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尽百年

　　那天离开TS之前，安娜花了几分钟大致的交代了一下在TS工作需要知道的注意事项。最重要的就是保密协议。这一点也不让乐乐觉得意外，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每个人在社会上都是举足轻重，任何一点隐私的泄露都会让他们瞬间从云端跌落到尘埃之中，粉身碎骨消失的不着痕迹。若非是TS几十年来的卓越声誉，恐怕也不会有人冒这个险吧。
　　着装是另一个要求。这么家高级的公司，接待的都是何等人物。乐乐不禁想起了某人笔挺的衬衣领和剪裁合身的西装背心。在现在这个什么都嘻哈的时代，以乐乐的交际范围，着装这么考究的几乎都是妖怪了。乐乐回到出租屋里翻箱倒柜的捣腾着，想找两件像样的衣服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出来，鞋子更是清一色的平底，正发着愁，电话在床头推积如山的衣服里欢快地响起来了。一接听，里面卫小青欢欣雀跃的声音在一瞬间从电话里迸了出来.
　　“乐，你面的怎么样啊？”
　　“恩，被录取了。”
　　“哎呀，这可太好了，以后我们每天都可以见面了，真好。”C市晨报总部就和紫云大厦一条街上，前后就两站路的距离，这样他们俩将来就很容易见面了。乐乐静静地听着她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讲着各种有趣的事情和可笑的见闻，听她规划着她们将来可以去吃饭的时间，逛街的地点，还有她新办公室的布置。突然间，乐乐心里觉得酸酸的，眼角瞬地掉下一滴泪，不禁忍不住打断电话那头的滔滔不绝，哽咽着说道：“小青，你过来陪我吧，现在。”
　　第二天是周末，她们起了个大早，一路大街小巷的逛过去，瞬间就大包小包地提着了。半下午的时候，她们实在走不动了，坐在街心花园的一个花台上歇着气，突然乐乐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小摊，那里卖着烤红薯，正热气腾腾的冒着烟。乐乐想也不想，起身跑了过去，“老板，我要两个！”倒是惹的旁边的小青蹬大了眼睛，“程小姐，我没看错吧，你不是一直走高雅路线的么。想当初我在路边买的东西你一概不吃。你•••”，乐乐马上抢过话去，“所以我现在请你啊”。
　　她们慢慢在路边走着，剥着那一层褐色的皮，金黄程亮的肉热气腾腾，弥漫着香甜，乐乐低头看着，却动不了嘴咬下一口，整个人凝固在那里，突然转身抱着小青，用尽全身力气，放声大哭起来。倒是小青，仿佛早知道了什么，一句话不说轻轻拍着她的背，轻轻说，没事的，没事的，都会好的。

　　周一，早上八点，紫云大厦。
　　乐乐生怕上班第一天就迟到，天不亮就起床梳洗打扮，穿着那花了她一个月薪水的宝姿套装，准时出现在了TS会客大厅。安娜指引下乐乐安顿好办公室，交代好注意事项，然后说“今天上午没有面约，兰先生会晚点到，你在这里先看看资料，整理他接下来的安排然后给他review就好了。”乐乐点点头，目送安娜走出房间，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她在房间里四处踱着步，地毯很柔软，她踩着新买的高跟鞋，走在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左右张望，上下打量着，目光停留在书桌上的那一本翻开的书上。一个首席咨询师，会看什么样的书呢？她好奇地拿起，翻开封面 ，硕大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失恋的自我救赎。
　　乐乐又呆住了，这人怎么好像可以看穿人的心思，连看的书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我算是失恋了吗？我们开始过吗？可是如果从来没有过，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她心里一阵惆怅，惆怅到心痛。因为这个问题，也许连求证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兀地从背后响起，乐乐惊地转身，手中的书啪地一下掉到了地上。来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虽然是我的助理，可我好像还没授权你可以随意翻看我的东西”。
