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妖姬

　　是晨。
　　我正在为棠妃娘娘对着铜镜梳头立髻，突然她的手抚着我的手，随后轻拍着，我动作一顿，听她的声音幽幽响起，“昨晚你去了哪里？”
　　我心中一惊，望着铜镜里的她深沉的眸光，只能如实答道，“我昨晚和慈宁宫小然子到飞舞殿。”
　　她低笑，“干什么？”
　　我万万不敢有半句谎言，我的一切行踪都落在她眼底，我无处可逃，“吃太后娘娘赏赐的海棠糕，小然子是我的朋友！”
　　“朋友？”她讥讽的笑意在我面前逐渐清晰，刺眼地让我敛目垂首，“在这永城禁宫从来都没有朋友，只有伙伴或者敌人，既然他是慈宁宫的人，你就要想办法好好地利用，知道吗？”
　　我重新为她梳髻，只能以安抚的言语暂时忽悠这个疯子，“是的，娘娘。”
　　她突然紧抓着我的手腕，血红色的长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我的皮肉之中，“冰兰。”听见了我的名字，我心惊胆跳，“不要打算在我背后做什么小动作，要不然不要怪本宫忘却旧恩。”她倏地松手，我的手重重地垂落，让我莫名地产生一种无力之感。
　　“不用你了！杞姬！你过来为本宫梳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棠妃如此憎恨我？
　　我深信这期间一定会有我所不知的因素存在着。
　　这几日，我逐渐精神不振，手也不停地颤抖，棠妃也鲜少让我服侍她了，我认为我是病了，并不想得太多，只是领了采花的差事，到舞棠殿附近的花园采棠妃制香所需的木槿花。
　　御花园的花朵是不让摘的，这花园叫做瑰丽园，种的多是百合，木槿花还有几棵开得茂盛的琼花，落得一地洁白。
　　我把采来的新鲜花瓣置入篮中，大中午的艳阳晒得我头昏脑涨，色彩缤纷的花瓣在篮中竟然晒出了风车般旋转的光晕。
　　花丛后走来了一个身影，实在令人难以漠视的身影，时高时低的声音都难逃俗气，正是华才人。
　　我福身，言道，“奴婢见过华才人。”
　　她一身如花的粉红，化了个精致的浓妆，在阳光之下更显得艳光四射，“免礼。”她轻甩手上的手帕，笑面如花。
　　华才人慢慢地踱步走来，“棠妃姐姐兴起想要制香是吧？”她拿起了一片木槿花瓣在手中玩弄着。
　　我垂头答道，“正是。”站在阳光之下过久，我几乎神智不清，我恨不得她立即离去，免得节外生枝。
　　“昨夜晚上留宿落花阁，还说本主制的香好呢！”华才人浅笑吟吟，抚弄着花瓣的手指悠悠地晃着，脸颊两边故意落了几撮发，巧妙地勾勒出美丽的轮廓。
　　她说这些来干什么？无非想让我告知棠妃夺得炫耀之效。
　　我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恭喜才人。”
　　她听见了我的恭维话语，却分外地不高兴，反而变本加厉，“本主正起了兴致制香，不如你将木槿花瓣给了本主，让本主与棠妃娘娘切磋切磋。”刚说完，我手下一空，那满了大半的篮子给她身边的宫婢夺了去。
　　我心情不好，身体又不适，一时脑筋发热，激动地说道，“如果需要木槿花瓣请华才人自个儿命宫婢采摘，这木槿花棠妃娘娘急着用。”我把篮子夺回，篮子还未到手又被华才人拦了去。
　　“你以为棠妃娘娘会如你这位小小的宫婢般不识大体，哎呀……”华夫人话语未落，那厚底的翘头高跟鞋便滑了一下，整个人差些摔到后头去，幸而她养的太监机灵，。及时把她拦着了。
　　啪！一巴掌打得我晕头转向，我以为自己会就此晕去，而且我恨不得自己就此晕去，但是没有。我只是摔了一跤，篮子里的花随着我突如其来的动作散落一地，落成了一地的花泥。
　　“大胆宫婢！竟然敢推华才人！好大的胆子啊！”她身边一名厚嘴唇大嘴巴的宫女大声囔囔，那一巴掌正是出自她手。
　　我捏着底下的花瓣，任由那花汁沾了满手，一声不响。
　　被她的宫女打跌在地上依然不能让华才人满足，她叫唤道，“来人！给本宫重重地打！”大嘴巴的宫女卸下我的面纱，开始一巴一巴地落在我脸上，我好像咬破了舌头，血从我的嘴角淌下，落在低下的花瓣上。
　　华才人轻笑，居高临下地道，“贱婢！刚才还不是气势凌人的吗？怎么又不说话了啊？我就把你打成了哑巴！看那棠妃娘娘又如何华佗再世地把你治好！”
　　一巴又一巴地落在我的脸上，我的脸被大嘴巴宫女捏得生疼，我脸上仿佛被她划下了不少的伤口，撕裂得赤裸裸地摊在阳光底下，痛得深入了心，钻入了血液，流遍全身。
　　这一瞬间，我恨不得刚才那一巴掌可以送我入梦，梦里不会再有痛，不会再有一朝起来数不清的杂务，梦里有冉，还有曾经我和感情要好的姐姐，没有背叛，没有憎恨，不需谋算，也不需要工于心计。
　　让我睡吧！让我睡吧！
　　当我眼底下开始晃着无数的黑影子，仿佛鬼魅一般地四处游荡，朦朦胧胧，我以为我快要沉睡了，脸上的疼痛却越来越清晰，她仿佛也打酸了手掌，掌心是焰火般的热意，汗从大嘴巴宫女的额间淌下，在我看来宛若晶莹的五彩珍珠。
　　“奴才见过华才人！太后娘娘传召华才人呢！”不远处传来了一把熟悉的声音，带着热切的温暖。
　　脸上的热意依然在，在那声音响起之后，我开始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随而深深晕去。

　　静水湖畔。
　　还记得那一天，我拉着冉带我去划船。春意盎然，金桂送香，船摇摇摆摆，泛舟于沉静的湖泊上，我望着他被水气模糊了的面容，虽然朦胧，却知道他是笑着的，我认识的他是一位很爱笑的斯文公子。
　　他说他想吹箫给我听，我点点头，随之是醉人的曲子撞入了我耳里，我听着听着，仿佛神魂都沉入了曲子中，随之奔放，随之跳跃，随之沉默，又随之沉眠。他几乎无所不精，萧更是吹得出神入化，我喜琴声，却不精，他却总喜欢拉着我与其伴奏。
　　许久之后，我忘了那曲子何时绝了。张开眼睛之时才惊觉那湖上的小舟只剩下我与船夫二人。
　　冉！冉！
　　我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到船厢去寻，又沿着栏杆四处观望。他呢？他去了哪儿了？我急得快流下眼泪，神魂皆慌，三魂早已不见了七魄。
　　“你在找冉是吗？”
　　后面有一把温柔又不失雅气的声音传来，我猛地转头，只见那船夫缓缓地解开了草帽，露出了美丽的面容。
　　皇后？
　　“你不再找了！皇上他已经是属于我的了！哈哈哈哈哈！”
　　我慌忙地掩着耳朵，想遮出了皇后的笑声，那笑声却在我耳膜里越来越清晰，一遍又一遍地，仿佛这一辈子都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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