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GL)

作者:墨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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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谁是疯子?你是疯子


      夜晚,人静,重枫调息了一下,确保自己的精神和体力都处于巅峰状态,然后她再一次查看和检查了自己的佩刀,将它背在自己的背上。做完这一切后,重枫打开窗子,她转着自己的手腕,看着包裹着黑布的手,突然就想到了遇到岑婉商的事情来,她给她介绍了个大生意,确实很大,去刑部画那些需通缉的犯人的画像,刑部对重枫自然是满级的,而重枫对刑部开的价格,也同样满意。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包食。
      重枫想到这里,不禁微微的笑了笑,然后她按住窗沿,就像只壁虎那般,悄无声息的滑了下去。
      凭借着画作上的天赋和连续一个月的观察,重枫轻巧自如的躲避着宵禁的卫兵,在坊间的高墙上时而伏低,时而跳跃,空气流动如水,重枫行动如鱼,不多时,就来到东十四巷的巷口。巷口处无人,无灯,无风。寒蝉不鸣,月色如霜,重枫看着墙头那抹月色,看着巷口那座小狮,盘膝而坐,默默的看着眼前的掉了漆的朱红小门。她深深的呼吸着,下颚有些微的颤抖。
      “尘归尘,土归土,你怎么还不敢进去呢?”
      重枫抬起头去看深蓝的天幕,她握紧了拳头,长长的吐出口浊气,站起身,来到那道小门前,然后轻巧的一个旋身,越过了杂草丛生的城墙,如同一片黄叶飘落园中,不发一声。
      空气的味道并不好玩,是融合了不知道多少年积累下来的灰尘和泥土,还有草木动物腐朽的味道。重枫皱了皱眉头,她摸着绑在自己脸上的面罩,那股味道浓重得穿透了面罩,钻进她的鼻尖,嘲讽的迎接着这个归来的曾经的小主人。
      重枫环顾着这四周,月色下,记忆中的庭院似乎都被扭曲成了一副光怪陆离的画面,那些疯长的杂草和干枯的仿佛骨头斜斜伸出的树杈,掩盖住了记忆中的道路。这些草下,会不会还有当年的尸体,这些植物这么茂密,是不是因为血液的浇灌?
      感受着每一步落下时,脚掌下发出的嚓嚓声响,重枫觉得自己仿佛正慢慢的,一点点的变小,她的身体不再有力,只弱小得堪堪钻过那个小狗洞,她的眼光也不再清明坚毅,却布满了对前途的迷茫和恐惧,她能感受到,那追杀着的脚步,还有如同刀锋一样劈砍出的掌风。
      风声如刀削,风声如厉鬼嘶鸣!
      这不是幻觉!重枫的眼中陡然清明,她看着一个黑影背负月光,如苍鹰扑兔,手掌如刀,掌风尖锐朝自己扑杀而来。重枫眼中厉色闪动,她一个懒驴打滚,手腕一翻,陌刀已经落在手中,带月色朝那抹黑影的双腿掠去。
      那黑影呼号如厉鬼般尖利,连着几个翻滚,避开重枫这一击,待到重枫招式已老,双腿隐带风声,朝重枫的手腕踢过去。重枫冷哼一声,以左腿为轴,带动腰身的旋转之力,挥动右腿朝那黑影踢去,她的时机料得极准,堪堪将要踢中那黑影的胸口,岂料那黑影突然对折自己的身子,眼见着重枫一脚就要踢空。重枫不待招式变老,将右腿顺势落下,就如大刀劈柴,凶猛无伦。
      那黑影嘿了一声,整个人像个倒翻在地的乌龟一样旋转起来,手脚齐出,样子虽然狼狈不堪,却是格外有效的抵挡住了重枫那雷霆一击,然后他双腿猛然长伸,直踹重枫的左腿。
      重枫腰板强扭,一个鹞子翻身,往后跃去,也就是此时,一根被削得光滑的木刀朝重枫砍来,重枫随手挡住,眼却眯了起来,月色下,那木刀虽然瞧得不大分明,可是那刀柄处垂下的缨络重枫却很熟悉,那是她小时候,教她功夫的父亲亲随为她做的,那时候她极是喜欢,日日带在身边。
