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禟清心

　　近来身子愈发的重了，十月时胤禟进宫看了行武殿试，从此便很少出门，一心等着孩子的降生。宫里的赵太医日日来府里给我诊脉，说我很好，一切都好，只等着生产的那天了，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

　　胤禟从此下朝便直接回家奔我这里来了。康熙四十五年十一月初八，胤禟一直未归，心中担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到傍晚突然觉得肚子阵痛难忍，赶忙通知了秦管家让他派人进宫找赵太医和产婆，看能不能将胤禟也一块儿寻来，至少打听打听宫中出了什么事。

　　太医产婆很久才来，才知道宫里出事了，是有关十四带回的西藏六世□□仓央嘉措今天逝世的消息，胤禟见都见不到，想是出不来。我肚子阵痛的间隔越来越近，从刚开始时的半小时疼一次变成十分钟疼一次，我知道表姐的生产过程，要费几个小时的，我疼了便喊便出汗，不疼的时候就看着墙上的石英钟计算疼痛间隔。产婆来了，我跟她说，不急，我这还没要生呢，谢谢您从宫里出来。

　　那婆子五十多岁，看我还能说出话来，又思路清晰，倒不像是第一次生孩子的样子，反倒安慰她，也觉得好笑，只对我说，主子别急，宜妃娘娘派我来的，九阿哥就是我接生出来的，您放心好了。疼的时候别咬破自己的口舌，喊出来，深呼吸，用力几次，定能生出个小阿哥！

　　我正准备跟她说我不要生小皇孙，我喜欢女儿呢，突然觉得下身又是收缩起来，我知道这是我的身体在放大□□口，好让孩子更顺利的出来，可是真的很疼，我大声喊着，胤禟，胤禟，我再也不给你生孩子了！啊！

　　等我疼过了这一次，已是没了力气，容嬷嬷扶着我的头和身体，小桃小春都是大姑娘，便负责端热水和消毒，产婆听完我吼的刚刚那几句，脸上竟有藏不住的笑意，她对我说，能为九阿哥生下一儿半女可是皇家媳妇儿的荣耀啊，主子莫要指名道姓的这样骂了。

　　我虚弱的说，我跟胤禟说好了，我要生女儿的！说着又是一阵疼痛，容嬷嬷不断给我抹着汗，安慰着我，说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再忍忍。我又喊了一声，胤禟我要再给你生孩子我就不姓刘！啊！我忍不住哭了起来，真的好疼，长这么大就没遭过这样的罪！

　　事后我想了想，我本就不姓刘，难道这就是我还要为胤禟生第二个孩子的命中注定？

　　后来疼得越发厉害都没什么间隔了，哭喊着几次使劲早就没了力气，我渐渐想着我是不是要死了，死后我又会去哪里呢，为什么胤禟还不来！我不能死，不能见不到他就死，不能带着我们的孩子去死！

　　耳边依稀传来容嬷嬷和产婆的声音，主子您别睡，别睡，再使把劲儿！我抓着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用尽了身上最后的力气，只觉得身下一疼，便传来哇哇的孩子哭声！我也哇哇哭了起来，喊着“妈妈爸爸”和“胤禟你怎么还没回来呀”，产婆只高兴地喊着“是个男孩儿，男孩儿”，容嬷嬷听我喊的“妈妈”只当是喊她“嬷嬷”，便一直跟我说着，哎，嬷嬷在这儿呢，生的是个小阿哥！

　　只听得“咣”的一声巨响，一个熟悉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胤禟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说，颖川，我回来了！

　　我早已经动弹不得，只得无力地看看他，欲语泪先流，胤禟你怎么才回来呀，我以为我就见不到你了，疼死我了，以后我再也不跟你生孩子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呜呜……我继续哭着，跟我的儿子一起哭。产婆嬷嬷在胤禟身后喊了半天产房不吉利要他先出去，又告诉他生的是个小阿哥，他一概跟没听见似的，跪在床边握着我的手，抹着我的汗，一边说着，以后咱们再不要别的孩子了，我也看不得你这样遭罪！说罢，两行眼泪径自流了下来，我一边心疼这是第一次见他哭，却没力气给他抹泪，一边想着我果真还是舍不得死，怎么胤禟哭起来都这么迷人，能给这样的帅哥生孩子是不是也挺好的。

