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岁月的最深处仰望你

　　这个世界远比想象的还要小。

　　再次见到白逍之是在公司高层沈君仪的私人宴会。名流云集，衣香鬓影。

　　平心而论，顾骆和沈君仪算不上熟识，二人分属不同部门，除了工作平日并不多打交道，但对这位才女她一向是心存钦佩。临窗捡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懒懒地靠上椅背，偶尔有一两个过来邀请跳舞，她礼貌着微笑拒绝。“老大，怎么不去跳舞啊？”部门手下苏姗姗刚刚跳完两圈坐下休息。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不远处一阵喧哗，苏姗姗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咦，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什么周刊来着，真没白来，还能看到‘名人’。”顾骆心里好笑，逗她道：“你要是能把热爱八卦、痴迷娱乐的万丈豪情分那么一点儿给工作，何愁业绩不成？”
　　“老大——”姗姗拖长了音调，小脸一下跨下来，然而很快她神色大振，“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是新近蹿红的影星Julia新搭上的科技公司新贵，A大高材生，叫做白什么。”顾骆猛然一惊，不由自主地望过去。

　　宴会女主人沈君仪匆忙迎了上去，揶揄道：“二少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小女子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他哼了一声：“少来，我可不是慈善家，不求回报的事从来不做。”沈君仪眸光一闪：“那是自然。不过二哥，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别玩太过了，你可是快要结婚的人了，老爷子发起火来…你懂。”他眉毛一挑，没有吭声。

　　这厢苏姗姗仍旧喋喋不休：“对了，你不也是A大毕业，你们岂不是校友？快讲讲他在你们学校的‘光辉战绩’。”真人在前，苏珊珊的八卦因子蠢蠢欲动，恨不能拿个小本记录下来。
　　此时沈君仪侧对着她们，身形颀长的男子站在对面，那人的脸逆光看不清楚，可从身形打量无疑就是他。

　　看着身边同事一脸发现新大陆的雀跃，竟有些羡慕，初出校园的新鲜人，永远带着朝气蓬勃的无穷精力，无所顾忌、肆意张扬，不像她习惯了谨言慎行，对人事早失了好奇的兴趣。她的心情突然好起来，打趣道：“你看得清他的脸吗就犯花痴，比起你心心念念的大Boss差远喽。”不意外看到小姑娘脸一红，顾骆轻声笑起来，灯光打在她的脸上，额前乌黑微鬈的刘海斜斜地垂下来，越发显得肤白如玉，苏珊珊看得一呆：“老大你真美。”说话的声音不低，周围有人循声看向她们。白逍之向身边人说了什么，径直朝她们二人走过来。

　　顾骆有片刻的怔然，呆呆地望着走过来的男人。他的眉形长得极好，浓黑入鬓，衬着一双黑如墨的双眸，令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她从前爱极了这双眼睛，不止一次傻傻地看着自己的身影跌进这片深邃里。

　　此刻，这双眼睛的主人微微颔首：“好久不见。”她一时无言。八卦小魔女瞅瞅这个望望那个，伸出右手：“帅哥你好，初次见面，我是Q&C的苏姗姗。”看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顾骆，继续道：“刚刚和顾骆姐说起你，你们是校友吧？”片刻之间，她已经缓过神来，心里暗叹这才是新世纪勇敢无畏的少女战士。

　　他淡淡一笑：“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但是，不熟。”顾骆的心里愈发沉静，微扬嘴角：“你好，真的好久不见了。”

　　算起来，他们相识十年了。倏忽间，十年已过，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她一下子就有了隔世之感。曾经亲密到融入骨血的情感，只轻飘飘的换来一声云淡风轻的“不熟”。世间最尴尬、最讽刺的事莫过于旧情人笑语殷殷扮路人。过往像一幕幕电影狠狠地砸向她，心脏被重拳猛击，痛得只想伏地大哭，明明已经难过得不能自抑。然而，她依旧亭亭而立，仰脸微笑。

