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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十年
所谓的人生境遇,总是辗转于可数的那几个动词,比如相遇,比如别离,又或者是重逢,期间离合悲欢像是四季的更迭一样相互分明而又紧紧连着,有时候会忽然呛得人喘不过气。好在总有些美好自岁月的指缝中漏下,一点一滴,只不知是熨帖了谁的心中块垒,温润了谁的眼角干涩。
想起白玉堂总是那么猝不及防,那一天展昭忽然想起,他已经走进自己的生活里那么久了,久到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到他不在了反而会不习惯。
十年,一转眼已经是十年,从最初年少青涩时的相遇,到波澜不惊的重逢。虽然期间也有长达四年的别离,但浸在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里,倒是变成了长达四年的证实,好像命运也在刻意地证明一种不可替代。回视这十年满满当当的时间轴,那个身影其实很淡,却又那么倔强地立在那里,有这么久了。
展昭从来就不太喜欢那种喧嚣到乱糟糟的热闹,不管别人多开心,只要远远地看就好像能得到全部的欢乐。有点像他想守护的那个烟火人间,无论多么灿烂多彩,他只要站在光的影子里微笑凝望就好。至于这样的微笑凝望里什么时候藏进一个天荒地老的期待,答案藏在光阴辗转的轨迹里,兀自静好。
“喂,猫儿,什么事?”飞扬的明亮灿烂,还隐约有点柔软。
“月华请我们去唱歌,丁家兄弟还有我们组简单,都是熟人。”嘴角仍是笑意。
“听我唱了一夏还不够?算啦,下班我去接你。”忍不住笑意刚要爆发,听筒那边察觉苗头不好,一句干脆的“再见!”利索的挂掉电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街小巷都流行了起来,有时一栋不起眼的小破楼也会挂上个明晃晃的练歌房的招牌。月华请客去的自然是品位不俗环境优雅的去处。一行帅哥美女到哪里都引人侧目,月华更是美得不得了,这么多帅哥,只有她和何雨两个女孩,那真是羡煞旁人~偷眼往后瞧瞧那个背着包傻笑的简单小子,当挑夫也是幸福的啊!
酒过三巡,歌过五轮,偶尔偷练的几首绝活差不多了,兴致涨了起来却一时没想起来什么新玩法。本来嘛,这醉翁之意尚不在酒,出来唱歌的有几个是爱好声乐。再说实力唱将小白鼠又不是麦霸,话筒抵到嘴边都懒得开口。他开口那是开金口,唱不唱都是爷赏的!
坏心眼儿的提议还是登场了,酒瓶在桌上转,转到的两人合唱情歌。一直爱理不理状的小白鼠来了精神,借着酒劲儿斜睨着展昭,“臭猫,等着瞧!”那架势到很有几分“兔子你等着瞧”的大灰狼气势,不过衬着那猫儿微笑自若,悠游沉稳的样子,这大灰狼调戏小白兔好像还未遂哦。
几圈下来丁老二和展小猫很投缘的唱了两回情歌,忿恨得小白鼠简直要咬碎话筒,可恨那丁老二还很是得意的靠过去揽着猫儿的肩膀,冲着小白鼠挤眉弄眼,把个小白鼠弄得七窍生烟,恨不能把那个五音不全的搭档简单塞进水泥桶,丢进渤海湾!
可怜简单每每想看看月华,总是一转身就看到小白鼠的杀人眼光,弄得唱也不是不唱也不是,双眼紧盯着歌词还会频频出错。眼看白玉堂一溜青筋冒起,简单赶快双手奉上话筒,惨兮兮求饶道“白哥啊,饶了我吧,我就是一音痴!我……我实在不行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观众席,躲在月华身后。
“吆,单身情歌啊~小白鼠,要不我来赏光陪你一曲。”丁兆惠厚脸皮的蹭过来,作势要抢话筒。猛的闪身躲开,小白鼠恨恨的喊道“臭猫,你来!”
丁兆惠不顾形象,发挥醉酒时的高超本领,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销魂神情, “你不喜欢我~”
“滚!”小白鼠暴走。
丁兆惠却是转身对展昭做一个邀请的手势“来,展昭,咱俩来唱夫妻双双把家还。”
“还你个头!”眼看小白鼠又要暴走。
“不要这样嘛,丁队”喝了口饮料压了压惊的简单,一副底气严重不足的和事老腔调,“白哥今晚和展队够没缘分了,都没唱到过一回……”声音越来越小,一半是接收小白鼠的杀人眼光,一半是来自月华桌下的温柔一脚。
展昭好不容易收住笑,站起身“好吧,我们唱,不过你要唱女声。”
“切!”不屑的挑衅神情,转而坏笑“你可别后悔!”
