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然

　　第四十二章
　　余一然也愣了一下，心里就像被夕阳烫了一下，不可思议，可嘴上还是不饶人：“谁准你寂寞了？你问过我了么？我同意了么？”
　　“同不同意，已经由不得你了，晚了。”
　　“你那擅作主张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了，病入膏肓。”余一然扬起头，瞪着他的眼神张牙舞爪。
　　江宪捏着他的下巴便窜进嘴唇里舔了一圈：“什么时候知道秦皓的事的？”
　　咯噔一下，余一然的心又悬了起来。老混蛋已经用言行一致先检讨了自己，走了几个小时胡子拉碴、不顾形象，现在轮到他了，表现得好，顺利走过独木桥，表现得不好，不淹死他也多喝几口脏水。于是余一然在短暂的迟疑里一再纠结，触到雷区总是得小心翼翼，因为他实在猜不透安全穿越的密码究竟是交待还是抵抗。
　　最后余一然选择了以牙还牙地绕圈子：“自从上一次你妈来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开始在意了，江宪，你说你有这么丰富多采的前史，我能不计较、不在意么？凭什么我只有一段就跟了你了，凭什么我就得被你跟一个个前任去比较？”
　　“余一然，说重点。”
　　“两个多礼拜前赵默告诉我的，我先申明，我可没多嘴问，是他非拽着我跟我讲故事的。”
　　江宪沉默，良久没再说话。余一然也在沉思，开始很深沉地在想，要怎么才能开导曾经重重跌倒过的失足大龄男青年。好一会儿，江宪呼了口气：“也好，省得你胡思乱想。”
　　余一然听罢，反而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什么劝慰在这种时候好像也只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惺惺作态，所以索性选择了有话直说：“江宪，其实我没你这么大方，你也可以当我没什么自信，知道你有苏孟昭、你有谢程飞，你还有许多段我不知道的过去，我都可以假装糊涂，可唯独这个人，你没提过，你不是不愿意提，是事情没有画上过句号。江宪，没画上句号的往事，随时都可以因为一点小小的刺激跑出来蛰你一口。”
　　“余一然，你要我怎么才能画上句号呢？”
　　“我跟赵默商量过，我们都觉得，该是时候看看心理医生了。”
　　江宪忽然沉默。
　　“等你好了，一切都好了，要是明白过来，跟我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打发时间、因为寂寞，我就认了。真的，江宪，跟你在一起这么几个月，就好像过了几年一样，不是因为太无聊了才显得长……发生了太多事，等我意识到自己往下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余一然看着远处的夕阳沉下山头的时候，心也慢慢地凉了，“都说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模仿他们的上一辈人，有时候累了，也会害怕跟我妈那样，一不小心就误了终生，当然，对她而言，并非如此。江宪，如果你要是那个人，我是不是也只能认了？”
　　“……”江宪依然不说话，只是揉着他的头发，像顺小动物的毛。
　　又过了好久，老混蛋才半抱着他一同拽起来：“走吧，等这次回去了，你就给我找个靠谱点的医生吧。”

