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无绝期

　　“我不能留在这里。”我十分明确地告诉杜叔，“我来北竝有事儿在身，这会儿更不能耽误。”
　　“你要去哪？”他并没有反驳我。
　　“进京。”
　　“有些难度。”他直言，“我不能保证把你送到那里，小香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你只要将我送出去，并告诉我怎么样避开官兵就行。”我道，“我也不放心香儿。”
　　“那你不能不走吗？”香儿挺委屈的。
　　“我把事儿办完就来找你，行吗？”我只能这样安慰她。
　　“那说好了，我等你来看我。”见没办法留住我，她也退了一步。
　　“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杜叔问道。
　　“明天吧。”
　　到了早上，香儿将连夜收拾好的包裹拿给我，里面放了一些换洗衣物和干粮，我还是男装打扮，穿着香儿为我缝制的棉衣，和杜叔向林子深处走去。杜叔带着我东转西转来到一个幽径边上，一条羊肠小道通往远处，看不见尽头。
　　他将包袱递给我，顺便给了我一把匕首，用来防身。其实，我用匕首还不如用针来得方便，但人家一片好意，却之不恭。他将路线告诉我，并嘱咐我哪些地方肯定不能去，于是，一切交代妥当，我又踏上了独行之旅。
　　骑马太过招摇，只能用走的。直到小路变宽，视野变大，我已经离齐木林很远很远了。路上三三两两地走这些拖家挈口的百姓，我拉过一个大婶问道：“你们这是去哪？”
　　只见她叹了一口气道：“小兄弟你外地来的吧，有所不知，两国打着仗呢，殃及的还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这里不能待了，我们都往南鼐去呐。”
　　“南鼐？南鼐那里没打起来？”我惊奇的问道。
　　“没有，本来南鼐会跟咱们北竝联姻的，可人家皇子不愿意，这事儿就耽搁下来了。西霞和北竝联合在一起，只有南鼐中立，那儿肯定比这要安定些。我的孩子还小，我不能让他们活在水深火热中。”说着抹了把眼泪，“我家那口子被征入伍了，只剩我们孤儿寡妇，哎，不说了，我还得赶路。听我一句劝，小伙子，别往前去了，前面驻扎着许多军队，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去了要么被征入伍，要么被关起来，看你细皮嫩肉的那里经得起军队的打压，回去吧!”说罢，拉着孩子继续赶路。
　　我不知道战火波及得这么快，虽然于天赐的中立态度也在意料之中（师兄是裴皇，不能打），但林清歌这雷厉风行的做法，实在不是我所愿看到的。我想象不到那么云淡风轻的人物，变得嗜血、权势会是什么样子，或许去还玉本身就是羊入虎口，我犹豫了。
　　看着夕阳西沉，我此时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可笑的是这时候我最想念的还是七，我有些我无奈地抚额坐下休息，他见我不见了应该不会管我死活了吧，这几日想下来，意识到七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什么都不关心，跟在我身边，与其说是在保护我，不如说是监视，我也渐渐明白他的目的不纯，我这样的身份，很抢手，他既然一心为他的义父办事，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我被别人抢走，对我以礼相待，想必是因为我对他也算有恩吧。
　　想开后就觉得特凄凉，这个世界没人真正地关心我，也许你要说我矫情了，如果是现代、前世的我，我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可生活了不到九年的古代，在感受到过温暖与关怀后再说自己不贪恋这种感觉，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我喝了些水，冰凉刺骨，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站起来跳了跳，动了动手脚，接着往前走。既然到哪里都不安全，那就去最不安全的地方吧。
　　直到夜幕降临，我来到了目的地，前锋军营。
　　站哨士兵看到我，立刻吹响号角，不一会，一队士兵武装好出来，看到我如临大敌，一个将军摸样的人沉声道：“什么人？”
　　“应征之人。”我回答。
　　他看了我几眼，像是在想这么一个高高瘦瘦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军队能干什么，答案当时是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的动机就一定不纯，于是喝道：“大胆，前锋军营岂是你可以闯的，说，你有何目的！”
　　“我说了，我来应征。”我依然淡然地说道。
　　“应征？你能做什么？”他很不屑地说道，指着身边将士的长枪问道，“这个你扛得动吗？”
　　我目视了那把枪，看样子很重，我应该拿不动，于是摇了摇头。他冷声道：“那你来军营作甚？来人，抓起来！”
　　这时，一个士兵从营内匆匆走出来，对他说道：“江副将快不行了，军医没办法，不敢拔剑。”
　　他眉头紧皱不说话，看我还站在那里，便喝道：“还站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抓起来！”
　　“我去试试行吗？”我出声。
　　“试什么？”他目光紧锁住我。
　　我淡然一笑道：“那位江副将，我试试行吗？如果我可以，就征用我。”
　　“你是来应征……？”
　　“军医。”
　　营帐中，一片惨然的气氛，一个浑身是血的军人躺在床上，满脸血污看不清楚样子，眉头紧锁，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几位军医见领着我来的将军进来，便说：“江副将的伤在心肺，如果贸然将剑取出，性命堪忧。”
