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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礼部的上疏被龙玉纾暂时扣在了手里，因为学院间争辩的热度还不够，她想要的是学术学识的繁荣昌盛。纵使国策上是以儒为尊也绝不罢黜百家，平衡就成了龙玉纾眼中最重要的事情。
千秋之后半月，是各国使臣辞行归国的日子，大祁泱泱天朝自是设宴款待，龙玉纾将国宴设在了含元大殿，让各国使臣在这里畅饮阔谈，帝王给予的重视已经足够在场众人受宠若惊。
千秋的喜气已经散尽，辞行前的使臣们将压抑许久的心思都摆在了明面上，而龙玉纾对她们的“朝贡”也欣然接受了。
含元殿上歌舞升平，一队舞者挥舞着长袖翩跹而入，金铃清脆的响声构成同一个旋律，和着异族的舞蹈释放着不受典章约束的热情，当旋转飞舞的长袖散去，一名少年身着本族的衣物张扬起舞，纤细的腰半隐在层纱之后反而愈发勾人心神。少年的一双眼睛灿若繁花，大胆地用眼神挑逗着坐在高台之上一派慵懒的帝王，舞动的身影愈发炫目了起来。
龙玉纾半眯着眼眸倚在凤座上，她只看得懂那一人的舞，也只有那一个人能将一支舞舞入她的心防，自别后再无它想。
热情洋溢的舞结束在最后一个鼓点上，少年被高高托起，众星拱月一般灿烂。
“我亲爱的陛下！”番邦的使臣上前，用异度的礼仪对龙玉纾传达着敬意，“这是我的国家最美的珍珠，仅于此献于陛下，祝愿天朝千秋万代，祝愿陛下永享安康！”
“哈哈。。。”龙玉纾的心没在这里，但是表现出来的却是格外的欣悦，“朕便收下这颗珍珠，替朕为贵国国王带去天朝的祝福！”
有些事就是这么简单，当有人开了头一切都变得自然了起来，一场辞行宴下来龙玉纾收到的奇珍异宝几不胜数，各国使臣得到了龙玉纾隐晦的安抚，也可以安心地回到自己的国度交差了。
夜宴在戌时结束了，龙玉纾眨眨眼睛对紫菱吩咐了一句“自己看着办！”便施施然离开了。
紫菱张了张嘴，苦笑着走去含元殿的偏殿，对那名少年说道：“陛下去了淑君处，臣为公子引路去往住处！”
少年看起来性烈如火，却是从小就被教育过大祁的礼仪的，此刻听闻紫菱所言当下便行了一个后君之礼，虽非跪却也让人挑不出毛病了，嗓音语气也是说不出的开朗活泼：“有劳总管大人了！”
紫菱笑了笑，转身带路：至少送来的不是个不识礼仪的笨蛋，还算乖巧。
龙玉纾没去管那些个奇珍异宝，那都是要代价的，眼不见心不烦。转着转着又到了琉璃塔，轻叹一声飞身上了塔顶，漫天的星辰似乎触手可及，龙玉纾张开手看着阴影下自己的手背：就现在的状况看，各个边境小国在表面上还没有反抗大祁的意思，具体如何就要看此次使臣归国后各国国王是什么样的反应了，也趁着这个机会看看鸿胪寺内住着的使臣们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才年年奉上那般厚重的礼单朝贡于大祁的。
已过中秋的夜变得漫长了起来，龙玉纾在冰冷的夜风中昏昏欲睡，头顶上方代表帝王的紫微星斗光芒湛然，在那缭绕在星辰之上的猩红的深处似乎多出了些什么，那是钦天监那群人还看不到的——金色的景象。
龙玉纾喜欢的符合夜的深沉的举动在含月楼上演着，杨谦透过雅间的窗子看着一楼大厅旖旎的演出，身旁的碧玉静静地翻看着含月楼红牌的花名册，红楼的管事已经成为一具尸体，冰冷的躺在处处透着暧昧的房间内。
“大概就是这样了！”碧玉合上花名册，抬头也看到了一楼的表演，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唇角微抿的弧度流露出一抹沉稳，“主子想要的就是这些了！”
“互利，然后互相监视么？”杨谦端起茶，袅袅的茶香里透着一丝香甜，是□□物的味道，“或者合作？”
