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同人之霜林醉

作者:林木青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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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秋灵素 (已修改)


      第四十章

      黑珍珠马称得上当真是绝世的千里驹,楚留香借了这匹他纵马奔驰,只觉得两耳风生,道旁的树木,一连串往后倒了下去。他喜欢这种速度的刺激,但却并非完全为了这原因才借马的,只因他不想将力气花在道路上。他还要保留力气,做更重要的事。

      朝阳,映得那石梁闪闪发光,但这一次,石梁上却再也没有阻拦楚留香的人,空山鸟语,一切都是安静的,那幽雅的茅舍,也安静地浸浴在阳光里,柴扉半掩,半支着的窗子里,更是悄无声息。这一切都瞧不出丝毫凶兆,但却嫌太安静了,静得令楚留香有些不安起来,来不及敲门,便闯了进去。

      秋灵素果然已不见了!那青灰色的蒲团上,只留下一根乌簪,乌簪上还遗留着一缕淡淡的发香。茅屋里,每样东西都井然有条,绝无丝毫凌乱之态,也瞧不出有丝毫挣扎搏斗的痕迹。而秋灵素却不见了。

      屋子里的每样东西,都在平时应在的位置上,有条有理,绝无丝毫错乱,楚留香简直从未到过这么有条有理的地方。假如这地方看来有什么不对的话,那就是一切实在太有条有理了,就好像故意摆好来给人家瞧瞧的。

      楚留香沉思着走出去,目光忽又落在那乌木发簪上。这屋子出奇地有条理,这发簪看来就分外扎眼了。这屋子里既然每样东西都被放在最妥当,最合理的地方,那么这发簪也应该在梳妆台上才是,此刻怎会在这蒲团上?楚留香用两根手指,轻轻将这发簪拈了起来,忽然发觉这发簪的针头,正指着后面的一道小门。

      这小门此刻是关着的。楚留香掠过去,又发觉这门竟被人从外面拴起。他目光中立刻闪出喜色,毫不迟疑,踢开门,窜出去!后山更是荒凉。楚留香就像是只狸猫,在荒草荆棘间窜行着,忽然瞧见左面的荆棘上,挂着几条破碎的黑布。这条布正像是任夫人的衣服上撕下来的。

      楚留香左转,疾行,突听一阵狞笑。一人哈哈笑道:“有两个人,我恨不得吃了他们的肉,扒了他们的皮,但是其中一个人,我找不到。另一个就是任慈,可是他却死了,所以,这仇只能落在你的身上。你只当是自己命不好吧!”这狞恶的笑声,竟是那武林恶丐白玉魔发出来的。

      任夫人面上仍蒙着那层黑纱,手里却抱着任老帮主的骨灰瓶子,白玉魔狞笑着站在她身后四尺外,只有白玉魔一个人,楚留香不禁暗暗松了口气。秋灵素道:“我知道你要来找我报仇,但你却怎能找到这地方来的?”

      白玉魔狞笑道:“你以为这地方很秘密?”秋灵素道:“这地方的确很秘密。”白玉魔大笑说道:“如此秘密的地方,却也躲不过楚留香的眼睛。从那天看见楚留香怀中的画像开始,我就开始计划。我为了要找任老头子报仇,已等了二十年了!我纵不能亲手杀死他,瞧他化骨扬灰,现在能逼死你,也总算出了口恶气!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接受南宫灵的招揽。我的确打不过楚留香,但是我能在他身上撒了药粉。这药粉,人是分辨不出来的,但是我的蛇儿却可以。”

      秋灵素默然半晌,轻轻叹了口气,白玉魔大喝道:“你话既已问完了,还等什么?”秋灵素道:“你既已等了二十年,又何必在乎多等这一刻?”白玉魔目光闪动,狞笑道:“你莫非还在等人来救你?你岂非在做梦?”秋灵素抬起头,似乎瞧了瞧天色,幽幽叹道:“到了现在,只怕的确不会有人来救我了……死,到底是什么滋味呢?”她抱紧那骨灰瓶,望着悬崖,走进了一步,却又堪堪停下。

      白玉魔狰狞道:“你既不肯让我沾着你一根手指,我也都依了你,现在你为何还不跳下去?你不肯跳,难不成是厌了任老头子,想要跟着我!”啧啧道:“你这样的美人,大爷我有福了!”

