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飘零

　　一

　　沈府后面有一片挺大的竹林，每天清晨最早听见的就是林中麻雀叽叽喳喳的嬉闹声。同样麻雀一样的晚晚风风火火的从沈府热闹的前厅飞跑到北阁。一路上往肚子里喝好些冷风....弯着腰在石阶上支着身子猛喘气。平日里的北阁府上最热闹的地儿、今儿前边忙着。四姨娘早几天就下来总管着借人。这下阁里倒是清静不少！ 偌大的院里就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株青竹了。
　　轻手轻脚走到主阁、走一步楼板子嘎吱嘎吱响一下！房里的丫鬟沁竹正迎着面走来。只是小丫头向来是个迷迷糊糊的孩子、也不晓得盯着前面。晚晚小小声声的招呼。

　　小沁竹估计神外地有点远，闻着晚声儿眼神小小吃惊！“ 晚姐姐”！ 沈晴晚比划指头噤声，沁竹立马捂着嘴。露出两个眼睛扑扇扑扇的。晚晚小小声声问“小姐呢？”

　　沁竹波浪般摇头委委屈屈：“ 还没有起呢、晚姐姐吩咐沁儿说伺候、刚进去便让小姐给打发出来了!"　　晚晚刚喘上的气又给卡上，咳咳得脸通红。早儿去前厅之前答应得好好的、今儿让沁丫头伺候怎么这都转了一圈了...

　　吓得一旁的沁竹不知道什么事、又不敢使了劲的拍她的背、眼泪都憋出来了、担忧的问：”晚姐姐、 怎么了！“ 晴晚还是呛、 轻轻举高手“...没事

　　晴晚端起刚刚罗罗丢在门边的水盆。还是轻轻地掀开珠帘进来！ 青纱帐子、锦缎被下可不是尽早那个信誓旦旦保证马上起、马上就起的人吗。没信誉的人...。

　　气呼呼地走近直接掀开沈家二小姐沈玉北的被褥“ 小姐！” 身后帘子落下去浪起来的珠儿泠泠作响。。

　　前一刻海棠在梦里好像又回到了祈安，她很陌生地穿梭在明明无比熟悉的老宅上。台阶上响起风铃叮叮的响。弧线恣意地随着风向摇摆，入耳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敲竹声，声源处放佛就在耳边，可又放佛不在耳边。声旋断断续续直引得人想探个究竟。

　　她乖乖的顺着渐渐接近的声音走去，尽头处却是银发祖母像从前一样的遮着面盘坐在门槛上。还有她手里面和青竹起谣的木鱼。。

　　海棠轻轻走近，连声音都透着小心翼翼“ 祖玛 ”！ 若是、 祖玛、 你怎知道海棠在想你。若不是、祖玛、 你是否已经忘记了海棠。还要无情地任海棠一点一点、不久不远将你的容貌、 慈祥慢慢忘掉！

　　祖母缓缓的抬起头，眉头轻轻的皱起。这个表情很熟悉，是祖母每次不高兴的时候的表情？莫不怪她有些焦急，难道说祖母真的不认识她了吗？那时祖母的怀抱有香香的气息，她还想像以前一样扑进祖母的怀里撒撒娇。祖玛也还是会轻揽着她撒娇的小小身子丫头丫头的唤。

　　可是，脚下步子却怎的使劲也挪不动、 仿佛是谁的手轻轻扼住了脚腕。　　然后眼皮掀开、那些景象慢慢消失消失，再然后变成晴晚有些扭曲的面孔、就像以前在后苑拿着树枝丫狂追叼走窗台上晴晚辛苦好久才换上的海棠花的漓月时的表情。

　　坦白的说睁开眼眼瞧着这有些恐怖的场景实在不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海棠惊悚的推开晴晚、披头散发撑起身子。晴晚生着气想着自家小姐往常折腾起床好半晌、冷不仿现在这突然醒来，被这吓了一大跳。声音不觉高八度：“小姐！“

　　床上那人黑发垂在双肩、 脸色因初醒才有了点点红润。皮肤依旧是透析的白！ 她睡觉才醒过来脑子总不是很清楚。轻轻揉着耳朵的想刀刀总是这样！ 还好如今已经习惯了，况且此刻眼睛中已经看清。眼前依旧是那青色帐子、红木雕花的自家闺阁。 ...唉...好像这已经是这些日子第三次梦里回到老宅了。

　　脑袋又往被窝里钻去，说着话含含糊糊：“臭晚晚，让海棠再睡会儿。马上就起。刚刚明明都看见祖玛了，祖玛、、、” 嘴里嘀咕个不行!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来。一打挺坐起来！眼睛前所未有的明晃晃 ，该回去了！ 晴晚嗔怪自家小姐的脾气“怎么了，小姐？”