音乐响起,小白鼠抱着话筒有模似样的唱起女声,高亢的嗓音把月华都比下去了。真是技惊四座,任谁也想不到!
几个回合下来把个小猫累的,愣是飙不到他的高音。
“喂喂,你降两个调好不好?”捂住话筒低声的询问,这只骄傲的小白鼠居然这么刻意!
“切,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小白鼠倒是一脸得意的满不在乎,“飙高音你输了!展小猫,请客!”
“什么,这也比?”有点不可理喻,转而一个无奈的苦笑。
“那是当然!你输了就要请客!”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尖尖的尾巴就要翘上天了,“我要吃大餐!”
“好,好,反正也好久没去吃牛肉面了。”
“切!小气的臭猫!豪华碗才十块钱!没门!”
两人都没有关闭话筒,结果好好的“夫妻双双把家还”还附送“夫妻吵架吃小灶”。众人笑成一团,月华笑得花枝乱颤,翻倒在简单怀里,简单自然不敢取笑两位重量级大哥,但是因为美人在怀,心里也是乐开了花,丁家老大和何雨在一旁幸福的调笑,只有丁老二毫不掩饰的大笑着说“一对冤家!!”
走出KTV时天公作美的下起了小雨,暑气被这雨水一浇不但没有清凉,反而从地上冒起了蒸汽,热乎乎的感觉。何雨有丁兆兰护送,月华有丁兆惠陪着,简单这个护花使者自然也只能靠边站,可怜兮兮的跟在后面,似乎决心一路尾随到月华进家门。
看着一大群人呼呼隆隆的走开去,展昭和白玉堂相视一笑。
“我去取车。”
“一起去吧。”
这样的雨夜适合一起慢慢散步……并肩慢慢的走,深沉夜色藏住了细雨倾洒在身上的声音,细小的沁凉雨滴滋润静默地渗进来,在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笑的时候,有雨珠顺着发际慢慢流下来,滑过脸颊,在下巴交汇又滴下来,映照着对面打来的车灯,细碎明亮描摹出的弧度如此安宁美好。
展昭暗想,这骄傲的小白鼠,一定不知道自己让这朦胧雨夜变得有多明亮耀眼。
白玉堂并没有送展昭回宿舍,而是径自开回自己家,没有一点质疑,这不是他第一次到白玉堂的家,虽然之前都没有过夜。
“柳青不在。”没有更多的解释,“去冲个澡吧,落水猫儿可怜兮兮的样子可不讨喜。”
猫儿也不争辩,笑着接过扔来的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换好衣服的展昭来到客厅,电视开着,白玉堂不在,四处转悠了一下,厨房里传来咕嘟轻响和淡淡香气,那执一柄木头长勺,在陶瓷电炖锅里小心拨弄的不是小白鼠却是哪个。轻柔泛起的水气,若有似无地拢住了白玉堂的侧脸,没有了白刃般的犀利,显得安静温柔,连那线条利落修削的脸颊都藏住了刀兵之气。倚在厨房门口的展昭一时间不觉看呆,真是个美的不像话的家伙!
瞥了一眼展昭身上的衣服,“嗯,我的衣服真是不错。”
“那是,不看是谁的眼光吗。”展昭微笑,走近了闻着那似乎是米香和鸡肉的鲜,往锅里看去,晶莹的米粒儿沾上了少少的油花儿,胡萝卜切成了细丁衬得豌豆鲜绿,看着就觉清甜,“这弄什么好吃的啊?”
