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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余一然在隔周星期一的下午接到一个电话,当时他正在用谢程飞退了休的笔记本电脑看视频,只是很平淡地接收了这个新消息,然后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其实人真的是一种道貌岸然的动物,余一然觉得尽管他不具备评判他人的资格,但作为芸芸众生的一个个体,站在形而上的角度上看,偶尔还是会有把自己打回娘胎重新发育改造的冲动。
既然事物被人为定性了好与坏,道德或是不道德,干那些不良勾当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譬如在家看个小黄碟,间接影响了祖国内部和谐与团结,更严重的情况,是阻碍了青少年的身心成长,但余一然是坦荡的,因为和付诸实践比起来,他的只看不动才是真君子。
节目刚好渐入佳境,上演高`潮的时候,谢程飞回来了,惯例从冰箱里取了罐可乐一通海喝,然后敲了敲他的房门:“什么时候去送外卖?给我带点吃的回来。”
“桌上给你留的那些还不够么?”余一然回答他的时候,眼睛仍然盯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露出邪恶的微笑。
“但是我今天特别想吃点酸的东西,给我带碗麻辣烫回来,多加醋。”
“这么快怀上了?谁的孩子?”
“不确定,我得算算日子。”谢程飞很配合地应和,然后转身在他的CD柜里翻了翻,“我的那盘新到的菊花封面的DVD你有没有看到?”
余一然的嘴角又抽动了一下:“看到了,在我这儿。”
“哪儿?”
谢程飞见他指了指电脑,大惊失色,瞬间掠过脸庞,随即优雅地一笑,予以解释:“卖家发错货了,我打算寄回去换。这张太重口了,不适合我这么小清新的。”
余一然托着下巴,聚精会神:“我不觉得,很精彩,你还是别换了。”
谢程飞神色一僵,走到余一然背后,盯着画面上的各种束缚、滴蜡、暴力、血腥的元素足足一分半钟以后,硬生生地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余一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样的人?”
“你是S还是M?”
“能屈能伸,因人而异,比如跟你在一起,我只能是S。”
“……”谢程飞听罢,忽然觉得很没有胃口,“余一然,你这么恶毒是会遭报应的,我发自肺腑地祈祷你会遇到一个比江宪更变态的男人,逮住你以后就像王八咬住手指一样甩都甩不掉。扒了裤子摁在公共厕所就为所欲为。”
“……”余一然愣了一下,蓦然关了视频,合上电脑。谢程飞见他毫无反驳之意,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对劲,“喂,说着玩的,戳中你哪根神经了?”
“我好像肚子又饿了,想想出去吃点什么。”
“你不送外卖养家糊口了?”
“电视台下通知了,下周一上岗。”
谢程飞倒抽一口冷气:“那变态编导真看上你了?看来我的预言即日就将成真。”
余一然僵硬地笑了笑,走进浴室,关上门。
“不是一起去吃东西么?”
“我先洗个澡,免得一身晦气。”
“……”
或许压抑得久了,就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真面目。余一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适应了很黄很暴力。
谢程飞到底是半路出家,预言毫无根据,完全落空。余一然在电视台混了一个星期,初步感觉良好。工作依然繁琐,跟外景、剪片,又找回了两年前实习的时候的感觉。偶然看到同事在剪一段关于理想的访谈节目,发现自己的人生已经面目全非。他记得小时候的理想是当一个邮递员,可以骑着自行车走遍镇上的每一个角落。
倘若非要在过去的人生轨迹里找到一点和理想沾边的东西,余一然只能想到街舞,曾经有过那么一次机会,因为比赛可以走上另一条不同的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顺着惯性就沿着没出息的老路一直走到了现在。余一然不知道所谓的理想是什么,自始至终没弄明白过,也不想弄明白,他更喜欢念想这个词,他对着拉面掰一次性筷子的时候,还是会念想,余下的人生不过是找个靠谱的人,在这个不靠谱的时代里活到生命惨淡落幕。
可惜,面吃完了,念想也完了以后,他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自己还年轻。
那天余一然到了饭点习惯性地走在去拉面馆的路上的时候,他的手机闹了起来,一个没存过的号码。
他接起来,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余一然,你衬衫没塞好。”
他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后腰,果然一半的下摆逃了出来:“我乐意,谁规定衬衫一定要那么穿?”