　　“ 今儿什么日子，是不是该回祁安了！”　沈晴晚一愣、反应过来扑哧一笑，撩起帐子转身走到外间端水盆子。“ 小姐啊，你总是这般对所有的事都不上心。今儿是四少爷大喜的日子，虽说三夫人交代好了让你晚点过去。可前府里面昨儿个半夜已经忙开了，少爷也一早就去接钟离小姐了。咱这阁里离得远，清净。恐怕如今也就你睡得沉沉的，连后面林子里的鸟恐怕都比您赶早！” 语毕把木盆从外间拿进来轻轻放在雕着凤凰的木架子上。扭干缎帕、支手递给海棠。 。

　　海棠终于掀开被褥子，汲上鞋子走过来佯怒的抓过缎帕，眼睛狠狠剜她一眼 “敢取笑小姐！” 晴晚扑哧一笑：“ 晴晚哪有取笑晴晚只是在说那满天乱飞的雀儿怎敢比我家小姐勤快，可比我家小姐懒多了。 ” 嘻嘻反问： “莫不是小姐自个儿这样觉得” 走到榻前整理乱成一团的被褥。

　　这下海棠才是真的恼了，白绸缎子在水盆里荡出满屋漂的水珠，张开手臂张牙舞爪地誓要将晴晚抓住狠狠修理。那阵仗吓得再装腔作势也不过才刚笈年的沈晴晚哇的叫着丢开手中正叠着被褥，绕着屋子乱窜。

　　京中玲珑坊四公子与尚书大人七小姐的婚事早些日子就传开了。只是听说前几日请来街口黄婆看黄卦上说如今年逢七十七年逢暑运犯小人鼠辈、不宜婚娶。号称知道点□的人说当时坐在堂上的沈家和钟离家听后皆是一个颦眉，左看右看却还是奈何不得天之法不可逆！ 正愁到一筹莫展、那钟离家七小姐钟离晴牵着四公子沈向北手腕子跑到堂中。。

　　“爹地、公公、姨娘。怎的不适合婚娶了。宛儿和向北哥哥刚刚路上遇着一个褂子郎中，他说的农历八月十六就很好啊。怎的那婆子说不能婚娶， ，莫不是那黄婆瞎说呢！“

　　纪大人可被小女这还未过人家的门就唤公公的说法颠得七荤八素，青瓷茶盅跌在木矮桌上叮咚作响，失仪的很。呵斥：“ 离宛、 冒冒失失闯进来何仪之有

　　钟离宛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她性子洒脱、尚能做到不骄不躁。从未把这何仪何仪放在眼里。脖子轻轻一扬“ 父亲大人、宛儿就快入沈府！ 沈姨娘上次就是说让我不要拘束来着！“

　　高坐一旁沈三夫人悟唇轻笑出声：“ 是是是、 姨娘说的！ 我们宛儿怎么舒服就怎么做是”

　　纪大人意欲说什么又轻轻摇头！可依稀嘴角带笑。奈何不了女儿。

　　还是旁边的七姨娘这时说话：“ 宛儿刚说十六日是吉日？“ 这七姨娘袁湘君乃是向北的生母。沈府上很分明的规矩是府上女眷一般不得进入正厅。平时便很少在外露面、细看脂肤细腻、柳黛弯眉。顾盼夕间活生生的大美人。倒是一句话提醒众人！。

　　沈向北早松开了钟离宛握着的腕子。细步向前轻咳一声“刚路上有位道观师傅说下月十六逢双仿是吉日。他说双逢连星宜婚宜娶！“ 钟离宛本嘴噘得老高还是身后和道” 恩、 对对对。！“　　“哦？“ 沈悟声开口语中甚是疑惑” 什么褂子师傅说的！“。

　　又找来那黄婆一看，那黄婆颌下一颗黑痣颠得众人眼花：“ 哎呀，真是！ 瞧我这老婆子、来来回回都看了怎的就忘了十六双星呢。婚娶就是双星的好”众人便不计较，心中大石已经放下，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如今的年份历年七十七年。先说说这玲珑坊沈府、坊中主营着锦缎玉帛、黄连珠饰。扬名甚远！ 有国中锦缎项梁之称。

　　早些年小巷总有说法当年先皇登基的时候国中景象一片荒凉。纵使那时的国皇平西反除外寇、再是兵权帷幄、放眼眼前百废待兴之状也是一筹莫展！ 那时恰是祈安沈庄、也就是如今的玲珑坊在京中摆米庄赠米方解国中一时！于是先皇御其“玲珑世坊“。

