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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第三天
南鹤悠悠喝着茶,“昨晚,我们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看样子应该是先由一个灵体吸引其他灵体聚集,然后再吞噬掉聚集而来的灵体,随后吞噬到一定数量时原先的那个灵体实体化,最后消失。”
牧云榭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样子像是什么人的阴谋,先是杀了负责三源县的死神,然后在三源县的四周下了法术让有灵力的人无法看到灵体,而那些实体化的灵体是在为某种法术积蓄力量,当积蓄到一定量时便消失。”
白艺拿着红笔在地图上圈圈叉叉,她随口接道,“可是为什么只有那小丫头看得见呢?按道理说,没有灵力的人是看不到灵体的,现在被施了法术连有灵力的人也看不到,这小丫头没道理看得见啊!”说着,白艺一巴掌拍在茶几上,“你们快来看。”
大家凑过去看向那张三源县的地图,黎小优所说的灵体聚集的地方都被白艺用红笔圈上,童年极其仔细地看了半响,气鼓鼓地说,:“什么都没发现嘛。”越说声音越小,他瞪圆了眼指着地图。
地图上用红笔圈出的六个地方看似毫无关系,从高处看去会发现,这六个点连成一个勺子型,除开勺柄末端少了一段外,这个形状和天空中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
南鹤脸色蜡白,“难道是七星换世的阵法?”
白艺和牧云榭神色大变,禾烛疑惑,“什么是七星换世?”
南鹤用茶水在茶几上点出北斗七星的示意图,说:“七星换世是我们妖族的一种阵法,是违背生死轮回将已死的人强行从冥界拉回来,要祭奠上无数的生灵,可以说是一种极其残暴自私的做法。详细情况我不太了解,我回去查查书。”
第四天
黎小优走在放学的路上,熙熙攘攘的学生擦肩而过。
一辆车停在路边,摁了两声喇叭,黎小优侧过头,竟然是教生物的司徒老师。
司徒彰打开车门朝黎小优招招手,“到车上来,老师跟你说一下下周的竞赛,顺道送你回家。”
黎小优乖巧地点点头,矮身坐入车中,她一进去就看到后座上有长条状的东西用灰色的布盖着。看上去有点像一个人躺在那儿,黎小优暗暗笑自己太会想象。
车里有种不知名的香味,清幽的香气深入肺腑间。
司徒彰专心地开车,便没有急着说什么,他打开音乐,舒缓的钢琴声缓缓流淌。过了一会,他侧过头,犹带微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黎小优笑着点头。
司徒彰眼睛看着前方,声音低沉,“以前有一个柳树精爱上了人类的女子,于是,柳树精化作人形开始接近她,最后,他们终于相爱。但过了一年,女子被查出肝癌晚期,只撑了半年她就死了。”
“后来呢?”看到司徒彰停下,黎小优轻声询问,她伸手扶住有些昏沉的脑袋,司徒彰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膜听不真切。
“后来柳树精不甘心就这样让她死去,便在六年前杀了负责这片土地的死神,用最后的灵力在三源县的四周设了结界,布下七星换世阵法,他要从阎王手中将她夺回。”司徒彰的声音渐渐冰冷。
黎小优垂下脑袋,已经失去知觉。
司徒彰将车开到一片荒废的破旧屋子旁,他先将晕迷过去的黎小优抱下车放在一块平坦的地方,他看着黎小优平和的睡颜,低婉讲诉,“今天是阵法开启的日子,而你是这个阵法的关键,你放心,黄泉路上会有很多人陪伴着你的,其实你应该感谢我,因为我你才能在人世间逗留那么长时间。”
司徒彰打开后座的车门将布掀开,车座上躺着一名女子,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名女尸,她是司徒彰曾经的爱人,夏云,六年前因为肝癌晚期而去世。她面颊清瘦苍白,是那种久病的惨淡。
司徒彰轻柔地将她抱下车,放在之前铺好的干净布上,温柔地抚摸着她冰凉的脸颊,司徒彰用了自己的精元才让她去世了六年而不腐。
另一边,南鹤从一本古朴破旧的书中抬起头,“从书里记载的看,要发动七星换世需七个执念很强的灵体不断吞噬其他灵体,积蓄力量直至实体化,这时候他们就会融入阵法将力量释放。等到七个灵体都融入其中便到了阵法开启的时机,献上祭品阵法就会启动,启动的同时阵法范围内天崩地裂山河改道,沧海变迁,同时需吸收十万生灵的精魂。”
白艺看着三源县地图,思索着,“应该是七个灵体啊,为什么只发现六个?”
牧云榭眉梢一挑,“那一个有可能早已积蓄能量完毕了,所以黎小优没能发现。”
禾烛看向南鹤,问:“启动阵法的祭品是什么?”
