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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辛无心
战场之上,两军从日升搏至日斜,不知有多少战士冲出,也不知有多少战士倒下,放目而视,战倒的,厮杀的,対搏的,扬枪的……一双又一双的眼睛,赤红如霞,腥红如血,似是映射了满地的血光,又似吸进了股股鲜血!
风,怒吼着狂巻不歇,吹得战士的长麾嚯嚯作响,扬起血溅的战旗艳红刺目,然而,却始终吹不熄场上的熊熊战火……
血溅,血落,声扬,声抑,风不停,战不歇,战场上震耳的鼓声,铿锵的刀声,凄嚎的吼声,更衬得离它不远的地狱岭,死寂一般的静默。
那处让众人吃过大亏的凹地之上,挺直伫立着一道身影,站在那里许久,许久,影子从长到短再到长,一动也不动。
不知是在沉思什么,还是在凝听什么。
太阳挣扎着跃入了地平线,似火的红霞散尽,只余白光许许,厮杀之声微顿,随之而来的,是胜利的号角,震天的欢呼。
“你觉得,是哪方胜了?”
伫立着的人没有转过身,只是很轻很轻地笑了两声:“既然,你在这里出现了,自然,是你们赢了。”许是见背后久久未曾应答,那人这才转过身来:“怎么,书谣姑娘是想说,在下说的不对?”
李书谣平静地望着那人,无甚波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若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呵,为何不信?你李书谣,不屑于撒谎,于你而言,只有说与不说的区别,没有真与假的区别。”那人的表情没有嘲讽没有赞扬,一贯平坦的语调,好似,只是在说着众人皆知的事实,“既然,你也不知道结果,那又为何会出现在此?”
“我在你到达之前,便已经在此地了。”
“哦?目的呢?”
“等人!”
“等谁?”
“你——钟木!”李书谣的声音,铿锵有力,钟木的神情也依旧淡淡,毫无惊讶可言,甚至于,细瞧之下,那微颤的眉,还似在透露些许愉悦。
“哦?是吗?可是在下,已经站了一天了,你却一直没有现身。”
“一开始,我纯粹只是等你现身,可是在你现身之后,我却变得,想等一个答案?”
“答案?”
“是!答案!你为什么没有点燃脚下引线的答案!”
钟木微侧着头,逆光而站,微眯的双眸,给人一种,他正深思的错觉,嘴里有如自语一般喃喃低语:“我为什么没有点燃脚下引线?为什么没有点燃脚下引线?……李书谣,我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可是我问了自己一天,仍然,没能得到答案。”
“你难道都不好奇,我们是如何猜到的?”
钟木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猜到的原因有很多种,结果却只有一种,结果既定,过程还有什么好好奇的?”
“你辛辛苦苦布局了这么久,却最终自己放弃了,不会觉得前功尽弃,一切都白费了吗?”
谁知,钟木竟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白费?我的人生都是一场白费,何在乎这一场算计?”
李书谣拧起了双眉,为钟木那满不在乎的语气,更为那语气背后浓浓的寂寥。
“你的人生,不过才过去二十多年,谈何白费之说?”
“李书谣,若是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你的父母、家仆,自你懂事起,都在告诫着你同一件事情,一遍又一遍地灌输着你一生所要奋斗的唯一目标,你会怎样?”
“为之学习,为之努力,直到达到的一刻。”
“呵,是啊,为之学习,为之努力,封闭着自己的世界,为着这个唯一的目的做着万全的准备,只等最后,东风乍起。”念及此,钟木轻轻闭上了眼,再出口,语气飘渺,“可当你将一切都很完美地准备好,东风却告诉你,他从未有过此想法,你能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李书谣不语,她好像能感知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却又好像,不是那么清晰地能够抓住。就好像,你曾那么虔诚地相信,真诚地祈求,在通往神圣的路上一路膜拜。却最终,神邸崩塌,发现从来就没有什么神灵存在,你的相信沦为可笑的谬论!