　　兰又庭一身灰呢长大衣，一尘不染，手里挽着刚脱下的驼色羊绒围巾，脚上的皮鞋光可鉴人。他俯身捡起书，翻过来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放回原处，然后边脱大衣变走向墙角的衣帽架。转身走到书桌后坐下，诚恳地望着她，“程小姐，我猜你现在可能有点小麻烦，我想我是可以帮忙的，而且你现在是我的助理，我可以酌情考虑打折。”他说的很认真，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但是乐乐却像被人说中了心事，猛地跳将开来：“我有事吗？我很健康，不管生理还是心理。不劳您费心。”转身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外间的座位，故作镇定地翻看着桌上的材料。
　　那人倒也没有恋战的意思，不慌不忙地跟将出来，说到：“如果没事那最好。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整理好我这个月的面约，好了拿来给我看。”然后头也不回地关了里间的门。这一下倒提醒了乐乐，里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是她现在的老板，是给了她这么高的薪资和待遇的老板。他不是家明，他们只见过两次，他没有必要为她自己这股子无名的怨气负上任何责任。是啊，谁能为这副心思负上责任呢。
　　乐乐翻开右手边的蓝色文件夹，目前所有的面约都在这里了。安娜交代过，她的个人笔记本还没有安装到位，所以暂时的资料先打印出纸质材料让她熟悉。兰又庭在TS有绝对的地位，所有的约见都会先送到他这里来过目，由他挑选出符合他要求的客户，剩下的再交给余下的咨询师去处理，助理再根据他的意见安排优先级和后续跟进的安排。但是据安娜说，没人知道他选择的标准是什么，历任助理没有一个可以完全符合他的要求，所以大多数时候这些约见都要先跟他review。虽然安娜并不指望乐乐能够达到兰先生的要求，但是还是让她先学着整理推荐，看看兰先生的反应如何再说。这点让乐乐很是感激。
　　翻开资料，乐乐不仅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名单太让人震撼了。里面每一个名字单独列出来都可以成为报纸的头版头条，涉猎之广，政商要人，社会名流，名媛千金都大名在列，地域上更是涵五洲，跨四海。原来心理咨询也可以做的这般有气势，这彻底颠覆了她之前对这个行业的有限的想象。
　　一页页的翻阅，就像一层层扒掉人的衣服，随说不上精光，但是也足够吊起人的胃口。上面并没有写太多详细的细节，但是试想想，若不是无路可走，若不是还想在溺水的深潭里多挣扎着呼吸一口空气，谁又会这般大费周折冒险透露自己的隐私呢。光鲜的背后，原来都是这么多的百孔千疮，有这么多人在心里有事情需要诉说，需要解脱，这么想想，失恋也不算什么大事情了呢吧。小青就常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原来是真的。正想着，乐乐突然看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苏可怡。天哪，她居然也来了！虽然她的电影大多过于文艺，乐乐看的并不多，但是光听她的名字已经是人尽皆知。这个苏可怡可是现在的当红炸子鸡，刚刚从嘎纳电影节捧回了金棕榈的最佳女主角，和地产神童莫越的恋情也是传的风风火火，上个月的八卦头条说莫越在她去法国之前已经向她求婚了。这么一个完美的人生，还有什么或缺的呢。乐乐脑海里突然闪过卫小青的声音：妙人和那个法国导演的第三者就是新晋的嘎纳影后。她不禁心生感叹，世界难道就这么小吗？虽然如此，妙人和这个苏可怡却实实在在不和自己有任何关系，别人的生活始终是别人的，埋头工作挣钱吃饭才是正事。这样自我安慰着，心头的怅然却也不知不觉的少了好几分。红尘俗世，原来每个人都备受煎熬。
　　按照安娜之前交代的大致原则，先来后到和各自档期的安排，乐乐排了一个大致的时间表格，每个人的平均都是一个小时左右，苏可怡的约见是昨天才电邮过来的，按道理，她理所当然的被排到了最后，那是下个月的中旬，而今天还是月初。
　　草稿大致排好过后，乐乐敲门而入，那人还在书桌后看书：
　　“兰先生，约见表我做好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么。”
　　兰又庭放下书，抬手拿起乐乐的表格，看了半晌过后说，“把苏可怡的提前到第一个，剩下的都推后”，乐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声音又在办公桌后响了起来：“不了，不用推后了，把剩下的都交给安娜处理吧，她知道怎么做。接下来这个月我只处理苏可怡这一个案子。”然后抬眼看她：“资料上有她的联系方式，你现在就打电话告诉她说，我明天就要见她。”乐乐试探着问道，“这样会不会太仓卒了一点？要不推到后天？”回答的声音很淡然：“你照做就好”。
　　乐乐回到座位忐忑地给对方挂了电话，没找到本人，只有对方的助手，没想到对方很快就答应了下来，说明天一定准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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