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尽百年

　　紫云大厦，108楼。TS 大厅。
　　电梯门已开，乐乐就被大厅的气势镇住了。一面七八米高的闪烁的珠帘覆着一个影壁垂直的映入眼帘，正对着影壁的是几对宽敞的纯白色欧式沙发；顺着影壁向后望去，通向二楼的是一个镶着透明玻璃扶手的旋转楼梯，几个房间都是紧闭着房门，面向楼梯走廊的一面。着大厅出乎意料地安静，场面并没有乐乐之前想象的那么人山人海，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各自坐在沙发里，神态各异，有的拿着手头的材料嘴里念念有词，有的坐在座位上东张西望，气氛反而显得更紧张了 。但是所有人清一色都是西装领带或者职业套装，乐乐不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行头，心里嘟囔着：面试函里面的着装要求不是说的是商务休闲装么，怎么大家都整的这么隆重。既来之，则安之，她索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玩起了自己的手机。
　　“嗨，小姐你好”
　　乐乐一回神，疑惑地问道，“你是？”
　　来人热情地说道：“我叫高山，南加州心理系毕业的，博士。这是我的资料”，然后忙不迭地递上厚厚一摞材料,殷勤地说,“说不定以后大家都是同事，还要请你多关照啊。”
　　乐乐礼貌地笑了笑，伸手接下了资料。
　　“我之前师从国内的杜汝惠教授，还在美高实习过两年，请问小姐你是？”
　　“哦，我嘛,” 正不知道怎么接下去的时候，多拉阿蒙救命般唱了起来，乐乐如捡到救命稻草般飞快地站起身，朝来人不好意思地点头示意，“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卫小青。小青当时和乐乐同班，是那种很爽朗又稍带点泼辣的女孩子，她们从高中入学第一天就被分到了一起，成了同桌，直到高二。她们一直都很要好。小青成绩不如乐乐，但是她的五官却更秀美，性格也泼辣外向，不管男生女生，她总是能有一副很讲义气的样子，让人不自觉的和她亲近，追求的男生也远远多过乐乐。可惜在高考的时候，小青发挥失常，加上底子本来就不好，落榜了，而乐乐如愿的考上了她的B大中文系。后来小青选择了复读，她们在第一年寒假的时候还经常见面。在那之后，小青考上了Q市的C大，结果毕业之后，居然也来到了C市工作，成了C市晨报做一个娱乐记者，每天为着各式各样的花边新闻跑地疲于奔命。乐乐常笑她说就是一小狗仔，还是母的，卫小青每次都很严肃地纠正道，我们是记者，记者！就算是跑龙套的，那也是演员。
　　电话里卫小青的声音就像除夕夜的爆竹一样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了，“美人儿，你看今天的花边头条没？”
　　程乐乐没好气地捂着嘴压低声音说：”我说姐，我今儿面试呢！你没事别拿那些破事烦我。再说，我什么时候还需要看报纸啊，还没买呢您就给我现场直播了。”
　　要平时，卫小青在电话那头早就笑的尾巴上天了，可今天她倒是没点玩笑地意思，“今天的娱乐头条说，林妙人和那个法国导演分手了！”
　　乐乐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电话那头好像还没停的意思：”你知道为什么吗，好像也是因为第三者，好像还是新近的嘎纳影后。叫那个什么来着。哎呀，你看我着记性，昨天半夜我光顾这排版了，内容看的不仔细，就给忘了。”听乐乐这边半天没反应，卫小青电话那头急了：“哎，我说，你在听吗？”
　　乐乐匆匆忙忙地恩了一声：“我正忙呢，待会打给你”，然后就支支吾吾地挂了电话，一时间怅然所失。
　　这时一个看似工作人员的年轻小姐优雅地走到她旁边，“请问是程乐乐小姐吗？”乐乐木然地点点头，“您的面试在五分钟之后，地点在二楼走廊最里间，请做好准备。”
　　乐乐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二楼最里间的办公室门口，心里还想着刚才卫小青说的话，思绪像一缕烟，被风吹得七零八散，脚步变的轻飘飘，步子也慢下来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突然打开了。高山拉长着脸走了出来，右手从额头向脑后抹过去，意味深长地看了乐乐一眼，“祝你好运。”乐乐抿嘴笑笑，没开口，只朝他轻轻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然后推门而入。
　　开门看到的，只是个普通的小办公室，一看就知道是为助理或者秘书之类准备的。比起楼下大厅的设计，不算豪华，但是桌椅陈设都很精致。乐乐暗想，如果我通过了面试，以后会不会就坐这里呢。她想着，来到里间的那个门，门是虚掩着的，轻轻敲了敲，没有回应，乐乐轻轻推了推，探头探脑地走了进去。