“顺手煮个鸡蓉豌豆粥,吼了一晚上也饿了,夜宵时间健康又方便的美味之选。”
“不愧是资深夜行动物。”
“切,是你这臭猫不懂生活。粥是早就定时功能熬好的,刚好有剩的鸡脯肉和发好的干贝,加点豌豆胡萝卜就现成了。”小白鼠一边低着头弄食材一边淡淡地说,听得频频点头的展昭忍不住直夸贤妻良母。
“贤妻良母?”被如此一赞的小白鼠显然并不领情,只是这雨夜这么温柔,粥香如此醇厚,心情好倒也不怎么计较,只是斜睨了一眼手肘一推“爷这是贤夫良父。”
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既然要分而食之,怎么也得来搭把手。其实活儿已经差不多了,底下也就是放一小撮葱花拿个碗筷什么的,难为是厨房虽然不小,两个大男人一起转来转去着实不够宽敞。何况展昭完全不熟悉战场,想帮忙也抓不着耙,没一会儿就踩到了老鼠尾巴。
“实习了那么久还这么笨手笨脚,真是只笨猫!”面对这只牙尖嘴利张牙舞爪的小白鼠,猫儿摆出一副受伤的委屈表情。
“去客厅等着。”不客气的指一指,那个猫儿顺从的退出厨房,回身一望,真喜欢他拢在这一片朦胧中的温柔啊。
几下子小白鼠的夜宵就齐活儿了,还别说,这短短15分钟凑合出来的鸡蓉豌豆粥,味道那是远高出凑合二字。胡萝卜红,豌豆青翠,米粒儿晶莹微微泛黄,光是颜色就漂亮极了。
鸡脯肉被处理成鸡蓉完全融入了香软柔糯的米粒儿,干贝放的不多不少,内敛的鲜香温厚,豌豆煮的也正好,还留着酥嫩的口感和淡淡的甜,胡萝卜细丁儿是少少的橄榄油炒过的,保护了维生素A口感也更一致。
白玉堂自来偏好清冷凌冽的午夜回风,到现在却觉得午后的暖阳之中也藏着些许俗世的慵懒随性,自有一种缱绻。展昭也知道那只骄傲的小白鼠还是会不屑一顾的“切”,但已经不是冷漠的转身。
只道是岁月的脚步最轻,轻得惊不醒天色朦胧时交颈缠绵的禽鸟。
没等到猫儿来洗碗白玉堂从厨房出来,客厅里没看到展昭,抬眼一望,展昭正静静地伫立在窗边,仍是那副温淡静默的神色,却是不知哪里来的水气漫上了瞳仁,舒开了眉目,连唇角噙笑浮起的暖意清浅,都掩去了惯用的疏离。雨初歇,夜微凉,月色正静谧,星辉自低垂,满目尽柔光。白玉堂静静走过去,和展昭一起立在窗前,黑暗中似乎是有风吹来,拂过脸颊的触感轻如羽毛。
城市里总有灯光明灭闪耀,斑斓五色之中藏着不知道多少再不知返的迷途,明月不总是雪白,群集的喧嚣打散了大地的苍茫,人们互相争斗猜忌不择手段,也会欣赏信任不计得失。虽然很脏,但也很美。
静静站了一会儿白玉堂转过身,背对着一窗灯火。这种自在的感觉让他想起一个地方,那里有冷冽的月光,肆意张扬明亮骄傲,像燃烧的纯白火焰。那是不羁的少年得到宁静的地方,第一次暴烈的狂风收住了劲,湍急的河流汇成了湖……
“猫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展昭收回视线,望着小白鼠温柔笑开。
“是你说的那个秘密?”
“臭猫,”,他果真还记得,对上那么温暖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柔软下来,“是啊,无论如何想让你看看!”
“好啊”粲然一笑,“等我忙完手头这个案子。”
“嘁!模范公务员的休假。”略一沉吟,小白鼠扬起一个坏笑“先说好了,那里只有木头,可没有石头!”
“啊,那也很好啊,你看木头,我看你。”止不住的温柔流溢出来,静静地满满地深深地,让人心甘情愿沉沦下去。
时间不知不觉滑向深夜。
“柳青不喜欢别人睡他的床。”小白鼠指那扇关着的房门。
又不是女孩子,比娘们还娘们~小白鼠不是没这样笑过他,我有我的坚持,柳青一脸淡然的回复。他们尊重彼此,天天在一起没什么相交也不觉得尴尬,这算是非常合得来。
好孩子展昭有点为难的看着里屋,第一次过来就抢主人的床,怎么说都有点不太地道吧。他抬起头想向白玉堂要铺盖,反正客厅的沙发够大也还舒服。白玉堂一指里屋,“你睡床。”
“那你呢?”
“我也睡床啊,我的床难道不睡。”
“那……”
未等展昭说完,小白鼠露出一抹邪恶的笑,那是武侠小说里的邪魅一笑。
“除非你担心被我压!”