南鹤一只手指点着书本,“布阵者的鲜血,和他的爱人的心脏、孩子的血肉。”
童月一手支着下巴,眼转滴溜溜转着,“这些好像听着有些耳熟,想起来了!一中有个老师的妻子在前些天被杀了,听说不仅被挖了心脏还被掏了肚子,那女子怀了五个月的胎儿被人硬生生从肚子里挖走了。”
南鹤蹙紧了眉,“你说的是真的?”
童年在一边答道,“真的,学校里好多人都知道了。”
“那个老师叫什么?”南鹤站起身,气息冷凝。
童月思索半天,“好像是叫司徒彰。”
“是叫司徒彰,放学回来的路上我还看到黎小优上了他的车。”童年在一旁插嘴。
“什么?”南鹤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们去哪了?”
童年愣了愣,“不知道。”
禾烛的脸隐在清冷阴影中,“你的意思是说,黎小优是阵法启动的阵眼?”
南鹤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窄小阴暗的小屋中,“司徒彰应该就是布阵者,现在必须马上找到他们,阵法一旦启动三源县会被夷为平地,二十万人会跟着陪葬。”
“他们现在在哪?”牧云榭问。
南鹤低头看着平铺在茶几上的地图,依照北斗七星分部的角度和长度比例,手指点上城郊的一圈范围,“应该在里,第七颗星的位置。”
白艺起身,“那我们就尽快行动。”
南鹤抬手拦住她,“等等,我们不能盲目行动,童年童月跟我走,牧云榭、白艺、禾烛你们去寻找黎小优,一定要阻止阵法的启动!”
六人大步走出小店,远处的夕阳将石板染上浓浓霞光,残阳似血。
当最后一抹霞光如溺水般的人沉入连绵夜色中时,司徒彰掐灭手中的烟,嘴角泛起笑意,像在迎接最爱之人的到来。
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黎小优眉心,只见一圈圈赤红色光轮从黎小优身体中扩散出来,大地上透出隐隐朦胧的红光,如血流光缓缓蠕动。
司徒彰从身边的袋子中掏出两个玻璃瓶放在黎小优身畔,瓶子里鲜红粘稠一团,细看才猛然发现,一个瓶中装的是心脏,另一个血肉模糊的瓶里竟是一个刚成型的婴孩,小小的一团蜷缩着。
瓶中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动了动,竟然如活着一般开始跳动,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从地上透出的红光大盛,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越来越盛。
世界此刻静谧非常,唯有那咚咚的心跳声渐渐清晰,世界一片血红浓重。有隆隆的声音从深深的地层间传出来,像一只沉睡于地底的猛兽正在醒来,嘶吼着想要挣脱禁锢。大地战栗着,滚滚声响被封于地底,震动渐渐强烈。
咔一声,装有心脏的玻璃瓶裂开一道缝隙。咔,又是一条裂缝。紧接着,无数道裂缝在玻璃瓶上蔓延开,最终砰一声碎裂,那颗心脏跳动着四周泛起金色光点,光点越积越多猛然消散不见踪影。
躺在不远处的夏云胸膛微微起伏。
咔,装着婴孩的瓶子裂成两半,那团血红的肉掉在地上哧哧冒着白烟化作一滩血水流向低洼的地方,如浓稠的血泪一般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曲线。
夏云的手指动了动,一双眼缓缓睁开望着血红的天际。
随着夏云的一动,大地嚓一声出现一道裂缝,天幕低垂,大地悲鸣,阵阵战栗由地壳深处传出,呜呜声音如百鬼哭诉,猎猎声响似那冥河汹涌着冲向人间,硬生生在冥界与人世之间撕开一道口子。
震动如潮而来,四周的房屋剧烈震荡倒塌,扬起的灰尘铺天盖地,道道裂痕交错出现,平日里坚实的大地变得脆弱不堪。
司徒彰踏着废墟走向夏云,毫不掩饰眼里的欣喜。
一把黑铁巨镰横亘在脖颈处倒映着天际的血红,脚下是一道道束缚的法术闪烁着点点星屑光芒。
禾烛戏谑一笑,“你这动静搞得也太大了点吧。”
白艺双手结印,厉色斥责,“你没事找事,害我又要加班,今天决不轻饶你。”
司徒彰轻轻一笑,俊朗的面颊淡然沉稳,“一切都晚了,阵法一旦启动便无法停止。”
禾烛勾勾嘴角,“依我看,不见得吧。为了一个人类的女人,你骗了另一个女人又将她残忍杀害,还想祭献出三源县二十多万条生灵,最不可饶恕的是,你竟然杀了一个死神。”冷锐的刀刃贴近几分,司徒彰面无惧色,冷冷看着面前的人。
一把匕首贴上夏云的咽喉,牧云榭紧握着匕首,单膝跪在夏云身畔。司徒彰脸上出现紧张的神色,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锋利的刀刃在咽喉处留下一道细细的伤痕。
双方僵持着,大地的波动一浪高过一浪,脚下的土地已支离破碎。