　　余一然其实就是那样的人，事情过了就算过了，把它使劲往肚子里挤一挤、压一压，就这么先搁置了，下一秒依然活力四射地投入眼下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人就会感觉更幸福，总之余一然是信了。
　　晚上刚拖着江宪吃完了大排档，夜市才逛到一半，余一然就被一通电话给逮住了。江宪一脸不悦地质疑：“你手机不是关机了么？我从昨天下午打你打到半夜。”
　　“那是因为你被拖进黑名单了。”
　　老混蛋当众就直接抓腰勒脖子，街上不明真相的群众只当是有人欠钱不还无动于衷地避开了。
　　“小胖家里屋顶漏水，天气预报明晚下雨，让我去一趟。”
　　江宪勾肩搭背地睨他一眼：“小胖是谁？”
　　“陈妍班里的那孩子啊，前几天在医院里吊水，你不记得了？”
　　“小屁孩家的事，关你什么事？”
　　“陈妍一个人干不来。”
　　“跟她说你晚上有事，去不了。”
　　“我能有什么事？”
　　“跟我上床。”
　　“……”余一然随即把手里的一块糯米糕给塞进了他的嘴里，简直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耍流氓的人。
　　最后，江宪还是把车给开到了小胖家门口，理由是电话是余一然她妈打的，所以这面子不能不给。余一然到了那，热得不行，小家伙父母都在外打工，在家看着他的奶奶又卧床不起。他们来的时候，陈妍正从屋顶往下爬，余一然急急忙忙地迎上去：“女孩子家的，学什么不好学人爬房梁。”
　　江宪在边上看他如此殷勤，自己倒了杯凉茶消暑败火。熟料，余一然回头把梯子一搭，回头就将了他一军：“江爷，您不是爱管闲事儿么，您看这不，大展身手的机会就来了？”
　　江宪把门帘一甩，还真挽起袖子动真格的了。余一然刚想开溜，就被老混蛋揪了衣领，咬耳朵：“你要是敢跟那女的眉来眼去，回去就让你终身难忘。”
　　余一然笑而不语，进了屋子喝茶，陈妍正陪小胖写作业，这小子才二年级，玩心重，没写几个字注意力已经不知飘散到哪儿去了。余一然坐在边上，没事干，难得面前这么多草稿纸，随手就叠了架小飞机解闷。那小胖来劲了，马上一双眼睛瞪得闪闪发亮，余一然人性光辉地一笑，学着老混蛋摸自己的样子安抚了一下眼前这个名副其实的小孩儿：“乖，写完作业，大哥哥就跟你玩折纸。”
　　等江宪干完了活落地了以后，走到门口的时候便听见里面奔放的笑声。余一然正跟小胖玩得忘乎所以，笑得像个小疯子，不知怎么的，江宪也就笑了。
　　忽然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江宪惊了一下，回头见到陈妍，捧了水果请他吃。
　　江宪敲了敲门，把屋子里两个大小孩都喊了出来。
　　陈妍亲自削苹果，趁有空就顺便聊聊天，问余一然：“你妈说你之前在电视台工作？”
　　“嗯，苦不堪言啊。”
　　“那他呢？”姑娘用眼神指了指江宪。
　　“他？剥削劳动人民的大老板。”
　　“你是属什么的。”
　　“兔子。”
　　江宪啃着西瓜，居心叵测地笑了一下。
　　“那他呢？”
　　“他？喂，您贵庚啊？”
　　“我属猴。”
　　余一然眉毛一挑：“你不是应该属狗么？”
　　江宪还没来得及刺他，人家姑娘又发问了：“要是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之前谈过几段么？”
　　余一然谨慎地翻白眼想了一下，郑重其事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江宪嘴里的西瓜籽突然就毫无形象地喷了出来。
　　这回陈妍托着下巴看向江宪：“那你呢？”
　　“别问他了，人家孩子都差点有了。”
　　余一然见陈妍终于把苹果皮给削好了，相当然而地便要接过去，孰料那姑娘手腕一拐，直接把东西给送到了老混蛋眼前。

　　吃完了水果，又陪着小胖玩了一会儿，余一然才被江宪给提留着带走。陈妍执意要送出来，小胖也跟在后头瞎起劲，几步路便到了江宪停车的地方，小屁孩自然是非常不满意，非扯着折纸老师不放，说有话要说。刚好，陈妍想起来自己要去买点东西，就问江宪能不能送他一下，来回也就几分钟。
　　余一然跟他使了个眼神，老混蛋便很给面子地去执行任务了。
　　车子一走，小胖就别扭地从口袋里摸出几颗巧克力塞到了余一然的手里。
　　新时代的好青年余一然同志立刻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并且立刻拆了一块含在嘴里。
　　小胖拉着他的手：“大哥哥，吃了我的巧克力，以后你就不能喜欢别人了。”
　　“咳咳……”余一然一口的甜，差点被腻死，轻轻拍了一下小屁孩的后脑勺，“这么小，就学大人玩什么喜欢不喜欢，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知道啊，就是想看到一个人，想跟这个人在一起，一起出去约会，一起睡觉，总而言之，在一起就会开心。”
　　“……”余一然的心从没这么虚过，此时此刻站在小胖面前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摧残祖国花骨朵的大恶人。
　　小胖见他不答应自己，便一股脑地把心里话兜了出来：“大哥哥，那个叔叔看上去很坏，老是盯着你看，你们年纪又相差这么多，他还老是对你这么凶，你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余一然已经慢慢石化了，站在原地捂着鼻子以防止随时可能喷涌而出的鲜血，他很想说服自己童言无忌，可是这早熟的小屁孩完全不留余地，凑到他耳朵边上又念叨了一句：“晚上不能跟他一起睡觉噢。”
　　“……”余一然快要飚泪了，心里鬼哭狼嚎地叫，孩子，难道性别不是最大的问题么！
　　一会儿工夫，江宪果然回来了，几个小动作便把余一然给撵上车，余一然回头跟小胖招了招手，小屁孩笑了笑，然后冲着老混蛋挤眉弄眼，吐了个舌头。
　　江宪莫名其妙：“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说你年纪太大了，有代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