　　呀，孩子！我只想找胤禟了，胤禟只关心着我了，我们俩把孩子都忘了！估计这产婆也没见过忘了孩子的产妇吧，可刘颖川只有17岁，我陆颖川虽然有27了，可也是第一次生孩子，我能不哭吗！

　　产婆将我和胤禟的儿子抱过来，孩子已经洗过澡了。成，儿子就儿子了，女儿就让我下辈子再生吧！胤禟特别神气地抱着孩子说，我说是个儿子吧，你还老说是个女儿，呵呵，这孩子长得不像你啊。

　　我想着，不都女儿像爹，儿子像娘吗，我儿子怎么可能不像我！我接过皱皱巴巴睡着了的孩子，眼泪又下来了，他怎么长得那么皱那么丑呀，真的不像我！我和胤禟都是抱孩子的新手，估计他的那几个女儿，连出生到现在他抱没抱过都成问题。

　　产婆和容嬷嬷都笑岔了气，跟我说道，刚生下来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不过孩子确实像阿玛多一些！胤禟哈哈大笑起来，坐在床边摸着孩子的小手说着，这是我胤禟的第一子啊！

　　我双手抖着将孩子抱给了胤禟，可能是生产太费力了，浑身没力气，连孩子都抱不动，看着胤禟抱着孩子开心的样子，眼皮一沉，就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胤禟不在身边，小桃和小春在外面大厅里逗弄孩子的声音让我觉得特别提神，一个说道，爷，笑一个！另一个声音喊着，笑了笑了！我不禁也笑出了声，小桃和小春听见我的笑声将孩子带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奶娘样子的女人，进来看见我就给我作揖，我看她样子熟悉，寻思着前几日好像在院子里见过几次，想是那时就在府里待命了。

　　小桃和小春将孩子放在我的怀里，也许是我的怀抱不舒服了，小家伙呜呜哭了起来，我这才发现，他身上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许多，还是很轻很小，粉雕玉琢般的肌肤，白白粉粉的小脸，莲藕一般的胳膊，还有粉红色的小手小脚，尤其是他挂着泪滴的脸，那种微微蹙眉都让人不禁吸气的魅力，我几乎都不相信我能生出基因如此强大的孩子。悲剧，这孩子果然更像胤禟。

　　我真的生下了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儿吗，我就这样做妈妈了？我怀着满满的惊喜看着这个小家伙，他竟也眼泛泪光朝我瞪大了眼睛，不哭了。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在我小的时候，妈妈最喜欢给我唱《两只小象》，我便拍着他轻轻哼道：

　　两只小象呦啰啰，河边走呀呦啰啰，扬起鼻子呦啰啰，勾一勾呀呦啰啰。

　　本想将他唱睡着的，小东西却愈发有精神了。我又唱道：

　　槟榔树下好风凉，蓝蓝胶丝做网床，宝宝睡在网床里，像条大鱼白胖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唱着唱着，小东西打了几个呵欠，便安静地睡去了。我让奶娘抱了他去睡，自己便想要下床走走，可腰酸背痛动不了，便要小桃小春拿了水加了酒精将身上擦洗了两遍。小桃将床铺被褥给我换了新的，小春按我说的在窗前加了一个屏风，打开通气，一切安置妥当，这才有些发饿了。

　　容嬷嬷早把饭拿了进来，我看看，很妥当呢，没有鸡蛋人参汤什么的，都是很清淡的蔬菜小食，容嬷嬷和小桃小春她们看我吃得开心，都笑兮兮地，从早上就这样。我问她们，你们笑什么呀？笑我现在又丑又胖？

　　小春扑哧笑出了声，主子就是再丑再胖，生下小爷，难道咱爷还能忘了您？

　　我也笑道，他个小孩子才多大，你竟叫他小爷？

　　小桃道，一定是爷和主子积攒下来的福气，爷一直说着，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可见根本没把主子以外的人生的孩子放在眼里！听说主子生的是个小爷不知道让咱们府里多少人红了眼睛！听说嫡福晋那里摔东西摔了一夜，让她再多嘴说爷是个女孩儿！