“您一定要这样试探么？”碧玉转过头看向地上的尸体，他亲手了结的生命已经逐渐僵硬，“从主子手中接过棋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主子忠诚的奴仆！”
“忠诚这一点倒是你我共同的选项！”杨谦起身，对碧玉伸出手，“已经不再纯洁的你，还有踏入血色道路的我，是否能为了共同的主人携手呢？”
碧玉挑眉，对杨谦话中的含义听而不闻，伸出了看似无暇的手：“棋子还是人，看你的选择！”
“如果做棋子能让我的野心实现！”杨谦的眼中浮现火热的欲望，对金钱和权力的欲望，她握紧碧玉的手喃呢，“我就不会背叛！”
“该动手了！”碧玉没有试图收回手，左手掌心的棋子依旧沁凉，提醒着他保持冷静，“这个含月楼，还有这条花街，都需要整顿！”
杨谦笑了一声，牵着碧玉的手走出雅间：陛下，您猜我和碧玉两人谁会成为踏脚石呢？
琉璃塔上的龙玉纾睁开了眼睛，五更天的夜色重如泼墨，一双猩红的双眸看向荣安的西市偏巷，不甚甜美的味道没有激起她的食欲也让她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陛下，您该就寝了！”紫菱从琉璃塔下纵身而上，半跪在龙玉纾面前轻声道，“尚书令大人还有三日就要回朝了，她看到您现在的样子又该哭了！”
龙玉纾闻言失笑：“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情绪波动太大对身体可不好。”
“所以，您就算为了让尚书令大人多活些日子也该休息一下了！”紫菱将手里的披风展开，恭谨地对龙玉纾劝道，“难得的休沐，歇息一下还可以去御马场！”
“林鸾对郊区的那座宅子的评价如何？”龙玉纾起身，任由紫菱将披风给自己披好系好，“还有朕的礼物！”
“冯即的孙女，现在应该叫什么呢？”紫菱将龙玉纾袍摆的褶皱抚平，垂着眼眸躲开了龙玉纾的注视，“虽然已经成为了药人，但是没有一个名字总归是不好的！”
“那就叫药奴好了！”龙玉纾言语无波，挑起紫菱的下颚淡淡地警告，“朕说过很多次了，将生命看得太重终究会压垮你自己的！”
紫菱不敢与此刻的龙玉纾对视，只得闭着眼睛回答：“菱儿在改！”
龙玉纾哼笑一声放开了紫菱的下颚，飞身下了琉璃塔。
紫菱跟着落地，拾起地上的琉璃宫灯安静地为龙玉纾引路。
“打算跟朕怄气？”龙玉纾看着紫菱的背影，戏谑道，“还是说你在跟朕别扭？”
“陛下！”紫菱猛地转过身，手里的琉璃宫灯在夜幕下划出一道水色的光亮，“菱儿不懂，冯即的孙女不可能成为威胁，为什么还要将她做成药人呢？”
龙玉纾挑眉，问的不动声色：“你认为呢？”
“是因为璃族？”紫菱不解，猜测着回答，“还是因为其它？”
“只是个人的兴趣而已！”龙玉纾笑眯眯地回答，宫灯掩映下的脸庞透露着真实的愉悦，“你不觉得将一个无足轻重却还要吃饭的废人变成有利用价值却不用吃饭的药人很有趣么？朕不过是给她复仇的工具！”
紫菱颓丧地垂下了肩膀，转过身继续引路，却不再问下去：的确，陛下无聊的时候许多想法都让人匪夷所思，这次不过是自己再一次没有跟上那天马行空的思路而已。
“药奴能成为对付停留在荣安的璃族的一把快刀！”灯火通明的甘露殿近在眼前，龙玉纾收敛了笑容，“药奴身上有着这个世界绝对不曾存在的东西，算是朕送给璃族的惊喜！”
“您打算放活口回去？”紫菱将宫灯放在案上，开启宫灯露出里面的明珠，“但是璃族一定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吧！”
“这个保密！”龙玉纾笑笑，脱去披风向内殿走去，“朕就寝了，今日别让人来烦朕！”
紫菱拾起地上的披风，躬身行礼：“遵命！”
龙玉纾躺在床榻上看着床顶计算着时间：在血肉上才能开的更加娇艳的罂粟应该会在这个冬季绽放了，届时西南会是什么样的风景呢？
