焜黄华叶

　　二十六
　　时光如水，转眼之间快要期中考试了。华天宝他们的艺术系本身考试就不多，也不必恶狠狠地去复习，然而看着别系同学都在复习，自己也坐不住了。这一天，天宝邀了老驼一块心血来潮地上了次自习。
　　自习楼里一层的人很多，天宝就要随手进一个教室去看书了，老驼拉着天宝小声说：“你丫是想看美女呢吧？是不是又想找那个食堂女呢？这么多人你不嫌挤呀？咱们上楼上看看。”
　　天宝说：“去毬。哪上自习不是上了？在哪都一样么。再说了哪能那么巧那个女的也上自习呀？”
　　“走走走走走。”老驼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二楼，天宝也只好跟了上去，二楼人少点了，可老驼看着女生多，也不成，又上了三楼，三楼的人更少了，倒是多了情侣来此尝鲜，老驼更是看不下去了，一口气又走到了顶楼。天宝气喘吁吁地说：“你怎么这么麻烦呢？你这来复习体育的吗？快随便找个自习室进吧。”老驼面露惭愧地笑着说：“就这个吧。就这个吧。”说着推门进了一间教室，等到天宝进来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正是前些日子天宝在食堂遇到的那个女生，她今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这又不禁让华天宝想到电影院遇到的女孩。一时间犹如晴天小霹雳，唤起了天宝脑海里的意念，原来他好像早已忘却的电影院女孩居然依旧深深地停留在他的脑海里。他以为今生今世都再也遇不到女孩了，却在这里奇迹般的遇见了，他犹如遇到诈尸般的惊讶，他镇定了一下情绪，找了个座位坐下。老驼看出天宝眼神有些不对劲，便问：“怎么了？”天宝生怕女孩听到，找了张纸写道：“那个第一排的女生就是我和你说的上次食堂遇到的女的，她居然也是咱们那次电影院里遇到那个女孩。”老驼暗笑，说：“抓住机会吧。”
　　天宝哪里还看得进去书，远远地看着女孩的背影自顾自地出神，只见她一会儿按按自己的手机像是在发短信，一会儿低头看看书，一会儿抬头，嘴里轻声嘟囔，像是在背书。老驼看了一会书也自觉没趣，和天宝告了别先回去了。天宝想该怎么认识一下她呢，这么安静的教室肯定不适合直接上去说，还是写张纸条吧。天宝精心撕了一张纸条，写道：
　　“同学你好，打扰一下，你还记得我吗？我们遇到过几次的，第一次是在电影院，第二次是在去食堂，第三次是在去食堂的路上，第四次是我的梦里。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认识一下。华天宝。”
　　天宝又觉得第四次说得太直白了，不好，给划掉了，反复斟酌觉得得体了，又重新誊抄了一遍。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字可以写得那么工整，做了几个深呼吸，准备递纸条，忽然膀胱告急，于是又跑去上了一个厕所，进了厕所又尿不出来，只好出来对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说了句：“你行的，勇敢点。”并伴有一个肯定的手势。
　　回到教室时，那女孩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天宝心想，再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了。他赶忙也收拾东西追了出去，临出门前还看了看女孩的位置上面有没有落什么东西，很不如人意，什么也没有。天宝尾随后走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跑了几步追了上去，
　　“同学，等等。”这句话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女孩回过了头来，摘了口罩和耳机，一脸疑惑地看着天宝。天宝好像背台词似的说：“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几面的。第一次是在电影院，第二次是在食堂，第三次是在去食堂的路上，第四次……”差点说成是在梦里，马上改成了修订稿，“第四次是在刚才的教室里。”
　　女孩的眼神告诉了天宝答案：“不记得了。”天宝乘败追击：“学校好小，这次又遇到了你。”
　　女孩说：“哦，咱学校还挺大的，走得我脚疼。”
　　“是呀是呀，挺大的。你快考试了吧？”
　　“嗯都在忙复习呢，你哪个专业的呢 ？”
　　“艺术设计的。你呢？”
　　“文学院的。”
　　天宝眼看快到宿舍了，说：“你住六号楼吧？”
　　女孩突然警觉起来了：“这你也知道？”
　　天宝只好笑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问：“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吗？”
　　“啊……？让我考虑考虑……”过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说：“说你的号吧。”就这样天宝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闵诗嘉。
　　认识闵诗嘉之后，华天宝的心情有点澎湃，仿佛自己这棵蓬蒿找到了归宿。
　　回到了宿舍，老驼言道：“既然要到了手机号怎么还不赶快发短信发展发展？”
　　“不急不急，既然已经知道了手机号码就不急在这一时么，她已经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了，先缓她一阵子，兵法有云，欲擒故纵。对吧？戴涛。”
　　戴涛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天宝经过了深思熟虑，终于憋不住了，给闵诗嘉发了一条短信：“很高兴认识你。”
　　很久后收到了回信：“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还是头回有人用这种方式认识我呢。”
　　“你可能觉得很突兀，可我真的见过你很多次了，你还记得刚开学的时候在电影院看的那个恐怖电影吗？我就坐你旁边。”
　　“哦，我好像有点印象了，左边对吧？那次我有点感冒，宿舍的女孩都要去，我也不想一个人在宿舍就也去了。”
　　天宝看着这条短信感觉特别温暖，仿佛又回到了那晚的电影院，想把自己在电影院等她好几天而使自己淋雨感冒了的傻事告诉她，可又觉得刚认识不好意思，于是发短信说：“我能加你□□好友吗？”
　　不一会儿收到了一串□□号码，“你加吧，我上的时候同意就好了，可我不是经常上的。”
　　华天宝看她的资料，得知生日正好是这个月的28号，心下暗自盘算给她送什么礼物。
　　接下来的几天里，华天宝常常是心旷神怡魂不守舍的，偶尔发信息和诗嘉聊聊，偶尔也会看到她匆匆忙忙跑着去上课的情形，每次她总是会礼貌地微笑相视，这微笑在天宝看来好比教堂礼拜后附送的小点心，虽不丰厚却也算是恩泽了。每当华天宝看到一个喜欢的电影都会发短信介绍给她，然后她每次回复说自己都看过了，还会提出一些自己对电影的看法。天宝很惊讶她对电影方面丰富的知识，学着钱钟书的口吻回短信说：“你不学电影真是电影届的不幸，却是他们那些电影人的幸运。”闵诗嘉回短信戳穿：“这句话是钱钟书说的吧？”
　　这一日傍晚，华天宝上完课回宿舍，恰好经过女生楼，于是给闵诗嘉打电话邀她下楼散步。
　　闵诗嘉说：“不行，今天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就不下去了。”
　　天宝一听自己心仪的人身体欠安，关切的话便纷至沓来：“怎么了你？吃药了吗？多喝点水吧。吃饭了吗？”
　　“没事啦，不关吃药的事，过两天就好了，晚饭同学帮我买，放心饿不着，就先这样吧？我挂了。”
　　华天宝听到忙音后心里不免难过，恨不得肚子疼的是自己。
　　灵机一动给廖琼发了一条短信：“你们女生肚子疼是怎么回事呢？”
　　“哈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可能是痛经吧？我就有这毛病，女孩每个月都会有几天不舒服的。”廖琼回复说。
　　“那要真是痛经，怎样会好点呢？”天宝接着问。
　　“红糖放点生姜片用热水冲着喝，应该会好点的。”
　　华天宝立马给闵诗嘉发短信说：“你是来例假了吧？如果还是疼的话，喝点红糖水会好很多的，可以试试的。”
　　诗嘉回复：“呵呵，谢谢你，没想到你这么细心。”天宝看着短信有点乐不思蜀了。

