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见风月暗消磨

作者:颜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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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愁别恨


      届时他们处在御园东边一处叫桐荫的小轩。闲暇的时候锦生也把整个御园逛了个遍,整个御园呈东西走向,像个织布的梭子形状,已中间的荷塘为中心,从茶亭入西遍便是涰芳厅,循着曲廊向西南方向是听雨楼,听雨楼是西园的主楼,面水而筑,面阔三间,向北有一片竹林,竹林旁边有一小池并假山,绕过假山水池,后侧有一月宫门,门拱上篆刻顾然苑,锦生从门口张望了一下,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院落,院内古树参天,绿意盎然。沿着塘边的小道,左边是稀疏的竹林绿植,右边是玲珑天然的湖石堆砌,别是一番山林野趣,画意盎然。

      至此路分两道,一道沿着山石铺就的小道拾阶而上,就到达了御园的最高点,上面筑着八角重檐的山亭,锦生偷偷上去过,便眼望去,整个园林尽收眼底,碧荷映水,塘边郁木青葱,让人心旷神怡。北边的四面曲廊连接的潋滟亭与西边涰芳厅的宽大平台摇摇相望。另一道则是沿着木栈道向西北方向竟是一座名为点春堂的小戏亭,想来冬日便会移到这里演出了吧。最后就是锦生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现在演出的地方,垂仑水榭了。垂仑水榭左侧便是他们此刻的所在——临水而建三间半敞开的式名曰桐荫的小轩,轩外一池碧荷,水波荡漾,锦鲤成群穿梭其中,景色美不胜收。

      从桐荫小轩出来,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险些让人透不过气来。沿着回廊一直往南走,约有五六分脚程,便看到一座粉墙黛瓦,色彩淡雅的重檐卷棚歇山顶式样的二层山楼。下了回廊,沿着假山石阶爬上二楼就看到一副匾额上书涰芳厅,推门而进,一股凉气沁人心脾,原来早已开足了冷气。

      分主次坐定后,锦生才打量了一下房内摆设。约有三十平米左右,周围落地玻璃窗,四周景色皆收眼底。沿水的外侧设有吴王靠想来无事赏个景戏个鱼当是别有一番情趣。北边有道门,门外帽檐式的厅台十分宽阔,与平时演出时的水榭遥遥相望。锦生暗叹:果真好地方啊。嗯,菜也好!地道本帮招牌菜都是锦生听过没吃过的:荷香白汁鮰鱼,鸡包鱼翅,清炖蟹粉狮子头,响油鳝糊。另有四凉四素,一菌菇汤。还有一盘红彤彤的清蒸蟹子。锦生看了一下,那蟹子腿上没有绒毛,应该是海蟹吧。现在不是吃湖蟹的时候。
      桌子是花梨木的圆桌,不大。锦生和于泓坐对面,是以锦生右手边是徐兆申,左手边是王准。王准是个很体贴的人,不时的用公筷给两位女士夹菜,特别是对于鸿,尤其的殷勤。反观于鸿则一直是淡淡的。锦生很安静,尽量少说话,但不可避免的被劝了几杯酒。温热的花雕喝下去很舒服——锦生一直认为应该冬天和花雕的,实际夏天在空调房里喝也是不错的。锦生本来晚上就吃的少,再加上苦夏,吃了几口青菜和一碗汤便很少动筷了。几杯酒下肚,更是整个人晕乎乎的。

      “饭菜不可口吗?怎么吃这么少?”徐兆申近乎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锦生抬起有些氤氲的眼睛看向他,脸颊和修长的脖颈都染上淡淡的绯色。很快摇了摇头:“没有,我本来就吃得不多。”

      “还想吃什么,再给你点上。”

      “哦,不用了,谢谢。”

      这时,锦生的电话响起来了,她忙从包里拿出手机,嘴角绽出小小的笑花:是阿生的电话。她连忙告罪:“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说着就起身从北边的门出去,还细心的关上了门。才接起:"......阿生,我加班呢,”软糯的声音如化不开的蜜糖一样浓稠。

      “你喝酒了?”听出她的声音有些暗哑,银生有些担心的问,她的酒量奇差。
      “嗯,喝了几杯花雕,不碍事的。”