　　“你有什么办法？”他看向我。
　　我将袖子摞起，走上前去看病人，有侍卫要拦住我，被他制止了。剑没有没入心脏，但也擦了边，而且很深，拔出来的话，会大出血。我将包袱卸下，将里面的器具一一摆开，看到那么多人围着，便道：“闲杂人等都出去，注意空气流通，几位将军留下就好。”又转向军医道，“还要几位军医的协助。”
　　我自制的麻醉药所剩不多，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药效一过，他就会疼得死去活来，乱动，动到伤口就前功尽弃了。给他喂下药后，他便沉沉睡去。一位军医问道：“你给他用迷药？”
　　“不是，迷药不能用，是我自制的麻醉药，一段时间里他感觉不到疼痛，不会乱动，等会儿药效过了，还希望几位前辈替我按住他。”
　　“直接点他穴不可以吗？”将军在一旁说道。
　　“不行，那样会阻止血液流通。”
　　我施针于他的心脏周围，先护住他的心脉，接着将纱布绷带准备好，开始拔剑。拔剑时必须做到快和准，所以我没有半点犹豫将剑飞快抽出，霎时鲜血四溅。我连忙将伤口处血擦干，给伤口清理、消毒，可能因为受伤时间并不长，伤口处肉还很新，我慢慢剃掉一些，给针消了消毒，穿上线，认真地缝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手下的人动了一下，药效快过了，我示意其他人按住他，可他像发了狂一样，不停地挣扎，我停下针，他动的时候不能缝，几个军医合力都按不住他，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我唱歌了。
　　“Who can say where the road goes Where the day flows Only time...And who can say if your love grows As your heart chose Only time...”恩雅的《only time》一直是舒缓情绪的绝佳音乐，它能安抚人的烦躁心境，我慢慢哼着，病人渐渐安定下来，我示意其他人继续按住他，自己则一边哼一边继续缝合伤口。
　　直到最后一针，我方住嘴。我将缝好的伤口用纱布绷带包好，这才停下，去洗手。我的腰因为长时间弯着，酸的要死，我便一直做着后仰的动作，这才发现所有人都盯着我，讪讪地笑了笑道：“腰有些酸。”
　　将军问我：“江副将怎么样了？”
　　“等到明天就知道了。”我道，“过了今晚他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他看了我几眼，沉吟片刻道：“来人，送这位……？”
　　“我叫李安。”我笑道。
　　“李大夫，送这位李大夫下去休息。”
　　“是不是我被征用了？”我问道。
　　“李大夫回春妙手，有你在军中自然是好。”他冷声道，“只是不知李大夫来自何处，为何要往军中做军医？”
　　“我只是山野大夫，学了些针灸疗养之术，自问没多大抱负，现如今天下大乱，我也不好躲在山中享受片刻安宁，所以就当是为国效力吧，我来军队做军医，尽我所能。”
　　“真是这样便好，倘若被我发现你暗藏祸心，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于是我在军帐中度过了第一晚，因为刚刚费了不少神，所以头一碰枕头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我看了看高悬头顶的日头，慢吞吞地起来洗漱，已经有人将水送了进来，我谢过后，有士兵过来说廉将军传见，我咬了个馒头跟着他走向将军主帐。
　　帐中除了昨晚拦我的那位肖临将军，还有前锋营的主将也就是这里的最高统领廉玉耀将军。我在帐外将馒头塞进嘴里使劲嚼了嚼，咽了下去，之后进了帐。
　　坐在上位的应该就是廉将军，没想到是位年轻将军，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略黑的皮肤，面部线条硬朗，看上去就是个军人，一股威严之气不怒自生。
　　刚刚吃馒头噎住了，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与下不来，我憋着气等着他说话，他却只是盯着我瞧，不得已，我先开口：“有水吗？”
　　他愣了一下，接着示意身边的侍卫倒水给我，我“咕噜咕噜”往下灌，终于下去了，我大呼了一口气，将杯子还回去，说了句：“谢谢。”
　　侍卫估摸瞧着我挺有趣，接过杯子笑着说道：“不客气。”
　　“你就是昨晚救了江副将的李大夫？”廉将军问道。
　　“对，江副将醒了？”
　　“已无碍，承蒙相救。”他沉声道，“李大夫想要当军医？”
　　“对，我昨天跟肖将军说了。”
　　“李大夫师承何处？”
　　“一定要师承特定门派才可以当军医？”我挑眉问道。
　　“那倒不是。”他淡笑道，直接忽视我的无礼，“只是好奇李大夫少年才俊，就有如此高超的医术，实在令人佩服。”
　　“不敢，略懂而已。”
　　“军中几位大夫可不是这样认为的，李大夫过谦了。”
　　“说了这么多，到底要不要我，给个准话。”我不耐烦了，最讨厌这种磨磨唧唧的行为了。
　　“现在开始，李安大夫就是我们前锋营的行军大夫了，军中伤残士兵还望李大夫好好救治。”他递给我一个木牌，“这块令牌能让你在军营里活动不受限制。”
　　“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这点将军不必费心。”我道，“只是我有一个要求，我能不能单独一个人住一个军帐？”
　　“军医们都是两人一个帐，怎么到你就多事儿？”肖将军在一旁不满地开口。
　　“李大夫是有什么不方便吗？”廉将军问道。
　　“有人和我住一起，我晚上睡不着。”
　　“是吗？”他略带玩味地看着我，半晌道，“那就给李大夫准备一个军帐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