　　里间是很有气质的一个房间。对的，有气质，乐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与大厅完全不同的是，整个房间是明清时期的中式风格。房间长十米左右，房门拦腰而开，左边是几个中式的沙发围成的一个小型的会客区域，深色的木质镂空雕花配上洁白的海绵垫，少了点传统纯中式的肃穆和冰冷，地上是大红底的绣花地毯，一看就是做工精良价格不菲；背后的墙面是明黄彩绘描金的壁纸，再随意地挂了两幅字画，上面写了什么是乐乐只能大概的看懂几个字。回头看右边，几扇镂空雕花木屏风把左右两边自然分区。正对屏风后面的是一套深色漆雕花办公桌椅，桌椅背后一排高高的博古架，乐乐迅速瞄了一眼，上面的书的厚度最薄的估计也比她这辈子读得最厚的书厚的多。博古架旁边的角落里有一个深色的木质花几，看上去只比乐乐矮一个头，上面端端的放着一盆兰草，青青的绿色，淡黄的叶边，衬着幽幽的青花瓷盆，茂茂密密地随意的垂下枝叶，袅袅娜娜，几乎触地，。
　　整个房间从骨子里透着强烈的书卷气，乐乐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浓郁的中式风格装修和那么多精雕细刻的木作，脑子里不知怎么的不禁突然想起了以前外婆家的那架老式的雕花黑漆大床，心里唯一能给的一句评价就是，应该都是实木的吧。
　　“是黄花梨。”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乐乐不禁一惊猛的转过头来，这才发现进门旁边的沙发上上面斜靠着一个人，衬衣西背，黑丝眼镜，正低头看书。
　　乐乐迅速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没别人。
　　“你觉得还会有别人吗？”说话的人头也没抬。
　　乐乐窘到了，脑瓜子迅速旋转着该怎么开口应话。那人却自顾自的站起来，正眼都没看她一下，径直走向办公桌，放下书，用指尖轻轻的摩挲着桌面，缓缓地说道“这是海南吊罗山的品种。你看着纹路和色泽，多美，难怪明清的文人喜欢。这一套是三百多年前传下的，找到这么完整的可不容易。”乐乐咽了口唾沫，果然很有品位。在她有限的个人时间里，古董家具是她从未涉猎的范畴之一，正思忖着这个话题怎么接下去，那边的人突然回身一转，直直的望着她： “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公司？”
　　唉，是不是思维不够跳跃就不能做心理研究啊。乐乐的方寸似乎在一瞬间被打乱了，这是面试最常见的问题之一了，但是霎那间之前准备好的忘记得一干二净。乐乐不禁憋红了脸，低头半晌，深吸口气如口号般喊出“工资高，待遇好。”话一出口，立马后悔了，这个回答太功利了，虽然是真话，但是却太赤裸裸。
　　那人嘴角微微一扬，“直白点也没什么不好。”
　　转而又问，“你凭什么觉得我应该录用你呢”
　　“我能吃苦耐劳，态度端正，学习能力强•••”.又是一段口号。
　　那人眉眼戏谑的看着她，“如果我不用你你怎么办？”
　　这次乐乐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再找呗，双向选择嘛。”
　　这次轮到对方语塞了，沉默的一分钟。半晌过后，那人抬起头，挥了挥手，“你出去吧。”在那一瞬间，乐乐看到了他右手中指上镶着的鱼肚白的石头的一个戒指，想到了今早，心生好奇却也不好开口细问。转念一想，反正也没戏了，他带什么戒指跟我什么关系，又不会说因为大家有缘都在一个咖啡店喝过咖啡就可以破格录取。乐乐心想难怪高山出门的时候那么幽怨，我这叫死得其所，他肯定就觉得不值了，心下暗叹，自己实在不自量力，别的没有，只可惜了一个早晨的懒觉了；不知道现在出门还能买到今天C市的晨报么，招聘信息最多，价格又低，性价比最高的就属它了，说不定白天还能有时间走两场面试呢。只剩两步路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你下周一就来上班吧。”
　　乐乐无限惊喜的回头，但是一瞬间马上她又不敢相信这从天而将的馅饼，想想连高山这样的人都没被看上，她又是何德何能被何方神圣保佑才有这个机会呢，甚至怀疑难道对方是看上了自己别的什么。她相信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怀疑大过惊喜，“你确定？”。那人又坐回到了书桌后，拿起了刚才的那本书，头也不抬的说道，“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顿了顿，又说“出去找安娜，剩下的她都会告诉你的。”然后就再不说一句话了。乐乐不再接话，心想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个好消息，就算有什么事情，也等有了再说。这就是程乐乐。
　　她识趣的轻轻退出房间，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才注意到门上的名牌。
　　TS首席咨询师，兰又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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