      楚留香正要一跃而出,突然另一个充满恨意的声音响起,“有福?你连男人都不算,就是绝世美人放在你面前,也只能有心无力吧!”白玉魔被揭破身上最难堪的秘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尴尬,难堪,最后定格在一片森然的恨意,道:“出来,是谁,给我出来!”

      楚留香一惊,来者又是何人,是敌是友?却见现身走出来的男子,面容俊朗,白玉魔一见他,却像见到修罗恶鬼,颜色大变。那男子恨极,道:“白玉魔,我找了你那么多年!我只怕你再不是男人,会羞地去自寻短见。我怎么能让你死的这么痛快!我再没想到,你竟还有脸活在世上!不过,这样正好。老天有眼,让我能亲手为阿玉报仇!”

      白玉魔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指着来人道:“就你一人!”来人大笑两声,一步步上前,边恶意道:“你是在找师弟!”目光如刀在白玉魔身上逡巡,最后停留在小腹下几寸处,道:“果然,你对师弟记得很清楚嘛!怎样,师弟的手段,这些年能不能让你铭记在心?”似哭似笑道:“哈哈哈,悔不听师弟之言……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了……你不是很能逃吗?可你还是被小灵骗住了……哈哈哈……”

      早在那男子开口的时候,楚留香就是一惊。白玉魔这贼人竟然已经不是男人了!不得不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楚留香也从来人的话中听出来端倪,此人应该就是南宫灵口中于白玉魔有仇,要亲手收拾他的那一个了。

      白玉魔全身骨骼突然密珠般接连不断的响了起来,咬牙切齿的瞧着来人,一步步走了过去。那双又白又嫩的手掌中,此刻竟已隐隐透出一股青气,突然袭出。楚留香正欲提醒,来人一拳挥出,带着纯阳内力,一力降十会,压得青气离他体外三尺处便再前进不得寸进,拳力气势万钧,向白玉魔的天灵盖打去。

      白玉魔惊得向后快速向后退了十几部,堪堪躲过了拳风,取出了他那件黑黝黝的奇形兵器,大喝道:“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白玉魔吗!今日叫你知道我的厉害!我先取了你性命,再去寻你师弟!”说话间,他已递出七八招,招式果然是怪异绝伦,忽而轻点,忽而横扫,有时轻灵巧变,有时却是以力取胜。

      反观来人,只是把一套普普通通的少林罗汉拳打得虎虎生风。然而内力至刚至阳,如高山,如江河,巍峨宏大,将罗汉拳的威力增加了十二分。白玉魔掌中如意钵的杀手绝招,更是层出不穷。而来人的每一招都大巧若拙,恰好在最适当的时间挥出,击在最适当的地方。

      楚留香只觉得大开眼界,这样普通的招式,这样纯熟的使出,威力竟翻了数倍,不下于少林其他各种久负盛名的绝技。无论白玉魔使出何种手段,都被稳稳压制住。白玉魔知道这样自己必定要败,一如当年,恨声激怒玄法道:“那个小娘皮是你的姘头吧!那时候我把她剥的干干净净,拿着带了倒刺的鞭子抽一下,她就惨叫一声。开始她还有力气叫救命,再后来就连救命也叫不出来了!”