　　这时一位红衣女子疾步走来，熟练地挽入他的臂弯，女子嘟起嘴唇：“你怎么又迟到了。”神态亲昵自然，来的女子身形高挑，和白逍之并肩而站如一对璧人，她扫了一眼面前神色淡然的顾骆，又停住，想说些什么。却听身旁男人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认识宏远的方董，过去帮你介绍？”口气虽是询问话语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她识趣地嫣然一笑，紧紧贴住男人的臂膀，不经意地朝顾骆点头示意，转身离去时裙摆轻扬，露出玉色的小腿。
　　那一晚，照例又失眠，她辗转反侧良久，盯着天花板上的荷花吊灯，一下下数着花瓣上的丝丝纹路，脑子里一片嗡嗡声。从小瓶里倒出几片白色药片，在困倦的极点，她想起韦荌妮一再的建议，也许忙完这阵真要去医院看看了。

　　上午的会议陷入了长长地沉默，销售部与设计部的人员陷入僵局。会议快结束时，顾骆绕到只有一面窗的长长走廊透气，从二十六层俯视，路上行人如蚁，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舒服不少。转回头，会议室的灯光仍旧亮着，人们依然处在灵魂燃烧的疯狂状态。

　　进展并不顺利，大家的脸上一片严肃。

　　中午休息，苏姗姗捧着本杂志神秘兮兮的凑上来：“你猜上次你那位帅校友相携的美女是谁？铛铛，请看——”将摊开的杂志摆在她面前，“原来是赫斯儿旗下模特！啧啧，那位帅哥不简单，换女伴如换新衣。”顾洛敲了敲桌面：“你很闲是不是？把今天会议上提到的设计方案马上拿来。”姗姗顿时傻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嗫嚅道：“老大…..”她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还不快去做。”

　　忘记带走的杂志大喇喇摊开着，照片上是一对华服男女，其中的某人唇边含笑，似乎略带嘲讽。她“啪”的一声合上杂志，随手丢进垃圾筐里。

　　临下班接到程嘉雷的电话。她的朋友并不多，在这座城市的更是屈指可数。

　　相约的餐厅装潢并不奢华，相反透出一股返璞归真的味道。

　　夕阳在长长的河岸泛起点点波光，白日的喧嚣炙热渐散，夜晚的清凉袭来，一对对情侣沿着柏油马路缓缓散步。临江的窗子用一根细长葱翠的竹子撑起，河水中荡漾着满天的月色星光，衬着室内丛丛烛火，分外明亮。

　　“怎么选的这个地方？”她环顾四周，露出满意的笑容，“和当年不太一样了，好在没有完全改变。”

　　“知道你会喜欢。”程嘉雷微笑，握住瓶身的手指修长有力，将葡萄酒一点点倾入杯中。

　　他总是那么细心，认真记住每一位朋友的喜好。

　　“我小时候最爱来河边，尤其是夜渐深时会有许多人提着手工艺品穿梭贩卖，我在这里买过一只手编的小兔子，一根仿名牌的手链。”她慢慢地啜着杯中酒水，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红起来。

　　他温言道：“伯母还好吗？”他的眉眼轮廓很深，伴随着跳跃的烛光，笼上一层温柔。

　　“她很好，梁叔叔待很好。不然我也不会回来了。”想起母亲，脸上显出温暖笑意。

　　“忘记告诉你，我搬家了，新家比原先那里好太多，很安静。改天你和荌妮去我那里，烧烤架已经闲置太久了。还有，叫上于岚你们一起，回来这么久了一直没见到她。”

　　他沉默。

　　“怎么了？”

　　“荌妮没告诉你吗？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她还记得当年那个眼睛大大的姑娘，曾经不止一次宣誓般地讲：“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程嘉雷。” 说这话时，神情里带着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稚气，更有一往无前的无畏勇气。

　　他苦笑了一下：“你离开的太久了，很多事都已经变了。”

　　是啊，离开的太久，再见她、他、他们都已是沧海桑田。她为自己竖起了一道屏障，缩到里面小心翼翼地躲起来，等到出来却换了一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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