“你整一个星期都吃拉面你不腻?”
“你谁啊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江宪,听不出来?”
“……”余一然蹭地一下回头四处张望了一番。
“别找了,我就在你们台对面的那个楼。”
“我没找你,我在找报亭。”
“找报亭干什么?”
“重新买张SIM卡。”
“别买了,你买多少张,我一样能查到你的号。”
然后“咔”的一声,余一然挂了电话。
江宪坐在法式餐厅最好的靠窗的位置,看着余一然一蹦一跳地往街边小店走的样子,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浑身不自在。
五分钟以后,余一然接到工作狂老板的电话,让他别吃了,临时给一个客户送一份节目的资料。
二十分钟以后,余一然出现在江宪跟前。
江宪喝了口红酒,抬头看他:“你比你们台长还难请得动。”
余一然倒也不生气,正对着他靠在椅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有钱有势还真是好。”
“你想要我帮你拉椅子才坐下来?”
余一然眼珠子一转:“当然,既然你真心诚意地请我来,我没有理由不摆架子。”
江宪挑了挑眉,斟酌了一会儿,真的起身亲自给余一然拉了椅子,当然,整个过程大牌依旧。
余一然坐下,把带来的资料拍过去:“你先看,看完了有什么问题我帮你逐字逐句地向上头汇报,保证不歪曲你的意思。”
“先点菜,我吃饭的时候不谈公事。”
“对了,你不提吃饭我还想不起来,上次吃咸肉菜饭的钱好像是我付的。”
“今天本来就算打算补请你的。”
余一然看着他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态度,不卑不亢地甩出去一句话:“能不能折现?”
“不能。”江宪示意侍者给他倒上红酒,“你今天吃也要吃,不吃也得吃。”
余一然还没来得及回答,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于是索性顺手推舟,拿起菜单飞快地翻了一翻:“一碗牛肉面,谢谢。”
江宪下巴差点脱臼,眼神瞟了瞟四周围:“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坐在路边摊?”
“我现在就想吃牛肉面,怎么,无所不能的江总经理,你不会连一碗面都请不起吧?”
江宪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重新吩咐侍者:“帮我特别订制一份年肉面。”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没有……”
“我说了是特别订制。”江宪温文尔雅地笑了笑,“顺便,给我泡壶菊花茶。”
“先生……我们这没有……”
“没有你给我想办法!”江宪直接拍了桌子,气势逼人。余一然托着下巴很没心没肺地劝诫他:“你要是对我怒不可揭,欺负桌子是没法解恨的。”
江宪笑了笑,清过嗓子,调整情绪:“余一然,你街舞似乎跳得很不错。”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需要传,那天晚上,我亲眼证实。”
不知道是否错觉,余一然音乐觉得对方在“那天晚上”这四个字加上了莫名其妙的重音,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那又怎样?”
“孟昭向来对跳舞缺乏自信,这次接拍了MV一直忧心忡忡,再过几天就要开拍了。”
“你告诉我这些算是跟我分享你的烦恼?”余一然叫了罐可乐,开始很大声地吸,“那你找错人了,我可没学过心理咨询。”
“我想你亲自教他。”
“凭什么?”
“我不喜欢他现在那个舞蹈老师,很娘,还总是像只蜜蜂一样盯着他。”
“这不是我该出马的理由。”
“开个价。”
“这也不是钱的问题。”余一然舒服地打了个膈。
“我知道你妈的诊所在当地很受欢迎,但医疗设备一直跟不上,你觉得如果在这方面有个慈善家突然帮她一把,她老人家会不会很乐意接受?”
“你连我的背景都调查过了?”余一然摸着下巴开始考虑,“我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台词通常不应该是,你也不希望你家里的老母出事吧?”
“余一然,喝可乐非但会杀精,还会影响你的智力。”
“杀不杀精我倒并不担心,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余一然喝了一个彻底地底朝天,身心畅快导致说话不经大脑。
然后江宪不明意味地笑了笑:“也是,你的精力,确实也算旺盛。”
“……”余一然朝窗外看了看风景,有些恍惚地觉得,他刚才是不是说错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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