      来人果然被激怒了,只是却不曾像白玉魔希望的那样,失去冷静。反而招式陡然凌厉,大力金刚手,韦陀掌毫不留情的使出,带着滔天的怒意,劈头盖脸的像白玉魔打去。

      白玉魔的脸扭曲而狰狞,他绝忘不了当年的事情,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耻辱的莫过于此。如果白玉魔有十分恨任慈,就有一百分恨无花。仇恨像毒蛇日夜蚕食撕咬着他。白玉魔害死了阿玉之后,远遁南方外族所居,炎热酷暑,毒虫遍地之处,像一条狗一样躲起来,一日一日的苦练打磨自己的武功和招式,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回到中原,报仇雪恨。只是他却没想到,这些年,他的武功今非昔比,可是玄法的武功更是数倍于从前。

      白玉魔的双眼变得血红,他几乎无法控制心中的恨意,但终究贪生的念头占了上风。一边接招,一边口中发出忽短忽长的口哨声,声音尖锐短促,一声接着一声。一阵腥风吹过,竟有几十多条大大小小,五色斑斓的毒蛇,蠕动着滑了过来。

      其中更有一条毒蛇,已有手腕粗细,同体碧绿,带着猩红而不详的斑点,突然从旁边草丛中窜出,吐着信子,蛇牙狰狞,向来人的小腿咬去。那条蛇竟是力大无穷,红舌闪吐,蛇身鞭子般打得“劈啪”作响,坚硬的石地竟被打得一条条裂了开来。这条蛇的颜色和草地这样接近,来人一时不查,急忙躲闪。

      白玉魔便趁了这时机,飞身要逃。然而,突然山石树木间出现了几个黑衣人,正好挡住了白玉魔的去路。楚留香目光一闪,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突然出现……。这时来人已经躲过毒蛇的突然袭击,一招“恒河入海”将毒蛇打成一滩肉泥。袖子一挥,撒出白色的药粉,白玉魔招来的毒蛇但凡沾上了一点半点,再也动弹不得。

      来人冷冷地瞧着白玉魔道:“我知道,你逃跑的功夫很厉害。但是,今日此处天罗地网,任你插翅难飞!”白玉魔面色一变,突然飞身抓住了避在一边,被众人忽视的秋灵素,狞笑道:“退开!都退开!”
      来人看着秋灵素冷笑道:“她的死活,于我何干!”

      一掌毫不犹豫地想二人打去。白玉魔不想来人当真不在意秋灵素的生死,急忙松手躲避,做困兽之争。楚留香跃出,出招阻挡了一下,将来人的招式打偏了些许,擦着秋灵素打在一棵大树上。合抱粗的大树陡然倒下。来人已经将黔驴技穷的白玉魔一掌拍翻在地,出手这断了他的手脚,接过手下递来的长剑,一气在白玉魔身上又刺又划了几十下,直弄的血肉模糊,犹不解恨,一把提起惨叫不止的白玉魔,恶意道:“你有没有听过,有一种暗器,不会要了人性命,却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会杀你,我要把你带回去好好招待。”将只剩一口气的白玉魔仍给手下,冷冷道:“别叫他死了!”

      楚留香救下秋灵素,安慰道:“夫人受惊了。”看着那边鲜血淋漓的场景,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挡住秋灵素的视线,道:“像白玉魔这样的恶人,死不足惜。兄台又何苦如此,平白脏了自己的手。”来人号不领情,斥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楚留香摸摸鼻子,人家报仇,自己还真干涉不得!拱手道:“兄台可是玄法……额……玄法师兄。”话到嘴边,陡然想起他已经还俗,再称呼他玄法大师显然不合适。方才来人使得罗汉拳、大力金刚手,韦陀掌,俱是少林招式。不过来人留着头发,又是武功高强,楚留香认为来人应该是原来莆田少林寺慧常大师的嫡传弟子玄法,从前和妙僧无花一起被认为最有可能接掌天峰大师衣钵之人。只是后来,玄法突然闯十八铜人阵还俗,而天峰大师册立未来的掌门时,竞毫无预兆地选了个什么都比不上无花的无相,真叫人唏嘘费解。

      千华点点头,复而冷冷道:“我如今叫千华。还有,我师弟不是你,香帅大可不必乱认亲戚!”也不顾楚留香面上有些尴尬,看着秋灵素道:“你还活着。可真是命大!”千华觉得秋灵素留着是个后患,曾经劝过无花。