展昭一愣,轻笑出来“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突然一个枕头飞到眼前,展昭敏捷的挡开,说时迟那时快,一床铺盖已劈头盖来,原来枕头只是障眼法,小猫被蒙头罩住。既然看不到索性向前扑去,不知是谁牵著谁,谁又蒙住谁,两人一同滚倒在宽大舒适的床上,可怜的床吱嘎吱嘎抗议起来。又是嘎吱一阵乱响之后,一起猛然掀开被子,空气充溢进肺里,相视大笑。闹了半天不知不觉地困了,两个人终于是横七竖八地睡去。
也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但是连他们也说不清楚,每次睡在一起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像有一些似幻似真的遐思,好像有一个飘飘荡荡的梦境,好像有满眼满心的青山绿水。
好久没有这样痛快的劳动了,什么都不想,只是单纯的使把子力气,像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天都有嘹亮的号子声和劈啪作响的篝火,那些没完没了的计较都消失了,七零八落的是非都消停了,生命回复到最单纯的状态,笑声和汗水来得无比痛快自在。
起初展昭有点意外,那骄傲的小鼠居然安于这样的所在,可是一切这么自然,在这里的白玉堂每天看来都神采飞扬无拘无束,像一头初长成的野兽漫步在属于自己的丛林领地,野性不羁顽劣不驯,偶尔一两声低吼,直白的满足欣喜。
心情变得简单起来,宁城,省城,甚至是平日心心念念的那些鸡毛蒜皮都显得遥远了起来,只有手上磨出来的茧子,粗粝而厚实。
每天白玉堂都会兴致勃勃的给他上野生动植物科普课,尤其是辨别多彩多样的蘑菇,哪种能吃哪种有毒,哪种吃了拉肚子哪种吃了翘辫子,美其名曰“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每每看到猫儿对着形貌相似的菌菇神色迷茫,那真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展昭想起有一次去白玉堂的设计单位,恰好看到他用高空三万公尺的口气凌空教训小学弟小学妹,窃想着做自己的学弟学妹实在是幸福啊。小白鼠一回头发现门边蜷着尾巴的猫儿,“切”的一声又转回去,凶巴巴的对着可怜的学弟学妹们说了句“回去改过再来,别给我那么多借口批你们!”。不得不承认跟那个比起来,这单独授课的待遇真是好太多了。
夜晚架起篝火,辛苦劳作的人们围坐在一起,没什么娱乐节目,除了那戏匣子,依然吱吱呀呀唱着千百年的忠义传奇。
“我们老五很厉害的!”“五爷!露一手啊!”
山林里的五爷不同于城市里的白少,同样的野性难驯,但是那时刻飞扬的欢乐却是别样的明艳动人。
白玉堂不客气的接过递来的核桃,像当年顽劣的少年一样,一掌一个啪啪的劈开,周围叫好声四起,蒋平抱着展昭的膀子对他说“那时候三哥还吹,差点没让个玉娃娃给吓到!”老三毫不介意的大笑着,“那是,这是咱老五!”
白玉堂眉眼飞扬着把剩下的核桃扔给展昭,“猫儿,你来!”
周围人一片附和。
这家伙,不是连这个也要比吧。
展昭想起警校时一班人天天手劈核桃的事,他淡淡一笑,扫一眼周围的人,一样的干净利落,一手一个把核桃劈开。周围叫好声登时响成一片。
蒋平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不出来啊!”老三扯着嗓子大声说,“五弟,这小子不简单,和你有一拼啊!”
白玉堂扬扬眉,神采奕奕的笑颜,“他啊,比我还差一截呢。”
展昭不动声色眨眨眼睛,一脸气定神闲。
劳累了一天的工人慢慢散去,蒋老四细心的灭掉篝火,又转了圈仔细看过,确定没有什么问题,才慢悠悠和其他人往木屋走去。
白玉堂没有和众人打招呼,悠然往林间走去。展昭静静的跟在后面,一起没入夜晚的山林。
一处林间的开阔地,几根伐好的圆木横亘在那里,影沉沉的幽蓝天光,正是月色最撩人的时候。
白玉堂翻身轻巧的跳上一根圆木坐下来,一言不发,展昭随着他一同跳上圆木。落定了白日的尘埃,一草一木都经月光洗濯。这一轮明月雪白,凛冽清澈像那个人的眸子,展昭觉得像是看到了一泓清泉,忍不住想伸手去掬一捧,不知有怎样风华。
北方的林场,夜晚的凉意如同深而静的水潭。肩并肩坐在一起,近得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微弱热气,近得好像呼吸心跳都可以共享。身边多了一个他,眼眸漆黑莹润,沉静的暖像是路的尽头有一盏昏黄微光,黑暗就再不能侵占全部的视线。所谓的沉沦,就应该是在这样的月光下,这样的眼眸里吧。