　　从那之后玲珑坊渐渐在京中有一席之地，到如今元前还是每年往着宫中御拱锦缎金帛！　　直到现今这玲珑坊已过百年历史。

　　沈老爷沈悟声依旧是大善人一个，每年开仓赠粮放米日子不再少数。真要提起这人不少人心服口服竖起大拇指、、 可更值得人记住的还是那人的好福气。沈府中沈悟声当家老爷，有妾室八房！ 个个聪颖美艳。其下共有六男四女！ 百姓叹其命好！

　　其实早时并不如此，那沈悟声年少时可一表人才！ 秉性潇洒士气毫不放在仕途之上，可那沈府老太君也不勉强，沈悟声愈发自在‘人生苦短、何不自在’。可是谁也想不到后来会会和那江湖有名的蜀绣夫人庄玉婉牵绊在一起 。

　　那蜀绣夫人那会蜀中绣庄二小姐。是享誉盛名的美人儿，相传一手蜀绣神乎其神！ 外人其实也没有见过庄玉婉、只饭后茶余间令众人感叹、叹那样的人才是真的有本事、过后不久沈悟声居然安安分分接管了家中产业。直至后来在商场之中可谓如鱼得水。

　　后来不久沈府便传出庄玉婉传出有了喜孕。那时旁人看着沈府这些年可是羡煞了双眼。可世人皆不知道那娇气美人是自幼身子骨虚，生产的时候遇到双生难产。

　　沈悟声倒是销声匿迹了一段时期，不久后沈老太君便张罗着府上再娶。有人说是沈悟声受到了刺激。过后或该感叹妾房个个貌美、 或聪颖。或叹息好好的一段佳缘、 奈何啊奈何。只是到了后来也就都不稀奇了

　　直到历年七十四年七月、 中旬的时候开始连下暴雨。百年不遇的瘟疫恒恣京中、再难逃劫难。沈府上原育有七子四女也就只剩下二女玉北、三子御北、四子向北、五子祈北六子承北　　玉北和御北正是前面说的正室夫人玉莞修难产之时保下的双子，一代明秀香消玉损之时全心为子却是心满意足在府上扬眉吐气。

　　如今府上那些个小公子却是不容小荐。先说说那御北将军，这可是值得一提的人物、朝中派去边关，卫边疆、叱恶寇人人心中称英雄！

　　四子向北也是如今在世子麾下御前陪读，世子视之如长兄

　　五子祈北如今舞勺之年。七岁起诗、八岁通读《史记》 。可十岁的时候居然玩起了算盘！ 深得沈悟声大赞的

　　　　只那承北嘤嘤孩童、 至于后来要怎么有志那当然是后话了。那如今尿床之事、逗鸟之事不提也罢！。

　　还有就是二女玉北、 乳名海棠。

　　晚晚一脸小媳妇摸样，双颊粉红、不情不愿。反观沈家二小姐、 这么小小的活动了一下反而是肤若凝脂、 巧笑依稀端坐铜镜前

　　前一刻她正被沈海棠摁在床上擎着手一动也不能动。海棠牙根磨得吱吱作响：“ 死晚晚、你说，以后还敢不敢作你家小姐。还要不要在我睡得正好的时候掀被子！”

　　窗台之上有暖暖的阳光倾洒下来，别是一番生气。上面有一只古灰色的狸猫儿正盘着身子在上面晒毛。许是受到氛围，眼睛懒懒的睁开，下一刻却心有灵犀地从雕花窗台上轻盈地跳下床榻来回窜走、尾巴边走边摇

　　海棠扭过头的时候正好就看到漓月撅着肥屁股滑稽献宝！ 实在是忍不住，抽出握着晚晚手腕的手捂嘴大笑，另一边伸腿则向着那猫儿一脚狠狠踹过去

　　晴晚翻白眼、 其实开始的时候若不是看在某些人的小脸颊都憋红了。自个儿才不会这样...偷袭偷袭偷袭。

　　“那是小姐你偷懒睡觉，晴晚走之前小姐明明答应了让沁丫头伺候马上起来的啊！” 没有被控制的脖子不服气的微微偏过去，配上一双快翻成鱼眼的眼睛那是、、、那是愤怒地表示她晴晚不听侯独裁

　　"你!!!"海棠知道这丫头的霸道劲。丫的总是在她脑袋上跳过来跳过去!今儿就是要和她拧，黑发顺着趴在刀刀身上的姿势倾肩而泻，好看的眉毛都快变成毛毛虫！却没有话说、装腔作势的生气。

　　不一会儿晴晚倒是心虚的眼睛瞟了一眼，只一下、对上海棠的眼睛！ 又转过去。可最后还是晚晚投降...“ 哎呀，小姐，是晚晚错了...” “ ....晚晚不该扰了小姐的美梦...”“...晚晚下次一定不敢了