　　27号的晚上，华天宝一想明个就是她的生日了，于是穷尽自己所有的文采给闵诗嘉写了一封含情脉脉的信：
　　诗嘉：
　　生日快乐。
　　我猜想不出你看到这封信时的神情。
　　如今我好像找不出别的更好的方式来与你诉说我的情愫了。
　　我脑海里深深地记忆着与你的每一次相遇：
　　第一次，在漆黑的电影院里，一束荧光投射下来我才看清楚了你的容颜。
　　第二次，在学校的食堂，你用勺子挖着吃完你托盘里的米饭，期间你接了一个电话，让我知道你是大二的。
　　第三次，在去食堂的路上，你我擦身而过，我回到宿舍后又辗转折回食堂去找你，却没见到你。
　　第四次，是在自习室里，当时我随便找了一个教室就遇到了你，我准备了若干个方案想认识你，本来写好了纸条给你的，可是看你专心致志的学习又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你又收拾东西走人了。你这一举动让我措手不及，我只好追了出去。
　　第五次，是在我的梦里，我梦到在一个相当陌生的环境里，唯有你略现熟识。这也许就是魂牵梦绕吧？

　　也许你不知道我手机用你背影的照片做壁纸；
　　也许你不知道看着你微笑我也会微笑，然后当我忧伤时我仍然希望你是快乐的。
　　也许你对我的言辞只是置若罔闻，然我却依旧执迷。
　　……
　　也许我们有太多的“也许”了。
　　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人家说情语难言，看来确实如此。
　　我并非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只想要一个对你好的机会，这个机会对我而言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我并非是心血来潮，也不是一见钟情，我喜欢你是一种长期的感觉，这种感觉也许可以维系一年，也许四年，也许将会是一生。
　　我知道自己在喜欢你的人当中不是最优秀的，但至少我会因为你而努力使自己变得优秀，这样的努力我希望你看得到。
　　我记得汪国真的一首诗这样写道：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要勇敢地吐露真诚