夜枭扇动翅膀划过夜空,山间悉悉索索的虫鸣,还有一地凛冽燃烧的银白光芒。呼吸与体温一波波传来,温暖了清寒的夜。世界彷佛不存在了,又好像被满满的拥有,只属于他们俩。
林场的涧水格外清亮,这条山涧虽然浅却不是季节性的,一年四季都这样欢快的流过,通透澄澈不染尘埃的样子,却是早就浸透了风霜。展昭脱了鞋袜,像以前一样,挽着裤腿在河床上走来走去,挑拣有漂亮图案的石子。
曾几何时,天地静默,独自往来。
场景这样熟悉,连水流浸没小腿的冰凉触感都这样熟悉,只是多了一只在山林里上蹿下跳的小白鼠。嘴角忍不住上翘,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这只不经念叨的小白鼠就在这时朝他蹦蹦跳跳地挪过来。
身形精干利落,脚下更是轻捷,白五爷穿着宽松的雪白衬衫,踩着黑乎乎的石头顽皮跳跃,想那凌波微步也不过是这样赏心悦目。展昭突然想起水边那块落脚的石头不稳,又长了青苔,湿湿滑滑的会摔倒。待要提醒,却看到白玉堂蜻蜓点水一般点过那块石头,飘到自己面前了。
嚯,敢情是只森林飞鼠。
小白鼠自然不知这只猫儿在想什么,只是看他笑得诡异。
“飞天老鼠。”
白玉堂微微一怔,立刻还以颜色的拿出一棵红色扇面状的蘑菇,“红旗招展。”自然又是得意洋洋的蘑菇知识普及课时间。
水边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头,小白鼠哗啦哗啦地翻过一遍,甩甩手掌上的水珠下巴一扬,“猫儿你不会审美,看我给你弄两块好看的去!”展昭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再说点儿什么,小白鼠已经挽着裤腿,和他一样在水里趟来趟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哗哗哗的水声急切,存心显摆的笑颜也是急切切地靠了过来,“猫儿猫儿,看这个!”
各自摊开掌中的石头,一块颜色暗红,似一只蜷曲休憩的小猫,一块色淡莹白,像一只抱爪扬威的白鼠。
笑声冲出喉咙,像鸟儿自山林间振翅飞起。
“喂,你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展昭的眼睛清亮,满目温柔。他不知道那就是他最自然最动人的秘密。
白玉堂也笑,笑着一扬下巴,“有!不告诉你!”
“为什么?”有点好奇。
“因为是秘密。”不讲理的小孩子才找的理由。
“那什么时候能告诉我?”亮晶晶的眼睛诚挚的闪烁着。
静静的对视一会儿,一个坏笑浮上来。
“用秘密换秘密!”
展昭歪歪头,定定的看着白玉堂,温柔却暗流涌动,清澈却望不见底,于是熟悉的微笑却似乎隐约有坚定的抉择,“好,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终于见到展队回来,丁老二不客气的把一堆工作外加如何辛苦的牢骚堆到展昭面前,展昭一如既往微笑着全部揽下来,再偿付了两顿不怀好意的美食敲诈后,终于平复了丁老二写报告到崩溃的悲愤情绪。
在等待过一段忙碌工作之后,去见一个人的承诺终于得以实现,那个周末本来郑叔还说起很久没看到展昭,却临时有事出差去外地。展昭本来有些担心妈妈尚自有些刻意冷淡的态度,但是那次来访却出乎意料的顺利。说不清是为什么,大概时间总还是能治愈一些伤痛,这么久了多少也散去了一些执念,像是郑叔开导的那样,展昭这样细致孝顺又有出息的儿子,做母亲的总有软下心肠的一天。
在展昭家里的白玉堂,一望即知的精英气质俊朗容貌自不必说,那处事待人的诚恳洗练,体贴乖巧是怎么回事?!展昭当然知道小白鼠人精儿一个要装乖巧那也是一装一个准,可是有没有搞错,这是白玉堂吗,这个在他家里的厨房客厅跑进跑出,哄得妈妈笑逐颜开,一口一个“你看看人家小白”的人,他是白玉堂?什么风吹得这骄傲的小白鼠肯老老实实做人了呢,不过他这个样子。。。还真是讨人喜欢。
很明显的,展妈妈也喜欢白玉堂,简直是非常喜欢,夸他乖巧伶俐懂事会做人,眼神儿一落在小白鼠身上就和丁家妈妈看展昭一样怎么看怎么笑逐颜开。而那在妈妈面前微笑不语的展小猫儿,惊诧之余还是有好些不服气的不怀好意的表情眼色,在妈妈的视线之外招呼上洋洋得意的小白鼠。