      银生有些郁闷:“怎么加班陪客人?”不是说只有演出吗!
      “嗯,推不掉,阿生放心,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她听出他的不高兴,赶紧上劲哄着。
      “我都想你了。”快速的转移话题。
      银生听到她软软的撒娇声音,好笑的摇了摇头,这丫头!但他还是很高兴听到她说想他,“我也想你了!”
      锦生面上一热,忽然发现她等于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让自己跳进去。只好嘿嘿的干笑两声,“家里是不是也很热啊?”
      “还行!”
      “那晚上吃的什么饭啊?”
      “米饭呗!”
      “李银生,怎么跟你说话那么费劲呢?!”锦生有些怒了。
      银生憋住笑,轻咳了一声:“怎么了?”
      “你光让我说话,我说什么你都说还行!你就没有别的说辞了!”
      “怎么没有别的说辞了,你问我吃什么的时候我可是说米饭呢!”话说的一本正经,只是微微不稳的气息说明对方正在努力的忍着笑。
      锦生更生气了,拔高了一点声音,“你讨厌!”听上去却因为酒意而显得软软绵绵。
      银生轻轻的笑。
      有人说爱情会降低人的iq,这话不假。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斗嘴,倒真是把那些最最幼稚的话说了个遍。
      银生挂了电话,他怔愣的抬头看着夜空。初夏的夜晚,漆黑的天空点缀着如钻石般的繁星。微凉的夜风吹过,欢喜渐渐退去。不安却像个执拗的小虫子似的不住的咬噬着他的心。

      门外糯糯的软语不时的传入耳内,徐兆申承认自己对那个还称不上是女人的女孩有了兴趣。第一次见她时的意外,台上俊朗风流的书生竟是个娇娇的小女孩,眉眼精致,笑容恬淡,一颦一笑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润婉约,尤其生的一双好眼睛——黑白分明,水润清亮,似山涧清澈的泉水。神色从容,不卑不亢,又聪明——很会察言观色,看出了他对她和王准聊的不感兴趣,单奏了姑苏行这首人尽皆知的曲子,如此行事,想来也是极体贴人的。这些都让他极为欣赏。但他也能感觉出来,她不着痕迹的疏远着他,也可以说实在疏远着他们这个圈子,似乎不想跟他们有过多的来往——这样却让他更觉得有趣——要知道男人都是有劣根性的,越是得不到越有吸引力。他握着青瓷酒杯的修长手指不觉紧了紧,黝黑的眼睛闪出一丝异样的光彩。。。。。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锦生最近忙的脚不沾地,学校要准备学期汇报演出,锦生很重视每个学年的汇报演出,虽说他们昆班是省剧团委培的,但要是真正进入剧团编制是非常困难的。她只有让自己更优秀才能有机会。。
      本来她最开始是打算是和金宇廷排游殿的。后来想了想还是不要有过多的接触了。就算平时再淡定沉稳,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被男生爱慕,心里也是有些窃喜的。只是如果她不能有所回应的话,就不要给对方任何的遐想空间了。

      锦生这个学期已经把桃花扇的几折戏学完了。她和吴老师商量了一下,报上去了桃花扇的题画,这是吴老师当年的成名作。同时她找了同班的张恺给她配戏。
      桃花扇是深具历史厚重感的一部悲情戏。讲的是侯方域,为避兵变而南下,在黄河舟中遇见苏昆生,得知李香君为其守楼拒婚,不惜血溅桃花扇因此持扇匆匆赶到南京,重返媚香楼.不料香君已被徵选入宫,人去楼空唯有桃花盛开.触景生情,睹扇怀旧,勾起侯方域一腔悲愤,无限感叹,权以题画,聊抒情怀.也是昆曲颇为考量小生的一折戏。锦生看过多遍原著,仔细的揣摩个中滋味,从侯方域即将见到李香君时的兴奋和迫不及待到听到香君被送进宫中时的悲不自抑,锦生也是反复的咀嚼,认真排练,细节处雕琢了再雕琢。整天泡在练功房排练要么就是去吴老师家里。

      只是有时候锦生也非常的矛盾,前两年她还一心一意的想着要进剧团,毕竟是她从小的愿望。但自从知道银生的病情之后要留下的心就淡了许多。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她同时也非常的明白,如果离开了江宁,她还能干些什么?!还有就是银生的病,虽然她赚的钱对于家里来说是杯水车薪,但是总比没有好。哎!只好安慰自己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昆班的演出定在周三周四两天在学校的小礼堂。他们这届昆班各个行当加起来也就四十来号人,但内部的竞争还是非常的激烈。更何况优秀的个人会在下学期的时候在剧院正式的汇报演出,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展示自己的机会。
      锦生被排到了第一天的第二个顺序,在上午的十点左右。到场的有剧团的领导,多数还是给他们授课的老师。还有别的班的来观摩,因都是熟人,锦生倒也是从容。从下台看到吴老师的笑脸就知道还是不错的。不由得长长的出了口气,总算结束了一学期。。。。