善柔宫的主人得到了西南的最新情报，虽然重新将钉子钉回原处费了番思量，但是总归收获大于了付出了代价。羌竹将手中的情报掷于火中，窜高的火焰和他眼底的光芒融成一体，当他放弃了最后一丝回到人间的可能性的那一刻起便仿佛要燃尽身体最后一丝的美丽，只为了将玷污了他的骄傲的人一同拉入无间。
“朕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龙玉纾几乎能预见羌竹此刻的样子，那宛若燃烧的让人妄图飞蛾扑火的妖娆姿态，“无论你选择何处，朕都会在那里等着你！”
羌竹带着疲倦仰倒在软榻上，抬至眼前的手缓缓松开，无暇的美玉坠在眼前，他妩媚的凤目中浮现出点点笑意：“逃出陛下的局还真是不容易！”
龙玉纾并不懂得罂粟提纯的全部过程，所以便是费尽了思量也只得到了最原始的鸦~片，但是即使是这样也足够让人疯狂，羌竹在她面前从未流露过的执着告诉她这是一样如何危险的东西。龙玉纾给这种让人着迷的东西起了一个很合适的名字——云雾，无法明确是不是如庐山那般让人见之忘俗，但是的确能让人感受到腾云驾雾的飘忽之感，而一旦对云雾有丝毫懈怠或者依赖，她相信便是一个王者也会渐渐堕落腐朽下去。云雾是龙玉纾所能想到的让羌竹减缓其燃烧生命的唯一的办法：仇恨将那个美丽的男子紧紧包裹，若不能剥茧抽丝那般小心的将仇恨的束缚松动开来，龙玉纾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让羌竹在完成复仇之后活下来。
羌竹对淑君的把握停留在龙玉纾于他的利用价值之上，不管龙玉纾是如何谨慎地靠近他的心，一旦触碰到他复仇的底线时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排除在外。羌竹今年有双十年华了，却有整整十五年的时间是在仇恨中度过，龙玉纾自问还没有那个分量排在他人的执念之前，她也不想将羌竹逼到丢弃封号的地步。
龙玉纾反反复复试探过羌竹太多次，皇贵君的位置羌竹不曾心动，太凤后的可能羌竹不曾注目，那个男人注重的是更加切实的能够获得并握在手中的利益。龙玉纾和羌竹或许都算得上是纯粹的目的主义者，为了达到心中想要的目的不曾挑剔过手段：龙玉纾选择用鲜血和生命来完成自己的游戏，羌竹则是踩踏着由人心筑建而起的基石完成复仇。
“不管是谁，最终的结局都会是一样的！”龙玉纾摊开手掌，掌心中墨黑的棋子缭绕的猩红似乎浓郁了一些，“当这颗棋子完全变成红色后，你和我会站在什么样的角度上看待彼此呢？”
龙玉纾在兴趣十足的预测着与羌竹之间可能存在的未来，羌竹则在利用手中的情报开始离间西南各国之间的关系：多年的布局已经成熟，埋下的种子早已开花，接下来是花落后孕育果实的时间。
“我敬爱的母王，我会送您一份令您致死难忘的礼物的！”羌竹凤目流转出如水的温柔，言语亦是如深情的喃呢，而那垂下的手正在滴落鲜血。
龙玉纾本已合上的眼睛微微露出一条缝隙，甜美的味道随着微风的流动传递了过来，龙玉纾翻身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继续睡觉：羌竹的血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可她还不至于为了一顿晚餐付出些不必要的代价。
“陛下不上钩啊！”羌竹在软榻上翻了个身，伸出的舌尖沾染了一丝鲜红，腥锈的味道弥漫在了整个口腔，“为什么您会喜欢这种东西呢？您夸赞的甜美可是被彻底污染过的肮脏啊！”
无论这一夜有多少人未曾入眠，也无论有多少人在这一夜彻底沉眠，月落日出是亘古不变的定律，当第一缕晨曦刺穿黑暗，属于夜的喧嚣必然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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