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暗殇(一)
腹中刚才喝下的酒水在翻搅,此刻尽数倾倒出来。有车在她面前停下,她望去,车窗内是齐炎被黑暗覆盖了一半的侧颜。“上来吧。”淡淡的话语。蔓青脚步有些虚浮,这个时候,她不想拒绝他的好意,如果他确实是好意的话。
蔓青头靠在椅座上,双目透过车窗去凝视外面的夜色。“易小姐呢?”她问道。如果她猜的没错,此刻她坐的位置是刚才来叶家时,易罗坐的。“刚才叶家那一枪之后,我就让人先送她走了。”车子里是一片无言的沉默。她想开口问他的话有很多,包括这七年间的一切,包括齐显璋和他的关系,包括。。。。。。易罗。可此刻她却问不出口,她怕和上次在齐家一样,问出口的结果只是让她更加心寒,只会让她和齐炎本已经遥远的距离拉得更触手难及。
蔓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等到她发现齐炎的不对劲时,齐炎的手已经抖到无法正常握住方向盘,车子在寂静的巷子中扭曲着前行,蜿蜒不已。蔓青被他吓到了,转过头去,却见他额际全是冷汗,“齐炎。。。。。。”“我没事。”这样也能算是没事吗?她见他如此逞强,上前手握住方向盘,“你停下车!”
齐炎闷哼一声,在一个急刹车后,两个人都由于惯性向前冲了一下,随即往后倒在靠背上。蔓青平复下狂跳的心口,这下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齐炎右手的袖口里正缓缓渗出红色的液体,从手腕流向手掌,随后顺着指缝滴落在方向盘里。他受伤了!蔓青心悸。刚才在叶家,自己什么也没多想便去保护金薇,随后齐炎将自己推开,可那发子弹还是擦过他的手臂了,一定是如此。心头弥漫着那股久违的酸胀将她淹没。
不自觉地,她伸手到他臂膀上,“你受伤了,我看一下。”他下一个动作硬生生将她接下来的话噎回去。他伸出手拍掉她关切的那只手,蔓青心往下沉,手上残留的刺痛放佛正在题型她,她在他面前的不受欢迎。
“我说过我没事。”他咬咬牙,用左手捂住不停颤抖的右手。蔓青见他这样,开口道,“我带你去医院。”他墨色的眸子又暗了一分,“我不会去医院的。”“那让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不用了。”“可是。。。。。。”蔓青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恬不知耻,他三番四次的拒绝已是如此明显,她却还是要凑上去。齐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气息已经平稳,眼中看不出任何波动,“这里离董家已经不远了,你应当认得路吧。”
蔓青瞳孔缩了一下,浑身都僵住了。他在这种时候都要赶她走。她想笑,扯了半天的嘴角却还是放弃了,她笑不出来,面对这样的齐炎,她感觉比身在冰窟里还要寒。她打开了车门,一只脚跨了出去,“谢谢你送我回来,谢谢你。。。。。。在叶家救我。”身后没有声音,只是一片沉寂。她下了车,往巷子深处走去。终于拐过了一道弯,她背靠在墙上,终是难以忍住翻滚而下的泪水。
齐炎坐在只有一个人的车里,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她的淡淡隐香。他低咒一声,然后撩起那只受伤胳膊的衣袖,白净的衬衫已经被血水浸透,他知道,必须快些回到齐家让人包扎。浓眉微皱,他打开了车门而下。蔓青似乎已经走远,他知道董家的府邸,就在福州路往东那浓茂的绿荫深处。他顺着福州路走着,不久后高大梧桐掩映下得董家隐隐露出一角。
他远远地站在树后,沉郁的夜色与树木的阴影遮盖了他的身影,他注视着董家门口孤单立着的身影,望着门打开,望着一个年轻男人从门中走出。
“你身上,好浓的酒味。”董韶之见到蔓青后,口气似乎有一丝不满。蔓青侧过头垂下眼,回避他有些责难的口气。“叶家的婚宴酒居然办到这么晚?”他口吻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讽刺。借着月光,他瞧见了她面颊上残存的湿润痕迹。“发生了什么?”“没,我只是看见金薇嫁了,替她高兴。”董韶之注视着她,他不打算拆穿她的谎话。合上门,他知道她定是累极了,就暗自吩咐了吴妈到她房里换上早晨刚晒过的棉被。
齐炎视线停留在那阖上的大门,刚才门口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已然消失在暮色中。董家二楼的窗户透出些许光,他瞧见了那在灯下的侧影。转过身,他往来时的路走回去,右手的伤口似乎也麻木了不少。坐回巷子里的车,周身都冷了起来。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对他而言,已经无法介入蔓青的世界,而蔓青,也早已无法介入他的世界。闭上眼睛,一幕幕画面浮动。渐渐那些画面不再是掠影,而渐渐清晰起来。他看见自己站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他拿着枪对准了十多米开外转动着的靶心,那靶心,是活生生的人。“求你了,别杀我,别。。。。。。”哀求声不绝于耳。立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就当他是你的敌人,对敌人绝对不能心慈手软,你听懂了没?”他迟疑着始终没有扣动扳机。“发!我让你发枪,发!发枪!”男人几乎低吼的叫声若魔咒附在耳边,若海浪一声高过一声。
他倏然惊醒,睁开眼的一瞬间,耳边“嗡嗡”作响。“你醒了。”不远处坐在沙发里的男人抬头望着他。齐炎擦去脸上的汗渍,“怎么回事?”穿着长马褂的男人对着他道,“你晕倒在自己的车里,是洪峰发现了你,把你送了回来。”“是吗?”齐炎扶住额际,耳边是男人平淡无波澜的声调,“易小姐说,你很早就让人送她回去了,那么,从叶家出来后你又去了哪里?你的车,怎么会停在那条巷子里?”锐利的眸光扫过来,齐炎与之对视,片刻的火光闪过。他轻哼一声,“鲁爷这是在责难我?”
长袍马挂的男人从沙发中站起身,“你的手受伤了,我已经让洪峰替你包扎了,今晚在叶家你替那女人挡枪的事我不会告诉齐爷,我只是想要提醒你,齐爷最恨的是什么,不要到时候后悔了。我先出去了,你好好养伤。”
齐炎好看的眼眯了一下,“这么说,我得要感谢你替我隐瞒这件事咯?”他冷然道。鲁爷离去的背影顿了顿,他叹口气,“别忘了,这七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是为了什么,不要为了没必要的人和事让齐爷这些年的心血全都白费。”
“我明白了。”房间里的灯被关了,黑暗中,齐炎坐在床上,静静望着自己这只受伤的胳膊,直到眼中晃动着的情绪逐渐归于平静。他想,鲁爷说的是对的,从他拿枪的那日起,就已经脱去了过去的皮囊,现在的齐炎,可以狠,可以毒,可以不择手段,除了这些,多余的都该被销毁,那是他要不起的附加品。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