      当时无花说,“我和任慈之间的仇怨,在任慈死了的时候,就已经了解了,和秋灵素无关。她毕竟是小灵的义母,何况她也算是给我帮了一个大忙,不是么?”千华便劝道:“师弟难道不担心秋灵素乱说话。”无花感慨道:“秋灵素呀,那样绝代的女子,被我娘找上,选择了毁掉容貌。后来嫁给任慈,过的很好,她也算是人如其名了,空灵而豁达。这样的女子,杀了太可惜。”

      千华不认同道:“事关任慈,这种情况,秋灵素再豁达也不可能原谅的吧。”无花毫不担心道:“我从来没有指望她不恨我。她要恨就恨好了。”低低道:“再说,她又能活多久呢。”任慈夫妇的感情可是极好的。千华追问道:“你就不怕她在小灵面前乱说话。”无花极为笃定地道:“她不会。”

      楚留香虽然被千华噎了一下,但他素来不是小气的人,很快面色回复如常,然而接着就听到千华对秋灵素所说充满敌意的话语,刚想开口。秋灵素淡淡道:“千华神医未死,妾身岂敢先行一步。”从楚留香见到秋灵素起,她未亡人总带着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连被白玉魔威逼之时,也是沉静淡漠的样子,仅有的两次情绪外漏,便是之前楚留香提起左又铮和西门千四人的时候,和如今这一次了。看来抱有敌意的,不只是千华一人。

      千华看了看暗自戒备,随时防范的楚留香,不在意地道:“放心,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言罢挥袖而去,不忘让手下带走半死不活的白玉魔。可惜了。可惜之前没有趁乱要她性命,正好可以推到白玉魔手上。如今如果再要出手,就不好和小灵交待了,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不肯袖手的楚留香在。也罢,自己虽然仍旧认为秋灵素是个后患,但师弟如此笃定,自己还是信他好了。

      楚留香暗道,昔日玄法大师,为人极为敦厚宽和,如今的怪医千华……摇摇头,千华为人喜怒无常,又医术极高,江湖上才送了他一个“怪医”的名号,千华也不以为意,反以为乐。而且当初千华突然还俗的原因,也是众说纷纭,看来其中果然发生了不少事情,才使得千华心性大变。

      楚留香转过身子,向秋灵素微微一笑,道:“在下来迟了,让夫人受惊。”秋灵素道:“但你终究还是来了,终究还是没有令我失望。”她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聪明人,想必能够听得懂我的话,那么,你势必要回来的,所以,这白玉魔寻着我时,我就千方百计地稳住他,慢慢走来这里,他听我要来此跳崖,也就未曾出手。”楚留香微笑道:“若非夫人的风仪,又怎能令嗜杀成性的白玉魔不敢沾夫人一指,若非夫人的落簪,在下又怎会寻来这里?”

      两人俱是绝世聪明之人,竟恰巧遇在一起。秋灵素似乎笑了笑,淡淡道:“你要知道,我做这一切的事,并非为了顾惜自己的性命,但我若不将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却未免死得太可惜。”楚留香道:“夫人心里的秘密,现在可以说了么?”秋灵素叹了口气,道:“现在若还不说,只怕永远也没有说的时候了……但这事千头万绪,却叫我从何说起呢?”

      楚留香想也不想,立刻道:“信!自然要先从那四封信说起,札木合、左又铮、灵鹫子、西门千所收到的信,不知是否为夫人所写?”秋灵素叹道:“是我……我害了他们!”楚留香道:“夫人为何要写这四封信,夫人的困难是什么?”秋灵素黯然道:“你可听说过汉献帝衣带诏的故事,他身为皇帝,却如同傀儡,非但什么事都不能做主,而且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全。”楚留香动容道:“难道任老帮主也……”

      秋灵素道:“我和任慈为强敌所迫,我可以死,可是我却没有办法看着任慈死。我终究还是写了那封信。只是,我总抱着一丝希望,他们四个人俱是高手,或许可以胜得过他。是我……我害了他们!”掩面悲道:“若是任慈还活着,一定不会认同我的做法。他是那样磊落的人,岂肯置别人于危险之地,而换一己之平安。”身子因为极度的悲伤而微微发颤,“可是……信,我写了,可是他,仍不肯放过任慈……”