夏云微微转头看向司徒彰,眼中是无限的凄凉,毫无血色的唇艰难开合,“停……住手。”苍白纤细的手臂慢慢抬起,她握住牧云榭紧握匕首的手,毫无预兆地一用力,匕首没入咽喉,滚滚鲜血涌出,夏云的眼眸中是决绝是哀伤是悲惋,她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一颗眼泪轻轻滑落。苍白的手一点点松开垂落,气息消散。
司徒彰用颤抖的双手捂着脸,低低的呜咽凄绝伤悲,他周身泛起淡淡绿光,一株柔韧垂柳出现在他身畔,光芒朦胧逐渐绚烂,极美之时如镜面轰然碎裂,光影的碎片随风消散。
大地渐渐平息,平和小城一片废墟,满目疮痍。
黎小优睁开眼,她茫然地望着浩劫后的小城,天地间,一片死寂。
一只火红的狐狸从天而降落在面前,它优雅地摇身一变,显出颀长挺拔的人形。黎小优惊异地看着由狐狸变成的南鹤,他潇洒地一打响指,四周的景物变得虚幻起来,天际处裂开一道裂纹,露出深蓝的天幕。赤红的天幕逐渐褪去,原本已夷为平地的城市又出现在眼前,完好宁和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南鹤扫视一圈四周恢复如初的景物,“还好我事先在三源县四周布下阵法,转换了时空,否则三源县真要就此消失了。”
黎小优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虽然她不知道事情的详细情况,但她知道事情已经解决。
“解决完了?”她笑眯眯地问南鹤。
禾烛将巨镰扛在肩上,俯下身直视着黎小优,“还差一点就解决完了。”
黎小优歪着脑袋不解,“还差什么?”
禾烛微暖的手指点上她的额头,“还差你。”
“我?”黎小优指着自己询问。
“是。”禾烛慎重地点点头。
黎小优困惑地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禾烛深呼吸,“你想想你的过去,你的家人,还有你存在的意义。”
黎小优暗暗笑,可是笑容渐渐僵在脸上。不知道为何,竟然想不起过去的事情,而父母的面容也完全想不起来,他们在哪在做什么,脑海中完全一片模糊。
禾烛点着她额头的指尖亮起一点莹莹白光,“深深的执念,强留于人间的魂魄,假装还活着,假装还在等待,为何不将执念消散归天呢?你等的人或许已不在这边的世界。”那些话语如一阵风,将心头的束缚吹散,将一些残破的记忆吹入心田。
黎小优周身散发着莹莹光芒,她的身体如虚幻一般渐渐透明,她苦涩一笑,身体碎成万千光点飘向浩渺星空。
禾烛仰头望着那与星夜融为一体的点点光芒,一声轻叹。
昔梦
十岁那年,黎小优被妈妈遗弃在陌生的三源县,她被送到当地的孤儿院。
每天她都站在孤儿院的门口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知道她没有爸爸,妈妈一个人养她非常辛苦。妈妈将她带到三源县后,把她领到公园,说:“小优在这等着,妈妈去给你买好吃的。”
她笑得很甜地答应了,因为平时里是吃不到零食的。
可是,她等了两天,妈妈还是没回来,派出所的叔叔将她送到孤儿院。
一天,黎小优偷偷跑了出来,她来到那个公园,等了很久很久,天空飘起雨,她仍站在那里固执地等待着。
她很饿很冷,找了个破旧的屋子躲在里面,蹲在角落里,蜷着身子,只觉得全身好热,没有一点力气,视野模糊。
一直到第五天,她侧躺在角落里渐渐没了气息。
这一刻,七星阵法在三源县布下,从黎小优体内腾起一股黑气包裹住整间屋子,黑气吞噬着被吸引而来的灵体。
虚无的黑气越来越浓稠,终于在一个无月的夜里,黑气聚集为实体,黎小优站在黯淡的星辉下,脚下是一只只剩细细白骨的小手。
走出残破的屋子,天际处启明星骄傲彰显。
寒气凝聚的街道,依稀的人声,重新得到的身体,黎小优试着伸展手指,那细弱的手指一如往昔。
不愿离去,一直等待的人还未来到。试着为自己的背景编制色彩,渐渐深陷其中,忘了那些只是虚假。于是,开始像人类一般活着,深深相信着自己依旧活着。
黎明
南鹤转身走向残破的屋子,童月跟在他身后,问:“你们是怎么知道黎小优不是人类的?”
南鹤推开歪斜的破门,簌簌落下的灰迷蒙视野,用袖子捂着嘴,“在结界里所有人都无法看见和感应到灵体,但是唯有她能,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跟那些灵体是同类,他们能看到彼此。”
灰尘散尽,视野清晰起来,满是尘埃和杂物的角落,一具小巧的白骨蜷缩着,身上的衣物已破旧不堪。
童月略显稚嫩的脸微微动容。
夜,极其深沉,月,泼洒辉芒,如墨夜色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黎明,一如平日的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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