　　即使你拒绝了也没有关系，我只想你能记住，无论怎样，以后始终会有一个人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在你彷徨无助时愿意陪你走出逆境。

　　再次祝你生日快乐，越长越漂亮，永不长痘痘，嘻嘻。
　　我本来想用一张漂亮一点的信纸写给你的，后来一想这样“白纸黑字”的更能表明我的中肯和诚实。
　　我生日时要是有人给我写这么一封深情款款的信该多好呀！
　　我要说的话说完了。

　　此致
　　敬礼
　　华天宝雅正

　　写完之后，自己看了好几遍，把自己感动得要死，恨不得自己从了自己。一看表都快十二点了，感情编辑了一条祝福生日快乐的短信守着表和发射神舟飞船倒计时一样的庄重，十二点整发送了过去。
　　诗嘉回复说：“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生日的呢？”
　　“你的□□资料里写着呢，你肚子还疼吗？今天星期日你一定在家呢吧？什么时候来学校呢？”
　　“哦，怪不得呢，早不疼了，谢谢你关心。晚上回学校吧。怎么了？”
　　“呵呵，没什么，晚安，好梦。”
　　28号天亮，华天宝捧着自己写的信，如同捧着圣旨般小心翼翼，打算去给闵诗嘉买生日礼物。正往校外走时，忽然，湍急的人群里闪过一个身影，真是闵诗嘉，天宝赶忙追了上去。
　　“生日快乐，还以为你晚上才来学校呢。”
　　闵诗嘉惊愕，心想：“怎么到哪都能遇到他？”说：“哦，谢谢你，宿舍的女孩邀一起出去玩的，所以提前来了。嗨，我同学在等我，要不我先走了。”
　　“我正打算去给你买礼物呢。”华天宝赶忙挽留。
　　“不用了，真不用了。”她说着拔腿要走。
　　“给你的信。”天宝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把信递了过去。
　　“啊？哦。”闵诗嘉伸出纤纤素手接过了信，“那我先走了，同学在等我了。”
　　望着闵诗嘉窈窕的背影，天宝还是觉得该给她买份生日礼物的，于是在礼品店物色了半天选中了一个毛绒熊，又想起她有痛经的毛病，于是辗转超市买了一包包装精美的红糖，又写了一个卡片：“下次肚子再疼的话，记得用热水冲着喝，可能会好点的。”连同熊放在一个盒子里。
　　送了信之后华天宝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期待着她的响应，却又害怕她的拒绝，好比被告等待法官判决。
　　晚饭过后，天宝猜想她是时候该回宿舍了，打了个电话：
　　“你回宿舍了吗？”
　　“回来了，刚到。”
　　“哦，那能下楼来吗？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
　　“都说不用了你还买？”
　　“好不容易你过次生日，买个礼物不过分吧？你要是懒得下来告诉我寝室号，我找个人送上去也成。”
　　“还是我下去吧，等着我。”
　　在等待闵诗嘉下楼的几分钟里华天宝如站针毡，不一会儿闵诗嘉穿着一双可爱的卡通拖鞋下来了，天宝呈现出了训练有素的笑容，同时把盒子送了上去。
　　“都说了不用了你还买？谢谢谢谢。”
　　“都买了你就收下吧。晚上吃得好吗？”
　　“还好还好还好。”
　　华天宝一听，她比自己还紧张，都结巴了，这下心里自如起来了，泰然自若地说：“给你的信看了吗？”
　　闵诗嘉把头低了低，说：“嗯。”
　　“那你就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诗嘉把头压得更低了，低声地说：“我还没想好呢。”
　　天宝一听略微心宽，好比被判死刑的人改成了死缓，又一想自己也未必就非死，也许还有机会：“那你慢慢想，我等着你，回去吧，外面怪冷的。”
　　“嗯。”闵诗嘉扭身走了进去，华天宝望着她的背影上了楼梯，再也看不见了。
　　晚上临睡前华天宝收到了闵诗嘉发来的噩耗：“送我生日礼物当然不能叫过分了，我感谢还来不及呢。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对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这么好。也许你会说我根本不懂什么的，但是我觉得你对我的所有印象都只是停留在表面，你才大一，有很多事情你可能还不了解，老实讲，看了你那封深情款款的信，我很感动，我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个看似陌生的人会这么关心我，谢谢。可是感动并不是感情，我不想轻易答应一个人，因为那只会伤害了他，真的，以前的我你根本不了解，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觉得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思和想法。对不起。”
　　华天宝还想编辑条短信挽留些什么的，可始终组织不好语言，只好作罢，带着无尽忧伤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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