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将你所有的信念生生摧毁,这大概,是一种无法名状的残忍吧……
一时间,两人皆陷入了沉默,钟木是无话想说,李书谣是不知从何而说。远处一声声的呼喊渐行渐近,打破了这份沉静。
“书谣,书谣……你在哪里啊?我们赢了!!!赢了!!!!”远远的,陆晓雯似看到了李书谣的身影,更是急不可耐地表起功来,“这次本小姐可是功不可没!领着紫清的十八煞,异军突起。你是没看到啊,我们从那堆本该是死尸的兵堆里突然跃起的时候,哎呦,霜梅的表情那才叫精彩呢!亏之前装得各种高深的模样,还不是照样绷不住了?”
李书谣懒得去提醒霜梅绷不住不是因为他们突然出现,而是为了其他。难得看她这么高兴,并且觉得自己很有作用,就让她开心着吧,毕竟……这般想着,眼神便忍不住瞥向了钟木。
陆晓雯这才注意到几步之外的钟木,语气兴奋:“诶?钟木也在这儿啊?那什么,唐歆不让我跟你说,说,毕竟你不会武,告诉你,危险大……嘿嘿,那什么,你怎么不在军营里好好呆着啊?跟着书谣跑什么?她是在这儿等幕后黑手呢,你在这……”
倏地,陆晓雯欢愉的神情如同被冰封一般僵在了脸上,说话间,不自觉地带上了颤音:“是不是谁让你来的?怎么会是你呢?你根本连武功都不会,对不对?”
陆晓雯拽着李书谣的那只手已经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带着祈求般看向李书谣,希望她否定自己的判断,也从而,错过了钟木双眼中的波澜,在起伏闪动之后,恢复到一池死水,张口的声音更是冷漠疏离。
“疏世!”
陆晓雯茫然反问:“什么?”
李书谣在心里默叹,代为答道:“药名,跟散功散有异曲同工之效,只不过,不是终身散攻,一个周期为三个月,不管你的武功多强,这三个月里,皆与从未习武的人无异。”
“所以,你们说的那个设计我们,陷害我们,甚至于要置我们于死地的人,就是钟木?”陆晓雯的声音充满了恐惧,李书谣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安静地看着她,她知道的,她知道这样不回答,等于默认,“我不信!不信!他为了救我们,好几次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上一次,差点连命都丢了!要是想我们死的人,何必要把自己搭上?这不是太傻了吗?”
陆晓雯一边哭喊着“不信”一边奔到钟木所站的位置,趴在地上摸索。当碰到引线之时,身体为之一僵,随即如疯了一般将引线拽起,顺着引线,一寸一寸捋过去,直至亭子底端,她看到了一个都未曾过多隐藏的机关,举了好几次手,才最终颤抖着触上机关,这样的机关,对于她来说,等同于无。
随着一阵石板移动的轰鸣,陆晓雯摔坐在地,身上带着战场溅上的斑斑血迹,此时血迹之外,又裹上滚滚沙尘,污脏的双手虽颤抖,却依旧紧紧握着那根引线,仿若救命的稻草,往日里总是咕噜乱转的晶亮水眸,此时,充盈着不可置信,而在那之下,又似含着几分恐惧,几分失落,几分悲伤,以及,几分绝望。
亭子的一圈石桌椅整体抽离,从那宽阔的入口稍作探目,便会看到那之下满满的火药,足够炸毁两军所有战士以及军营地带的火药。
倘若点燃,整一片两国交界的土地,会在顷刻之间,化为荒芜,所有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都将终结,并被永远掩于石块沙尘之中。
包括,钟木自己。
陆晓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脚步漂浮,无法迈出。猛一咬牙,一个起掠,径直落在了钟木面前,揪起他的衣襟,双目通红,表情狰狞。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跟你有什么仇?那千千万万的将士跟你有什么仇?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炸代表着什么?两个国家又会陷入如何境地?而他们的子民又将因为动乱过起怎样的日子?这些你都想过吗?想过吗?”嘶哑的声音,完全不足以吼出心中的愤怒,而在那愤怒之下,又几不可查地漫着几丝心疼,“这些你想过吗?想过吗?就算没想过,可为何连自己,都不想呢,你也逃不掉啊……”
陆晓雯的怒吼与质问随着一句又一句的吐出,愈来愈低,愈来愈低,李书谣本欲插手,却在察觉到钟木面无表情的脸下,咬着牙僵着的两腮后,选择了沉默,直到陆晓雯无力地甩开钟木的衣襟,退回她的身侧。
钟木很是随意地抚了抚衣襟:“没有为什么,只因为,我姓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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