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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宫闱
我渐喜,喜的是自己正处于离他最近的宫中。
我渐忧,忧的是自己此刻下等的身份,自己重生之后的残缺,自己的伤脚,还有……自己可怖的面容。
待雅美人逐渐走远,我慢悠悠地站起来,走至最为临近的水井打了一桶水,井水冰凉,我右手盛了些水,随即缓缓地冰着脸上的火热。
水从炽热滑下,井水的冷却让那温热更为清晰,我索性蹲下身体把脸狠狠地浸在水中,直至不能呼吸为止,我才起来喘息,冷冰冰的水珠从我的脸颊滑下,我睁开眼睛,却见着水面上浮现着一位面目狰狞的女人的面貌。
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瞪大,右脸颊一大片尽是黑红的痕迹,从额边蔓延之下巴,一条较为细的从嘴巴上的人中蔓延至的疤随着我惊惶的喘息而缩短变大,我惊呼一声,双手一甩打翻了水桶。
“哎呀呀!是哪个臭丫头啊!你可知道在这鞋子是谁送给我的,坏了你可陪不起呀!”又是一把太监声从耳边响起,倒也不似刚才的刺耳难听,想来这位太监可是过了弱冠之年才行去势之事。
我依然蹲在地上喘着息,半点也不理睬他。
也难怪刚才那位雅美人如此模样,此刻的我,也觉得自己的模样宛若鬼魅修罗般地恐怖。
“哎呀!冯公公!你这鞋子又值多少钱啊?我曲嬷嬷就牺牲一些贴给你又如何啊?”另一把女声较为祥和,听其来宛若秋夜蝉鸣般的悦耳。
冯公公愤愤地道,“啧……老太婆,这又关你的事?”
曲嬷嬷回道,“为了一个破鞋子和后辈计较,如此蛮不讲理之事,就和我曲嬷嬷有关。”说着当儿,她伸手抓着了我肩膀两侧,把我扶至一旁的矮凳上,以翠色的袖子为我抹去了一脸的水珠。
“小兰,你没事吧?”她关心地说着。
她是一位满头银发的中年女子,身上的衣着是宫中普遍的嬷嬷翠色春装。目光上总是染着一抹看不清的雾,里面隐藏着陈年的风霜。
我摇头,伸手拍拍胸膛,轻轻地顺着气。
前面走来了一个太监,乃红袍太监,看起来比刚才的高级不少,面目温和,是刚才的说话之人,他又道,“她是冰兰?”
我挑眉,几乎宫中上下都识得我似的,后来我方知我以前的主子棠妃将我处于重罚之事于奴才之间流传甚广,我的伤极重,还以为我是救不活了的,谁知我的前身福大命大,竟然迷迷蒙蒙地活了两个月余才于木床上死去。
冯公公低笑,掩嘴说着,“那位被打入冷宫的棠妃在冷宫里一直说自己是无辜的,还真是好笑。在这永城禁宫里,有谁做错事会承认的?”
曲嬷嬷也笑,对着我道,“你的药汤在厨房里头,我给你盛出来。”然后又扬声,就怕那位冯公公听不见似的。“冯公公啊!你看起来很得闲呗!杂役房可需要你了!你过来帮忙呀!”