      重枫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他用了她的玩具,这就让重枫非常的生气,她一声不吭,挥刀如擂鼓,连着三个跨步剁刀之势,朝向对方逼迫过去。对方的刀法亦是不弱,横栏竖削,每每总是在要紧关头挡住重枫的雷霆之势。
      也许是重枫对着自己旧时的武器心有怀念,也也许是对方用管了木刀而格外的珍惜,两人拼斗良久,那木刀竟然没有丝毫的损坏,反倒是两人的刀势越来越相似,都是点到即撤,回旋疾走中就如同西域的胡旋舞,争锋相对中带着潇洒至极的美感。
      最后一个扯手,重枫翻转落地,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她盯着潜伏在草丛中的那个黑影,她没有动,对方也没有动,只是从对方的喘息声中,她知道,对方也累了。
      “你……怎么……”对方嘶哑着嗓音,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说话,声音显得格外的生硬,而且难以连贯“……会……易家的刀法?”
      “若果我会易家的刀法,你还会活着么?”重枫回答,这不是假话,方才他们月下舞动的,确实是易家的刀法,只是重枫少小惊变,易家的刀法并未学全,使用起来有不顺之感,否则的话,重枫有把握在初始时就将对方格杀在地。
      “你是易家的后人?”对方没有理会重枫的话,他仿佛是自言自语的问。
      “易家的后人已经死光了。”重枫回答,她盯着对方,似乎想要从那蓬乱的头发和胡须中发现什么痕迹一样,死死的盯着。然后她试探的问道“你就是疯子?”
      “谁是疯子?你才是疯子!!”那黑影顿时跳了起来,破口大骂,喉咙中嗬嗬有声,一副疯态“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你会易家的刀法!”
      重枫苦笑,心想对方原来还真的是个疯子,她的声音陡然狠厉起来:“疯子!你也会易家的刀法,那你又是易家的谁?”
      “……我是谁……我是谁……我也会,易家的刀法……”疯子似乎被重枫的问题难住了,他蹲在地上,看着院外的明月,呆呆的看着,然后抱住自己的头,喃喃的低语“我是谁……我是谁……”
      重枫看着那疯子虽然状若疯狂,但依旧还是小心翼翼的保护着手里的小木刀,那木刀是比着重枫幼年时的身高做的,拿在疯子的手中,就仿佛是一把小小的匕首那样,显得可笑。突然的,重枫的心软了一下,她坐到那疯子身边,轻轻的,静静的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疯,可是你一直守在这里,我很开心。”
      疯子没有理会重枫,他的嘴里还在不停的重复着我是谁,重枫也没有理会疯子,她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刀,然后说:“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是谁。”
      疯子一下子住了嘴,回头看着重枫,他的眼神明亮得就像西北荒原的野狼,带着狠劲和杀意,就那样盯着重枫。可是重枫早就见惯了这样的眼神,所以她无动于衷的坐着,安静的看着眼前的疯子:“易三叔,你还记得我吗?”
      疯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重枫,他的眼神时而迷茫,时而犀利,那一瞬间他仿佛过了一生一世那么久,然后他站起身来,不同于此前佝偻着身子的衰老模样,这一刻他的身子高大挺拔如同天神,他与重枫对视着,然后他抖动着双唇,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是……少爷?”