      “一人二十块钱,晚上出去聚餐去。”演出完的当天下午,昆一班的班长邵明挨个寝室的通知。走到锦生的宿舍时,她正在门口擦头发。他略微有些的不自在的说:“就在学校后边的。”锦生用手指把头发梳顺,大方的说道:“行,那就晚上见!”
      “晚上见!”邵明看了她一眼就急匆匆的走了,像是有东西在后边追他似的。
      锦生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困惑。从那日两人掐了之后,邵明见到她虽不像以前冷嘲热讽的,但却也是惜字如金。只是看到她后也老是这样别别扭扭的。

      学校后边的那家小饭馆是个川菜馆。这年头流行川菜,大到五星级小到大排档哪家都能整出个水煮肉片夫妻肺片啥的。锦生慢腾腾的挑着面前红彤彤一片的辣椒,不时的皱着眉头。邵明不动声色的对着锦生边上的崔鹤说道:“崔鹤,我要吃那个水煮肉片,来给我拿来!”崔鹤赶紧把菜给他递了过去。他接着后又嘟嘟囔囔的说道:“这谁点的青菜,咱爷们就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说着把他跟前的香菇菜心拿给了崔鹤说道:“这玩意纯属喂兔子的,你们女生吃去吧!”他的话引起了男生的共鸣也引起了女生的共怒——“班头这话我爱听。。。”“邵明,你说谁兔子呢?”接下来他被狠狠的灌了一通,——共鸣的要喝,共怒的就更要喝了,要不还不吃了他?只喝的他哥哥姐姐的混叫着讨饶。

      场面热热闹闹的。几轮下来男生们就都有些喝多了,在那里天南海北的胡扯,其实几个女同学也是喝了不少,一个个的面如朝霞,眼神迷离,在小饭馆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诱人——古人诚然——马上看英雄,灯下看美人。想想各位都是西厢还魂浸淫出来了的,有几位自诩风流的男同学就开始半荤半素装起了潘必正张珙之流。锦生很不习惯——以前都是在台上有角色扮演,拿到现实里这腔调还真是让人受不了。
      有个叫席涛的男同学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大着舌头冲着锦生说:“何锦生!得罚你一杯!”他是工净角的,剃个大瓢头,豹头环眼的样子。
      “为什么呀?”锦生不解。
      “你说说你,好好的非要转去学生,你这倒好把我们班头的心呀生生的揉碎了!”说着弯下腰攀住邵明的肩膀,瓮声瓮气的说:“你说是不是?班头!”又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腰,不防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身后的椅子擦着地发出难听的“吱啦”声。嘴里犹自再说:“你说你还不该罚?!”
      桌子上十来个人原本闹哄哄的,一下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把眼光投向了邵明和锦生。邵明原本俊俏的脸一下涨成了猪肝紫,他霍的站了起来,摇晃了几下才站稳,他把席涛摁在了椅子上,眼睛里似乎是要冒出火来:“涛子,你。。。你。。。瞎说什么呢!”
      或许是邵明的眼神太过于吓人,席涛一下清醒了不少,他嗫嚅着嘴说:“班头,我错了,我错了!”
      邵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狠狠的瞪了他几眼。转眼就一脸尴尬笑着对大家说:“这家伙喝多了,他。。。他。。。开玩笑呢!”他又横了锦生一眼,说:“你。。。你们谁不知道我们两个是死对头!?来来喝酒。。。”
      大家也都大概知道他两人之间的过节,都有些不以为然。再加上他和席涛两个结结巴巴的样把大家逗得不行,都哈哈一笑。气氛重新又热烈起来。
      邵明似乎松了口气,坐下后,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锦生一眼。倒把她弄了个莫名其妙的。
      后来,陈温馨先哭了起来。她开学就要去念普通高中了。从十二岁进戏校,七年了,昆曲伴着她成长,已经深入到她的骨血之中,只是就这样的舍弃了。她哽咽的喃喃说道:“我不想放弃,可是没有办法呀。我真的不想放弃。。。”几个女生也都红了眼圈。
      朝夕相处的学生生涯就要结束了。他们戏校最后一年几是不上课了,全是实习。也会散落到各个城市的剧团。再相聚,无期。离别的伤感笼罩在了酒桌上,男生们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离愁别恨,这是千百年来来人们都挣脱不了的感情束缚。
      有人敲着碟子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这些曲子大家也都会唱,凡有人带了头,便很快变成了合唱:

      “碧云天,黄花地——”
      “——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 怕奏阳关曲,生寒渭水都——”
      “——是江干桃叶凌波渡,汀洲草碧黏云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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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离愁别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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