      楚留香忍不住义愤填膺,道:“是谁?是谁敢这样对待任老帮主和夫人您?”低头道:“敢这样做,无异于丐帮为敌?但在下从未听到这方面的消息,可见丐帮并未阻止这件事……”看着秋灵素缓缓道:“可是与南宫灵有关?”楚留香的心里也极为矛盾,理智上他知道这种种迹象都表明,只有南宫灵才能做到这样的事,而另一方面,他却十二分地不希望,做出这些事情的是南宫灵,他的好友。

      秋灵素肩头一颤,复杂地道:“小灵,小灵,他……”楚留香不敢置信地道:“真的是南宫灵?他可是由夫人您和任老帮主抚养长大的呀?”秋灵素痛苦地摇了摇头,道:“不是他。”楚留香想要相信此事的确与南宫灵无关,但又觉得这是秋灵素慈母之心尚存,包庇南宫灵,这样的心情是多么的复杂,楚留香缓缓道:“不是南宫灵,那是谁?”

      秋灵素幽幽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楚留香皱眉急道:“夫人!”秋灵素道:“我只见过他两次,但每一次他都带来一个白玉面具。不过……,他和小灵的确认识,而且对于彼此,极为重要。”又道:“他和千华也应该认识……”

      楚留香了然,也许任老帮主的死,怪医千华也在其中扮演了某种角色,那么刚才二人的态度,就毫不奇怪了。追问道:“那任老帮主和凶手认识吗?”秋灵素点点头,又补充道:“任慈初见他的时候,并未认出他,但是很快便明了他是何人了。”楚留香道:“请夫人细说。”

      秋灵素回忆起三年前,那时的情景尚在眼前,而任慈,却已经不在了。把当年的内情缓缓道出:“三年前,有一段时间,任慈显得极为犹豫不决,看着小灵的目光也充满了愧疚和复杂。更是对丐帮帮众宣称自己身体不适,丐帮事务交由小灵打理。连小灵也看出了其中的奇怪,来向我们询问说,义父身体明明无恙,为何如此对外宣称。任慈便说,他武学突然有所领悟,想要闭关修炼。可是这些话瞒得过小灵,瞒不过我。”秋灵素的话语充满了悲伤,“我和他朝夕相对,任慈,任慈,他…… 他看我的眼神,十分不舍,这明明是诀别时才有的眼神,任慈的一举一动根本就像是在交代后事。”

      秋灵素是何其聪慧的女子,察觉了其中的不妥,开始慢慢回想蛛丝马迹。“我发觉,任慈的这些举动和变化,都是从他收到一封书信之后开始的。”

      对楚留香道:“任慈平时也会收到很多书信,但是那一封不同,他看完之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所以我还记得其中的特别。再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任慈对着烛台烧掉了几张纸,见我进来,便匆匆把痕迹掩住。我私下偷偷看了一下,依稀从烧掉大半的残片上辨别出一个地名,正是济南城外的一处地方。当晚,任慈便和我说,他明天要出门。”

      秋灵素已经猜到,任慈遇见了一件难事,还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任慈不肯把这件事告诉丐帮众人,于是秋灵素也不敢轻易说出。便假托要出门礼佛,赶在任慈之前出门。秋灵素不会轻功,不擅骑马,一路上摔下来很多次,在信上所言的地点附近找了许久,才发现一片密林中央,许多树木早已经被砍伐,空出一大块地面,并且修的很平整。“任慈和我是夫妻,就算我没有办法救下他的性命,我们总得死在一处,我总得去送他最后一程。”

      任慈见到秋灵素,大为吃惊,而且见到秋灵素一身伤痕,十分心疼,但是秋灵素不肯走,任慈也只好默许她藏在一边。约定的时间渐至,一个身着重孝丧服的男子缓缓从树林中走出,头上系着白布条,面上带着白玉面具,身后跟着几个手下,亦是一身丧服。

      任慈起初并不认识他,孝衣男子声音清冷地道:“一别十八载,任帮主功力更胜往昔,风采不减当年。”任慈但很快反应过来,道:“是你?你都这么大了……”

      孝衣男子抬手做了个手势,让几个手下停在一丈开外,开口道:“当年的仇怨,今日可以了结了。这些年,我曾苦练杀人之技,暗器毒药皆悉心钻研。但是我的父亲大人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我是我用鬼蜮伎俩来对付你,只怕父亲大人只会觉得我是家门耻辱。故而,小子今日想任帮主邀战。胜者可生,而败者,赴死!”