　　我一听，赶紧严肃地对小桃她们说，休得因为我得宠就这样说话，要么是肯定会留下祸根的，已经得到让人嫉妒的宠爱就更要低调做人，我不清楚这府里女眷间的斗争是怎样的，但恐怕在大家知道我生下的是个男孩儿以后，许多事情都要生变，以后更要谨慎，不要让人轻易伤了我们院里的人。我也要好生保护着孩子，只因他是个男孩子，得到的多，今后要面对的必然也会更多。

　　我讲得真切，大家都收敛了笑容，我只恐怕她们想到的那些因为孩子而产生的斗争之猛烈是我所无法想象的，看来保护自己和孩子还真是任重而道远的一件事。就这样先小人后君子吧，将那些不得不防的事情说清楚，只希望小桃她们能少受一些暗算。

　　我又拉了容嬷嬷的手，她对我报以微笑，说着明白我的用心，也觉得我考虑的事情确实很有防备的必要，我问道，嬷嬷，我可以自己喂养孩子吗？

　　容嬷嬷皱眉道，这，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按理来说，小爷确实该由奶娘喂养，主子您才刚生完孩子，这就亲自喂养，怕是不好吧。

　　我道，自己的孩子我想亲自喂养长大，虽然我这是第一次生孩子，虽然我还小还没有经验，可还是想要亲力亲为，我也放心，以后就要麻烦您多告诉我些该注意该讲究的事情啦。容嬷嬷思量片刻便点了头，我又叫来奶娘，跟她说了我的想法，她起初有些惊诧，最后还是明了了同样都是做娘的人的想法。

　　申时胤禟回来，满面春风，我靠在床边，见他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我从他的妻成为了他孩子的母亲，这样的身份转变让我们的相见竟有种尴尬害羞的气氛弥漫其中。他先在透明门帘里朝里面望了我一眼，之后才被小桃催着到书房换了衣裳洗了手和脸才来见我，他一进来，小桃她们便都走了。

　　胤禟往床边一坐，我细看他有些微红的脸，是真正的红光满面，他说，今天感觉怎么样，看孩子了吗？说着将手伸进被子里握住我的，很热呢。

　　我看着他笑了，没说话。他悄悄跟我说，昨个儿西藏出了事，十四弟带回消息来说六世□□仓央嘉措被杀了，皇阿玛叫着一堆大臣连带我们众阿哥议政到很晚，我也回不来，今天又从早上讨论到现在，我虽是个闲人，可也关心国家社稷，便也听着讨论着，这才回来晚了。

　　我一听这样一位大诗人死了，只觉得心痛，不禁默念道胤禟曾写给我的诗：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胤禟听后笑了，眉眼清奇，说道，今天跟八哥他们说了你给我生了个儿子，大家都说，可能咱这儿子就是活佛转世，想是会跟他额娘一样不甘平凡。

　　我说，也会跟他阿玛一样，英俊潇洒，邪魅迷人，才思敏捷，聪明过人，忠义笃慎，风流多情！

　　说道最后一句地时候，我和胤禟双双憋不住笑了，他道，我倒奇怪，因为对你的忠诚和承诺，我竟真的得到一个儿子！我听后只愈发觉得好笑，又认真地和胤禟讲了我要自己喂养孩子的事情，胤禟皱眉道，非要这样吗？我说是，他便随了我。

　　之后却让小桃看着我不准下床乱动，不准吹风，不准不好好吃饭，不准只照顾孩子忘了自己，更有源源不断的各种补汤小食水果，更有宫里的赏赐还有几位福晋的探望。

　　我生产之后八天，13府中也传来好消息，侧福晋瓜尔佳氏生下了胤祥的第一子。两位阿哥府上的第一子接连出生，虽都不是嫡福晋生的，却也是件大喜之事了。除了各位阿哥给孩子的礼物，我收到了来自八贝勒，老十，十三，十四以及有些意外的四贝勒单独送来给我的礼物。

　　再见八嫂，她已是更加热切的期待能为八贝勒添个孩子了，她看着孩子那疼爱又羡慕的神情让我相信她一定会是个好额娘，只可惜时候未到，我也只能这样安慰她，想着他们夫妻之后要面对的，就愈发希望他们现在可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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