　　好话好说玉北才顺着台阶下！ 作势从床上挪下去，可是等海棠转过身去了还是听见沈晴晚嘴嘀嘀咕咕别扭到不行。晴晚先是没想起来她家小姐是死拗的劲、谁别想制住。怕是僵下去不能到个头了

　　不过前者起身的时候却是嘴角弯弯。

　　坐在铜镜架前海棠才想起来今天好像真的是十六了，时间总是比人快。眼帘微垂着！ 晴晚用弯月桃木梳顺着手指轻柔的理顺垂下来的头发。挑开几撮散在胸前、再轻轻带上来发尾挽在发枕位置定好。手巧巧地就生出满月似的髻，挽在后脑上用朱钗束好。。

　　这是海棠上次听了府上戏子唱的那出<西厢记>之后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了那红绸戏子盘的髻。晴晚闲不住、找着话来说：“ 小姐、 下次你也不能这样。答应过晚晚的话就要算话！”

　　海棠坐着又唤来刚爬回雕花上的漓月。那臭猫掀开眼皮表情不甘情不愿她声音懒懒的，轻轻的“ 唔！ ”漓月还是不怎么听话地在她的腿上动。身子翻过来翻过去地找自己舒服的角度，海棠微垂着额就看着它动。看着一脸抢了它窝的不满意表情。等它盘着身子变成一个圆弧状舒坦了，手指轻轻搭上去浅浅的在脖子后面捏。 。

　　沈晴晚撇了撇嘴，看着漓月在玉北手指下舒服的眯眼缝、哼哼唧唧：“ 可是小姐你前两天不是说的除了漓月、晴晚就是你最重要的人吗？晴晚从小就跟着小姐、那小姐可也是在作弄晴晚，不把晴晚当回事呢！”。

　　海棠另一只手拿起妆台上的红玉镯子套上，怔忪竟没搭上话！依稀记是晴晚七岁那年被从江泽方向逃难过来的叔父送到了祈北沈府，那些年海棠身子是祈北一代出了名的病秧子，娘胎里受了疾治了好多年都没有治好。沈老君老婆子一个、孤傲！ 把海棠性子养的特别特别的孤寂。一直到后来到了上京、除了和胞兄稍稍亲些府上其他孩子都不怎么喜欢这个常年在病榻上的长姐。

　　可是她祖玛带着脏兮兮的晴晚来到她榻前的时候，她就那么看着董董的那双清澈的眼睛怎的就一眼喜欢上了呢。不知道晴晚以前叫什么名字，但可以肯定不是现在这个。问晴晚、 晴晚也说忘记了！ 但是祖玛和所有人都叫她晴晚！ 带一个归属的姓！ 这是这个时代的代表。

　　当日子真的如江水划过的时候、算算日子她跟在自个儿的身边快小十年时间了。说的话却始终不似这城中的口音，话里话间总掺了点祈北那边的呢哝！ 府中其他人不甚喜欢、 说是听着别扭。海棠倒是喜欢得紧、 听了这些年，越发是觉得亲切。

　　挽好发后晴晚似乎觉得不甚满意，打量好久弯下腰从屉子里拿出一根宝玉色的钗子往着髻间斜斜的插上、这才嘴角才噙上笑。衣衫拿的是年前是姨娘专门走到庄里新做的桃红色窄袖束腰裙，穿好后玉北爱不释手地轻轻抚着皱褶、腰间流线下来是荷叶广开裙、裙摆刚巧及地。外边白纱衫子垄着，一条青纱臂帛宛似垂到脚踝之际。 。

　　镜外人儿狠狠丢下那只狸猫儿，镜中重复着这一动作。轻提着裙边坐起来！ 腕中轻揽纱帛、且不得大幅度的敷上发际。铜镜中微显出的轮廓画出少女玲珑身形！

　　看着那剪影，侧身轻动、 那铜镜里的人儿竟也跟着动。海棠心情不觉就好起来了，嘴角开开：“ 晚晚，今儿手巧！”笑着笑着撩开脚就往门口跑去。。

　　沈晴晚顾不上收拾妆台赶紧跟上去。

　　阁楼上木板还是随着跑动嘎吱嘎吱的响，董董才转出门口、海棠竟立在楼梯口没走！ 那时候天空依旧阳光明媚、些微光顺着雕花孔子洒下来！ 沐浴在沈家二小姐的周围，、、

　　“ 晚晚，你曾是海棠最重要的亲人，以前、现在、 以后一辈子都亲"。

　　怔忪之后她就想眼角怎么有点湿润了呢。 。　　“漓月没你亲！“ 咯咯的笑声响遍北阁整个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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