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烟火

　　赵苏确实没空再想苏木，因为苏父病了。每个人都能体会那种感觉，那个曾经是你的天你的地为你支起一方天地的肩膀，你曾经以为永远强壮的靠山，倒下了，你的信念也会随之坍塌，你才会发现，那个你不愿承认而事实——父亲老了。
　　当拿到体检结果的那刹那，赵苏恨自己为什么能看懂上面的意思，如果自己不是学医的，看不懂，能不能暂时逃避一下呢。鼻咽癌虽然是一个很常见的疾病，可是再怎么常见，治疗手段再怎么成熟，它也是一种癌症，癌症都是致命的。从检查结果出来，到安排手术，不过是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那一个星期，赵苏觉得自己已经流干的眼泪又整整流了一个星期，每天趴在父亲的身上，就是一个劲地哭，无论苏父怎么劝怎么开导都没用，最后每次还是让周墨显直接把赵苏拉出去，别床的病人看都当看戏似的看着这家人。
　　反而苏父进手术室的那天，苏木不再哭了，一言不发的，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灵魂一般。在手术室外，没有任何交谈，赵母会偶尔烦躁的在门口踱着步子，但很快又坐了下来。苏木一直都是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却死死地抓着周墨显的手。周墨显觉得自己的手估计要废掉了，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陪着。
　　当医生笑眯眯地出来宣布说，手术很成功，就看未来3个月的化疗情况了，赵苏只是眼神闪了闪，也没有多激动，一旁的赵母却激动得哭了出来。在随后的一个月里，赵苏天天严格按照医生叮嘱照顾赵父，从出院到在家休养，定期陪着赵父去做化疗，赵苏一个月没有回学校，导师得知她的情况特别给她放了假。一个月之后，赵父情况有所稳定，赵苏才每个星期三天在学校，4天在家这么的两头两会跑。周墨显充当了每次旅途的免费司机，虽然赵苏每次都说没必要这么麻烦，周墨显也只是笑笑，可是每个星期3的下午都准时地等在赵苏的实验室门口，然后每个星期一的早上又准时把他送到实验室门口。
　　直到术后第三个月的复检，当医生宣布，癌细胞没有复发，手术清理地很成功，康复情况也很好，一直冷静的赵苏才又像突然灌满了水一般，抱着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啕大亏，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病情恶化了呢。
　　“这不是没事了么，怎么又哭了。”赵苏觉得自己很郁闷啊，到底谁是生病的人啊，为什么是自己在安慰别人啊。
　　“哇！小肚腩没有了，我的小肚腩没有了！”赵苏抱着父亲的肚子，以前老笑赵父不锻炼一身的腩肉，赵苏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父亲的肚腩上蹭来蹭去，术后的化疗以及对身体的创伤，使得赵父一下瘦了40斤，看得赵苏心疼死了。
　　“会长回来的。”赵父只能这么安慰着。
　　“没事了没事了”赵母也在一旁安慰着赵苏，她知道这孩子最紧张她爸爸了，之前一定压抑着，等3个月复检确定没复发的时候才放下的心吧。
　　“以前不是老说我胖么，现在多好啊。”赵父自我调侃，这也是减肥成功了啊。
　　“不好不好。”赵苏撒泼似地，仿佛这样就能把这3个月突如其来的打击担心绝望种种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就能发泄掉。
　　“我们先上车回家吧。”一旁的周墨显终于看不下去了，打断了赵苏的撒泼，虽然说医院本来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可是，他们依然被很多热心人士围观了。
　　“对，对，先回家。”赵父赵母也觉得丢脸，只想赶紧走人，而且这三个月来医院，真的来得腻味啊。
　　于是众人拉着还没有哭够的赵苏，迅速从群众的眼光中消失。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平静，但赵苏往家里的电话明显勤了，人回家的次数也保持在每两个星期一次，赵父说，这就是因祸得福吧，但一说完就后悔了，赵苏每次回忆起父亲生病时的种种，心就特别难受，眼睛就湿湿的，赵苏好哄赖哄才控制了一次洪水的泛滥。
　　时间很快来到了8月，学校已经放假，可是赵苏这种苦命的人，压根没有寒假暑假，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泡在实验室里。外面夏日炎炎，暖风熏得人昏昏欲睡，虽然实验室有空调，可是吹久了人总是病恹恹的无精打采。沉闷的中午，赵苏觉得自己都要睡着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母上大人。
　　“你是不是把去美国学校交换的机会给拒了？”母亲一开口就来气汹汹。
　　“啊？那不是好久前的事情了？”赵苏脑袋还有些糊涂，想想好像父亲生病期间确实有那么件事，感觉好遥远啊。当初参加申请的时候觉得就是随便试试，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不过她也是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父亲那样，她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昨天你导师不是又找你了么？”
　　“周墨显！”赵苏咬牙切齿，这消息知道的人好像只有昨天不小心通了一个电话的周墨显。
　　“要不是墨显，我们还不蒙在鼓里呢。”
　　“他怎么那么八卦啊！！”赵苏可有意见了，他明知道她爹妈从小就希望她怎么都能去美国转一圈，果然。
　　“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浪费，当年你爹和我没有这个机会，我们是多么期盼你能完成这个愿望啊。”赵母控诉着。
　　“母上，老爸这个情况，你让我怎么放心啊！”赵苏额头隐隐作痛。
　　“我来和她说”只听到赵父接过了手机，娓娓说道：“爸爸身体已经好了，爸爸妈妈都希望你能出去看看，不是说国外有多好，人生的经历总是丰富些的好。既然你导师还愿意给你机会，你就快答应下来。”
　　“我舍不得你！而且你这病一年内复发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赵苏有点激动。
　　“不会的，现在不是恢复得好好的，没事的。快和你导师说去。”赵父催促道。
　　“我不要！要去也不现在去！”赵苏抵死不从。
　　“哎……如果你不去，爸爸会很遗憾的，这机会多好啊，才去一年。要是你读博再出去，没个3、5年下不来，爸爸那时候才舍不得呢。”赵父语重心长的分析利害。
　　“爹哋……”赵苏梗咽，她一边担心父亲，一边又想达成父亲的心愿。
　　“苏苏，乖，爹哋没事的，爹哋还要去美国看你呢。”赵苏乐呵呵地说。
　　“嗯。”赵苏擦擦眼角，应承到。
　　“那快去找导师啊。”
　　“知道了。”赵苏最终还是妥协了。
　　但在找导师之前，赵苏发了一条满含愤怒的短信给周墨显：“混蛋，等着我回去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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