“下午去看看你爸吧。”吃过午饭,俯着身子收拾碗筷的展妈妈忽然淡淡地说,还是有些生硬的口气,隐约混进叹息,又好像是释然。展昭一愣,猛地看去,展妈妈还是继续慢慢地将吃干净的碗盘叠在一起,头都没有抬起来,好像根本没说过那一句话。
展昭知道自己肯定没有听错,母亲微微僵硬的身形并没有掩盖住那一瞬间情绪的波动,心像被针扎,疼了一疼,顿了一顿,只“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爸爸自然是要去看的,因为带了小白鼠来见的那一个人并不是白玉堂一开始以为的展昭妈妈。
展昭的父亲被安葬在一座普通的公墓,并不是纪念碑般高不可攀的庄严肃穆,但那些无可挽回的离去残余着悲哀,一大片灰白的墓碑即便映得松柏格外青翠挺拔,终究是冰冷粗粝的触感。那些不知有多少的悲欢离合,像是生命中过境的风,吹不动此间的安眠,沉睡不醒。
展昭一直静静的走,不说一句话,白玉堂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言不发。
墓碑上一张黑白照片,五官的轮廓很是硬朗,看得出警察气质的挺拔,也许是制服衬得吧,神情很是威严,细看却也有些憨直。白玉堂看着那张照片又看看墓碑前整理鲜花的展昭,那就是猫儿非常非常喜欢非常非常敬仰的爸爸啊,看起来展昭的长相随妈妈多些,听哥哥说过,他也是随妈妈多些的。
算了,这么多年来,像谁不像谁有多少人关心,反正早就已经谁也不像。
展昭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妈妈改嫁的时候我真的想,没关系,爸爸,有我会记得你,你的一切,一点一滴。”用不着回头,他知道白玉堂在看着他,绵长的呼吸吹拂上皮肤,热度渗进心头。背后传来低低的回声,那么温存婉转,“我会记得你,还有你的一切,一点一滴。”
爸,我带他来看你了。
以后的路还很长,但我,不是一个人走下去了。
这么想着的展昭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看着身边消停的小白鼠,笑容又亮了起来。白玉堂觉得这样的笑很熟悉,那次和展昭去吃牛肉面,小白鼠歪着头愣愣的看着对面吃的满足的猫儿。猫儿吃着热乎乎的牛肉面很是满足的样子。
不是说猫舌头怕热的吗?这只猫似乎不怎么怕嘛。
“怎么?太热了吗?我帮你吹吹……要不,”似曾相识的的坏笑凑了过来“我帮你吃啊?”
“才不用你帮,臭猫!敢抢我的面!”突然明白过来,对,那是自己的笑,骄傲的坏笑。
“不够再点!”还是恨恨的加上这一句 。
“狡猾的臭猫!你干嘛笑的那样啦!切!”
小鼠低下头,默默的一笑,从什么时候起,也开始像你一样嘴角挂满不为人知的笑,“你守护了别人的烟火人间,我守护着你的烟火人间” ,他想他的猫儿会那么温柔的笑,他想他的小鼠会那么骄傲的笑,他们在彼此的笑眼看到彼此的笑靥。
真幸福啊,给一整个世界也不换的幸福。
怎么会这样呢,满足于这么一点一点的平凡。
烟火人间不就是这样吗?哪怕是沙粒那么大的小幸福,也小心地捧着,用掌心的温度一寸寸暖着,不舍得指缝中一丝一毫的错失。
还好遇到你,还好有你懂。
我知道会遇到你,我知道你会懂。
没有白来这世上一遭,没有在这冷漠的世界沉沦,是因为有你。
骄傲是因为很少有人懂得 ,疏离是因为不愿意伪装。
匆匆流去的何止时光,既然是这样在乎你,就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们说,海与天交汇一起的遥远地方叫做地平线,是太阳温暖人间的发端,光明和希望的起点。
疑似番外
接到白玉堂的电话,展昭有点儿意外,他们很少打电话,尤其是他上班时间。
“怎么了?”嘴角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猫儿,下了班来我家一趟。不去接你了,直接过来吧。”完全一副没得商量不容置疑的口气。
没有质疑,只有服从。买了些熟食顺便带了过去,想着柳青是不是也在,不知道这小鼠又要耍什么宝。
一进门,展昭不觉一怔。
但见小白鼠端坐在客厅地上,面前摆着很大一块透明pvc板,正在低头做什么工艺……
“你在干嘛?”
“粘东西,看不出来吗?”
确实是的。白玉堂一手拿着镊子,一手拿着520胶,旁边还放着一袋亮晶晶的水钻。这种水钻尺寸极小,握在指尖几乎拿不稳。只能用镊子沾着胶水一个一个粘上去。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小女生的活计了?”