冯公公一听,环顾左右看看是否有人走过,朗声道,“我可是忙得很呢!棠妃一失势,我又得忙着其他妃嫔争宠的事宜,你这种小人物恨也恨不着,我先走了呗!“
原来冯公公和曲嬷嬷是恋人,两人是对食关系。
这事是在喝着药汤时从曲嬷嬷的话语中得知的。
喝下曲嬷嬷为我盛的药汤,我又躺在木床上,身子难受加上一整日的打击,迷迷糊糊地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身边的木床上都睡着了几位年轻的宫女,我这床位于靠近门口的角落,也看得出我在这宫中的地位是如何地低下。其他的床多挂着防蚊的纱帐,也较我的床铺宽了不少,而我的床位于靠近窗户的位置,旁边只有一张破旧的小桌子置放物品,而有些混得更好的宫女床旁甚至还有梳妆桌。
我站起身,把床铺和小桌摸个透也不见另一件衣袍,只能抓紧衣袍就这样走了出去。夜深人静,凭着早上朦胧的记忆,前面是暗夜显得分外幽秘的假石,旁边是绿草地,更前面是一道灰色的墙。
那一道围墙,就隔绝了主人与奴才身份之间的界线。
如果不是雅美人最喜爱的风筝落入杂役房院里,她根本不会踏入这地方半步。
我起初只是想多了解这地方,却惊觉这身体不是普通的差。以前我总喜欢拉着冉四处游山玩水,游玩一整天也不会觉得疲累,而现在我刚踏出杂役房,便觉得疲倦。杂役房外,是一座叫做风絮房的院落,我坐在一棵龙爪槐旁,艰难地喘着息。
“禀告门主,清风恐怕再也捧不起了。”
透过旁边花草的缝隙,隐约可见两个身影,此声音由一名太监所言,语气冷漠,透出了几缕寒意。
一把压低了的声音又道,无法分其性别,语气中转着无尽的叹息,“只剩下一颗无用的棋子了。”
那位冷淡的太监又道,“还有一颗呢?”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屑的笑意,话语也模糊了起来,“那个哑巴?生来就是端不起的废物,让她做大事又是缩手缩脚的乌龟模样,还谈什么爱国什么忠君,如果不是清风毒哑她,还怕她把咱们的身份泄露出去。”
哑巴?
自从知道自己无法言语,我仿佛对哑巴这两个字特别地神经质,他们是在说我?
压抑着喘息,我冷静下来静心思考。
除了想办法见冉之外,我还得了解我此时此刻的处境,此乃生存之道。
而我已经明白一二了。
很多人都看不起我,并不把我当人瞧,甚至愿意和我说话。
慢慢地,两三天后,我便习惯了。
我可以忍受千年的寂寞,千年的等待,千年回忆着当初的背叛的滋味,这些侮辱对我而言,实在渺若微尘。
一位奴才也看不起的人,可以怎么样?
怪自己运气不好?却多的是比自己更为不幸的人。
身为最低等的奴婢,我做的都是最低等的事,包括倒粪。我撕下身上衣物的一片小布用作面纱掩住口鼻,我的身子不好,不似其余健康的宫女很快地执行工作,我只能一桶一桶地倒,然后慢慢地清洗。
我总是得做到天黑,当我回到杂役房,桌上放的只是剩菜。
剩菜不一定是每天都有,不幸运的话,或许我的晚餐就会是明日早晨的早点。饿得慌了,我咬着牙,撑了下去。
撑不了,我便咬着那发出酸腐味的棉被。有时候,我的眼泪会被那陈腐味熏出了好几颗,用手背抹一抹,等泪迹风干了,多数又是天明了。
后来我更确定了冉是当朝皇帝。
我被封印之前,冉依然是那位温和的儒雅公子,而今天,他是当今威严的天子。五年了,今年是他执政的第四年。
奴才本不能直言主子之姓名,后来我结识了一位名为小然子的小太监。小然子进宫几年了,为人圆滑,却不求上进,混得不差也不太好。
他并未看不起我,也愿意与我说话。
他说他原本名为小冉子,在当朝皇帝登基以后,百姓都得回避帝王之名,何况是他这位小奴才,所以他便更名为小然子。
小然子也告诉我几乎所有的奴才都得知我患了失魂之症,失了早前的记忆,而这些消息,是那天的秋姐传出来的。原来那天她匆忙走出房间是为了查证此事。
也好,听那天那两位神秘人物所言,我就是得知了某些消息而惹来了大祸,如果我得了失忆症,我更能因为如此而保全了性命。
中午,阳光正猛,宛若一尾盘旋于天的火龙。
我在艳阳下清洗着粪桶,井水透凉,阳光却是炽热的,湿汗打得我身上的衣物暗了颜色,我以袖拭汗,刚站起来想处理下一个粪桶。
“小兰!小兰!”小然子叫着奔了过来,汗水打得他一身太监服贴胸粘背的,湿成了仿佛从上汤里出来的乌鸡。
我放下粪桶,轻挑眉。
“你……你……娘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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