      “易家的少爷早就已经死了。”重枫回答,然后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勾唇一笑“否则的话,我又怎么活的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这曾是大将军府最大的秘密,这是欺君之罪的最好把柄,结果谁也不曾料到,惊变陡生之时,这把柄最终变成了惊喜,变成了隐藏在死人堆中那最为雪亮锋利的刀刃。所谓世事难料,不过如此,只是无论是重枫,又或是眼前的易三,回忆起来的时候,总有种不胜唏嘘之感。
      “少……小姐。”易三跪倒在地,重重的朝重枫磕了三个响头。重枫不避不让,看着易三以头抢地,呯呯作响,她的手依旧握着刀柄,没有一点松懈,然后她淡淡的,毫无表情的问:“为什么你还活着。”
      是的,为什么阖府的人都死了,可是你还活着,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易三苦涩一笑,低声回道:“因为我疯了。”
      “可是你没有。”
      “但我必须疯,这是老爷的命令”易三垂首回答,他并没有起身,依然是直挺挺的跪着。他当年是重枫爹的亲随,是个当兵的汉子,哪怕是现在,他依然有股子军人的执拗劲。
      “为什么。”
      “老爷说,我要为易家守住这宅子,然后等着少……小姐你回来,好让你知道,他们的冤屈。”
      重枫闭上了眼睛,她出逃是父亲知道和安排的,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她也相信易三说的话,只是她不说话,是因为另一个问题。
      “你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父亲死的时候,陈其瑞就站在一旁,且笑着谈论天气如何。重枫不相信陈其瑞是父亲安排的人手,所以对他抛食的举动格外不解,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开,重枫就不会相信易三,那么不论易三有什么目的,重枫都会用尽一切办法将易三格杀在地。
      “老爷有个门生,名叫陈其瑞。”易三看着重枫那不置可否的脸,复有垂首道“老爷虽是军籍,却是书生起家,乃是永泰三年的榜眼。”虽然那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但易三此刻说来依旧是满脸的自豪,这幅模样让重枫不禁勾了勾唇角,突然想起了尚在遥远的定威城的某个军人。
      “那陈其瑞当年不过是个士子,后来拜于老爷门下,再后来老爷弃笔投军,亦是闯下了不弱的名声。”
      在易三嘶哑的嗓音中,一对渐行渐远的师徒渐渐浮现,再后来易府一家满门被斩,重枫以不为人知的性别之谜逃脱生天,而易三只能装疯卖傻,□□招摇过街以示疯癫,最后留在已空无一人的易府中,也就从此时开始,陈其瑞开始进行抛食。
      “我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只是有时也听他的自语,似是有恕罪之言。”易三皱眉回想,然后摇了摇头“不怕少……小姐笑话,我装疯久了,有时候,也就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这几年的场景,有很多都回忆不起来。”
      他说起这话时,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涕泪长流,那泪痕滑下,在积累了数年的脸庞上拉出了两道肮脏的痕迹。他胡乱的擦拭着自己的脸,又退回了几步,尴尬的说道:“很多年……没有梳洗,实在是……实在是……”
      重枫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她的鼻尖都是对方身体上散发出的那种难闻的气味,重枫细细的看着眼前人那肮脏潦倒的样子,看着他的腿部有不正常的肿大,很难想象,刚才他竟然用这双腿和自己缠斗良久。这些是经年累月下来的自然体现,无法伪装。重枫自问,若自己与易三易地而处,守着一个看上去没有希望的希望,永远的这样装疯下去,恐怕早就绝望自尽。
      所以重枫知道这件事中虽然还有许多的疑点没有得到解答,但并不妨碍重枫对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身份的确认。
      因对方的坚韧而动容,因对方的重诺而敬佩,于是她直直跪下,郑重的,恭顺的,执晚辈之礼,任凭易三如何拉扯,依旧坚持着,朝向易三沉稳的拜下去。
      她并没有对易三的举动感动涕泪,也没有对易三安慰再三,活着本就是不易,易三也好,自己也好,都在生死之间赌博,在刀尖上跳舞,最终两人都活下来了,这就是最大的安慰。十年生死两茫茫,十年后两人还能重逢,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都好到了极点。所以,有些话,不需言,不能言,不必言。
      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举国而与之不为改视,重死,持义而不扰,是士君子之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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