“少废话,那些白痴,把好好的东西都搞坏了!”
原本还在想是不是柳青的设计,看来是这追求完美的小白鼠不知道又有什么想法。
一把镊子,一管胶水,重案组的组长大人此刻老老实实坐在地上,认真的做着小女生的手工。更令他不爽的是,旁边还有一只小白鼠言辞锋利的张牙舞爪。
“笨猫!这样怎么行!喂喂,那里不能粘到胶!”
一句话说完了,镊子没握稳,小小的水钻掉到板子上,牢牢的黏住了。
猫儿有点委屈又有点心虚的抬起眼看着冒火的小白鼠。真是的,这只小鼠哪来那么多火气啊。
“掉在这里就不好看了!挤成一团!”
猫儿无声的叹口气,看看自顾自恼成一团的小白鼠,乖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杰作”。其实白玉堂没有说错,一点点小小的变化却好似被赋予了生命,慢慢的在掌心生长出来。
白玉堂根本不看他,一边低着头忙,一边念念有词,“这种东西看似简单,其实完全体现审美能力!这跟宋朝的花鸟图是一样的,都是大朵的牡丹,但是一看构图,作者的实力和审美就都体现出来。你懂不懂!”
展昭看了看自己粘的,又看看白玉堂那边,两相对比,差距就出来了。白玉堂看似无规律随意的粘下水钻,但是稀疏有致,彷佛小广场疏离的枯枝,反而散发着蓬勃的力量。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总算是修成正果,肚子早已饿的不再抗议。白玉堂上下审视了两人的作品一番,终于扬起嘴角,笑的开心,显然是恢复了好心情。
“走!我带你去买最新的猫粮!”
微笑着叹口气,展昭跟从出门。
“喂,猫儿。”心里轻叹,真是掐准了时间打来的啊,忍不住一阵阵笑意。
“什么?”
“今晚来我家过夜。”这个邀请太直白了。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展队空白三秒钟,轻咳一声“你要管饭。”
“废话!”
交易达成!
酒足饭饱最是快乐,白玉堂显然心情好的不得了,居然还哼着小调。猫儿不动声色的押一口茶,心想这小白鼠又在玩什么花样,偏偏白玉堂看都不看他,似乎专心在自己的设计,嘴角还荡漾着一丝意义不明的笑意。展昭索性放下茶杯,走到窗边。英挺的身姿映照着一城光华,半明半暗的夜光中只觉得一种暖意慢慢漾开,荡漾开来,别样的温暖……
站了许久,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一直出神,直到风凉了,才惊觉夜深了。回过头,屋里的灯不知何时熄灭,白玉堂靠在门边看着他,就好像他看着窗外的烟火人间……
略一沉吟,展昭笑道“该走了。”
“有样东西给你看。”
懒散的摸样,有点疲惫的挠挠头,却扬起一个粲然的笑。展昭看着白玉堂,知道他最近很忙,前一阵子还有棘手的手工活要做。想起小白鼠坐在地上做手工的摸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臭猫,你笑什么。”小白鼠很是警惕的盯住闲庭散步般的悠闲猫儿。
“没什么。”嘴角一撇,硬硬把想要爆笑的情绪憋回去。
哼!肯定有事!猫儿眼贼溜溜的瞪那么圆,还笑出声来,肯定有事!
“切!算了,我才不计较你这小小猫儿的刁滑想法。”潇洒的挥一挥手,转过身走向里屋,完全不怀疑身后的猫儿会不会跟上。
没有开灯,月光明亮,斜斜的射进来,铺撒一地温柔。
白玉堂歪身把自己扔在床上,双手一托头,看着猫儿,嘴角微微上翘,弯出个得意的弧度,“上来!”
展昭倚着门,望着他微笑不语。
豪气的拍拍床铺,“上来吧。给你看样东西。”
“哦?要在那里看。”脚步移动,展昭靠在床边。小白鼠突然身手敏捷的将猫儿一把拽倒,一翻身,将猫儿压倒在床上。头发垂下来搔弄着展昭的眼睛,伸手想要拨开弄得自己痒痒的柔软发丝,不经意间抬眼却发现在屋顶闪闪发亮的星光。猫儿的眼睛瞬间灼灼放光。
“那是!”
