛在耳语的范围。Ben的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一杯棕色的液体从我头顶的侧后方递过来放在我面前的桌上。Ben是记得我爱喝可乐的,Ben类似无意识的细心经常如同密密麻麻的丝把我越勒越紧到疼痛。Ben的视线落在我后方,我拿起杯子大口地饮,火烧一样的灼辣从口舌到胃,我的瞳孔几乎同一时间放大。这是CUBA LIBRE,兑了可乐和柠檬汁的兰姆酒。杯子几乎是被我扔回桌子上去的洒了一大滩出来,我不要命地咳嗽,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Ben几乎是立即道歉了,Ben说只是个玩笑所以要Bartend上个看起来跟可乐差不多的酒精饮料。Ben的脸是有一点点担忧的,我无话可说了。打算拿出面纸擦干喷在手上衣服上的酒渍的时候,我看到Ben朝我身后耸耸肩,然后我听到后面带点恶意的笑声。我回头。是那个打烟机旁的男人,白衫黑裤围着Irish给侍者配的长及脚踝的黑色围裙。
      手臂在胸前交叉,他用中文说,“你好,我叫长奇。”

      Ben叫他Kely。

      “你今天几点下班?”Ben问的怎么听都有那么一点期待。

      “到演奏结束。”Kely的声音沉缓得让我有阴暗的错觉。

      “晚一点来跟我们坐坐。”Ben微微笑着提议。

      Kely扫了我一眼,点头离开。

      我问Ben:“你朋友么?”

      Ben说:“这星期才认识的,因为我说我有个unrepresentative的中国朋友。”

      “untypisch”我找德语词丢给他,每次都记不住。

      我实在不明白为何所有我认识的德国人欧洲人外国人统统口径一致地把我归类于不典型的中国
      女人,跟Ben讨论多少次都是无解。

      Ben说,Kely也是untypisch的。

      快11点的时候我面前递过来一个圆肚的矮脚杯,里面八分满是暖的淡橙色液体。解了围裙的Kely蹲在桌边轻抬下巴示意我喝喝看,“我请的”,他用中文说。

      喝得出Vodka的味道,但是被果汁中合掉了辛辣的口感,很容易入口。

      “这个叫什么?”我望着Ben问。

      “Sex on the beach”,Kely用那双不安分的眼睛看着我说,“很性感的酒”。随即不请自来地坐到我旁边,他从裤袋里摸出支Marlboro却遍寻不到火机,Ben抓了台子上的蜡烛给他,他摇头,从临桌借来火柴点着烟,深吸一口后边吐着青烟说,“在德国,人们说这样点一支烟会死个男人。”

      Ben说介绍一下吧,Lynn是......我不知道Ben想说点什么我想都没想地打断他。

      我说,“叫我Lynn。”

      Ben说他无论如何说不好我繁复的中文名字,Kely挑眉看着我,但是我不打算再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地拒绝讲中文出来。

      Ben和Kely很聊得来,从日本变态的色情文化到澳洲的新移民,然而我听得无趣。Ben去卫生间的空档我被身边不断打量的目光看得光火,打算等Ben回来就离开。

      Kely突然咧嘴笑了,凑到我耳边用中文说,“没用的,你看不出来么,Ben他...。”

      “这样很不礼貌。”我想都没想地打断他,Kely似乎怔愣了一下,然后是极其恶质的笑声。

      说不上来是愤怒或者难堪哪个更多一些,那种吸血鬼被扔到阳光下暴晒般的无能无为,心事被赤裸裸拨开后就不能再粉饰太平地假装无知。我不知道我的脸上闪过了多少表情,Kely的目光里始终带着兴味。

      最后我平静地用德语开口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么?”Kely听到的时候眼睛里瞬间闪过些什么,快得让人解读不来。

      Ben回来我马上说:“我必须回家了。”

      Kely放肆地笑出声,“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我想都不想地拒绝。
      Ben诧异地问:“你们干吗不都说中文?”

      我几乎是吼的:“我不认识他!”

      我知道我很孩子气,不止Kely笑得更不收敛,Ben都浅浅地笑出声。我恼羞成怒抓过包就走。

      在巷口被Kely拦下来,很轻佻的语气,他说:“让我得到你!”看到我眼里的不致信,他不以为然地凑近我说:“我喜欢你的长头发,散开了一定很疯。要打赌么?”

      我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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