      秋灵素这才明白,当初那信是一封约战信,此人和任慈有仇。任慈的武功不弱,秋灵素见来人年纪轻轻,松了口气,复而又想到,此人若无倚仗,怎么会前来向任慈挑战,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任慈道:“这又何必!当年之事,乃是我有愧。我已经多活了十八年,公子你又何必做这样的赌约来冒险!”孝衣男子冷道:“怎么,任帮主就笃定在下赢不了?”淡淡道:“我若没有十二分的把握,就不会出来丢人!任帮主不必多说,请!”

      那一场比斗,直从日午打到黄昏。两个一流高手的生死对决,如果让其他任何一个江湖中人来观战,必定会叹为观止,大有进益和所得。但现场只有秋灵素和孝衣男子带来的几个手下,一个不懂武功,为丈夫担忧,其他人挂心自家主人,也静不下心品味其中妙处。

      论起武功,二人旗鼓相当,又或者说,孝衣男子不如任慈年长,内力和经验还略微处于下风。但是这一场比斗耗时太长,到最后,已经不单单是招式上的你来我往,更是成了比拼内力,比拼消耗,谁能撑到最后,谁就是胜利的那一个。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孝衣男子所修习的武功心法就有了莫大的好处。北冥神功是做什么的,取别人的内力以为己用。就如同孙子兵法上所说,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杆一石,当吾二十石。

      开始的时候,任慈内力充沛,孝衣男子担心冒然吸取内力,会被反噬,并无特别的举动。但是等打斗了很长时间,任慈已经微露疲态时,每一次交手,二人有接触时,孝衣男子都会从任慈身上吸取少许内力。此消彼长之下,胜负便逐渐明了。

      这些原因,秋灵素都不知道,但她却能看到,任慈败像已露,身中数招,被一掌打飞,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秋灵素本身不自觉地死死咬着嘴唇,担忧的看着场中,见此再忍不住,惊呼一声。又见孝衣男子屈指成抓,向任慈左胸处抓去,秋灵素只盼着能飞过去替下任慈,只是她一个弱女子,离得又远,怎么能有办法阻止,闭目不忍再看。

      “啊!!!”突然一声痛呼传来,秋灵素失声叫道“任慈!任慈!”连跌带爬向任慈奔去,却见任慈仍是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却另有一人挡在他身前,左肩被抓去一大片血肉,竟是自己的义子南宫灵。南宫灵挨了孝衣男子全力一击,登时嘴角有鲜血淌下,亦摔倒在地上。幸而孝衣男子经过一番打斗,内力消耗也不少,此时的全力一击,大不如平时。南宫灵才方能强撑起身。

      孝衣男子极为意外地看着南宫灵,道:“小灵,你让开!”南宫灵怒道:“我知道你痴迷武功,四处找人挑战。但是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义父他已经输了,你做什么再下杀手!”孝衣男子一顿,目光冷冷如刀扫过任慈和奔过来的秋灵素,道:“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

      南宫灵拦在任慈身前,道:“若非娘派人给我送信,说你和义父比武,我赶了过来,否则你收不住手,岂非铸成大错!”石观音本来不介意长子来找任慈报仇,但当她得知长子不是准备暗下杀手,而是来比武决斗时,大为担心,将消息透露给小儿子。本意在小儿子去助长子一臂之力,岂料南宫灵根本不知任慈和天枫十四郎之间的事情,只以为是江湖上常见的切磋。石观音更料不到她的长子竟是胜过了任慈,而小儿子赶来正好救下了任慈的性命。