得意的微笑,翻身躺下,“如何?效果不错吧。”小白鼠的声音听来开心极了。
那块那天让两人辛苦了半天的小女生手工制品正好好的扣在屋顶,月光照进来明灭闪耀,真好似天上的星辰一般。
不用在意时间,夜很长……
两人静静躺在这铺撒着一窗月光的星辰下,展昭望着那些星星,白玉堂望着展昭。
黑暗中闪亮的眸子,夜空中耀眼的星星……你的目光,我的焦点……
好白的面色,并不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只是被镀上了一层银白的月光……白玉堂探出手,手指划过脸颊,没留下一点痕迹。
不甘心,好想给这张英俊白净的脸留下印记。如果吻上去,会不会……
正想间,一个吻已经印了上去。好像有点点红晕。对嘛,这样才好看。
一点、两点……
呼吸交互,悠深绵长,像海浪一波又一波,拍打着月下的海滩。
闲庭下一树年华,且开且落;逝水中三寸姻缘,亦载亦沉。
明日又是一轮好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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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为两人合作而成,谢谢娘子鸟儿的文饰, 真的很美~
后记:
我的被虐后感:
如意姐姐的文总是拿捏的那么好,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恰到好处的把人伤透,原以为鼠猫猫鼠不是自己的cp,不会心伤不已,只怪自己看走了眼!细细研读,随着他们的脚步黏黏碎碎慢慢走来,已是泣不成声。从此一些微小的事情都有了不同的意义。出门时会看着街道派出所痴痴傻笑(片警小帅哥看过来啊~)很有想进去坐坐的冲动;买到热乎乎的栗子,也会觉得温暖的扎手,温暖到想哭(老板大婶,真的不是因为你的栗子好吃啊)……此篇即是不甘寂寞不胜伤心的怨念之作。
鸟儿的被虐后感:
所谓看遍山水,何尝不是饮尽风霜。只是相遇之后每一寸光阴连在一起,像水滴石穿,在每个人心上钝重地凿出一个洞,从此以后,人世的冷暖呼啸着穿过,一帧一帧,一针一针。
还是忍不住要想,如果,那么深的纠结解开,那么重的执念放下,是怎样的淡定安宁?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一些人的一瞬,一些人的一生,我也不明白静静地看着,是哪里来的这许多不甘。
故事里人海涨落,冲刷每个人的心。
展昭知道有一粒叫做小白鼠的沙子,被潮水带走的时候,伸了手却没有留住。
江湖湮灭了多少风霜,而他就静静地睡在千万吨的水下。
人们说,怀有执念的人,死去之后灵魂还会盘旋羁留,阴狠凌厉,又哀怨悲切。
但他不一样,他的灵魂,只是切切地望着他的猫儿,穿过千顷苦咸的水,穿过万年浓稠的夜,静静地,像牵着他的手一样的自然安宁。
这样爱着一个人,怎样的一生都会有难以想象的疼痛透心彻骨。
他们是不可分的,就像两块拼图,天生长着契合的轮廓,无论怎么都要彼此包容。
谁都会忍不住要想,若能把各自繁花似锦的人生过成安稳平淡的从容,该多幸福。
像是绣在嫁衣上的牡丹花一样的,甘于凡俗的雍容。
就像这样,一直这样,天荒地老。
年少的感情还在,随着他们成长,慢慢也变得坚韧,盘绕出幸福微笑的弧线
彼此包容和守护,整个世界都是温暖坚实的怀抱,不觉苍老。
因为苍老的是时光,不是他们,不是爱情。
幸福如枕边呼吸轻缓,似窗外山峦绵长。
如何的可惜,终究不是在一起,于是浮起的不甘。
那是善良人的慢性病,是宽容者的眼中沙,是徒劳卑微的抵抗之后,治愈疲惫的致幻剂。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说着说着,好像真的就变成可以。
我知道,我只是想他们的快乐长一点,再长一点,哪怕笔尖只拖出毫厘,命运还横亘千里。
从五月初决定要写,到现在终于拿出成品,老实说,我很惭愧。
按说这么短的一篇文章不应该有这么久好拖,但整个书写的过程,一直穿行在毕业啦论文啦还有一大堆混乱是非之间,心静的时间很少,加上这个薄弱得可怜的文字功底,说一句并不顺利,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关于一些东西,偷懒也好懦弱也好,我不想做超越能力之外的判断,所以不说,将一切的遗憾扫起来堆成一个,我也知道这不讲理。
很抱歉,没能像一开始构想的那样,写出全部的思考,写出来的只是一点点幻想的碎片,单薄静默的样子,只是反射出一点点残余的光。
但不管怎么,文还是完结了,我像是惴惴不安地捧出自己作品厨子,这道菜或许不怎么美味,但我做得很用心,哪怕只是一口,也请您勉强试试看。
原来想过再多写一点其他的什么,但是似乎,沉默已经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