      孝衣男子怒极反笑,道:“好!好!她竟是和你乱说!竟是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又见任慈伤得不清,奄奄一息,只怕也活不多久,何妨应下小灵的请求。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没必要为了这个和小灵生隙。又兼之极其恼怒,自己多次和石观音说不许把小灵牵扯进来,她竟不当回事,想要去大漠问个究竟,转身便走。

      秋灵素将当日的惊心动魄娓娓道来,楚留香思索,难道任老帮主就是死于寻仇?可是,这是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任老帮主可是几个月前才过世的。难道是瞒下了死讯,秘不发丧?不,还是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任老帮主夫人又是为何求救?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四人,又是因何而死的呢?

      遂问道:“那后来呢?任老帮主是死于何人之手?”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秋灵素幽幽道:“任慈的死,和千华也脱不开关系。”楚留香心中大震,孝衣男子是为父报仇,那千华又是为了什么呢?是也和任老帮主有仇,还是受孝衣男子所托,取任老帮主性命?

      秋灵素道:“那人岂肯善罢甘休。只不过是眼见任慈将死,才肯离去的。只是他断不曾料到,小灵不顾自己受伤,几乎将自己全部的内力输给任慈,才救回任慈一命。任慈急需养伤,小灵便在尼山修建了房舍,灵丹妙药,衣物补品,捡了好的送来。任慈将养了一年多,才堪堪能下床。只是小灵和那孝衣男子似乎认识,十分愧疚,即使来山上看望,就住在我们隔壁的屋子,却也从不敢来见任慈。”

      叹道:“其实伤了任慈的又不是小灵,任慈更是从未怪过他。小灵不肯再留在丐帮,任慈便叫我给小灵传话,只说丐帮是他的一片心血,如果小灵觉得心中不安,就替他收好丐帮,发扬光大,不使丐帮落入人手,衰败下去。”

      看着楚留香道:“一是任慈实在不愿意再管丐帮的事情,二是任慈说伤他的那人,执着坚韧,必不肯轻易罢手,若是他好转,只怕那人再找上门来,便对外宣称,自己练功走火入魔,受了很重的内伤,从此悉心静养。”

      秋灵素的面上露出幸福的神色,“虽然任慈的武功因此大损,再难恢复,身体也稍弱,不似以往康健。但是我二人以前就早已经厌倦了帮中琐事,想要找一个时机退隐江湖。尼山风景独好,任慈和我结庐而居,悠然恬淡,他又解开了多年压在心中的包袱,这段日子,倒是很多年年从未有过的舒心。我也是在那时,隐隐猜到了小灵的身世。”

      楚留香问道:“莫非那孝衣男子来向任老帮主寻仇,与南宫灵的身世有关?”秋灵素默然半晌,忽然又道:“天枫十四郎,你可听说过这个名字?”楚留香想到那个在石梁上拦住自己的神秘男子,天枫十四郎也正是一个东瀛名字,问道:“夫人你难道真的认得此人?”秋灵素道:“我虽不认得此人,但以前却常听到任慈提起他。任慈外柔内刚,平生对人,极少服膺,但对这‘天枫十四郎’却敬重得很,只要提起此人,总说他可算是这世上少见的英雄铁汉。”

      楚留香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真相了,只隔着一层薄纸,就能一窥究竟。石梁上的神秘男子,东瀛打扮,武功在江湖亦是少见,可惜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名字。自己曾怀疑过他是不是南宫灵假扮的,但是南宫灵的武功比之那人,要输一筹。

      和任老帮主比斗的孝衣男子,亦为留下姓名?莫非二者正是同一个人!任老帮主被打成重伤,却无丝毫埋怨,同时他又对这‘天枫十四郎’却敬重得很。这绝不是巧合!种种迹象如此…… 楚留香几乎可以肯定,石梁上的神秘男子、林子比斗的孝衣男子,就是天枫十四郎!他和任老帮主之间必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这段往事也一定是又一个极为惊心动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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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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