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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若即
顾以牧恍惚的在喷泉池边一圈圈的转,不知在找些什么,只知道,他永远找不到,那曾经拥有的东西,失去了,就是永远的遗失…
他突然变得很惶急,像是在剜心出来,用钝刀一刀一刀的切,痉挛、窒息、痛苦…猛地一头撞向池边的假山上,喷泉池里的水溅了一身,额角一片淤青,可心底的那种痛还在汨汨加剧,缓解不了,他不停地撞,脑袋里一阵阵混乱,完全失去了意识…
“少爷,求你了,别这样…少爷!”
“阿牧…”
“少爷…”
不断的有人靠近,欲上前去拦住他。水花四溅,额角已经殷红,动作却愈加疯狂,不需要,他不需要任何人,满腔的痛楚和绝望淹溺了他,他疯了…
呼叫声,哭喊声,咆哮声,充斥着,他疯狂地抱着脑袋,小时候的欢笑,漫天的血海,妈妈的疯态漠然,冰凉的家,无尽的鄙夷厌恶…脑海翻江倒海般的汹涌,他快爆炸了…
猛地,身子一颤,顾以牧后背贴上了温热,他被人紧紧抱住,早已失去自我,他下意识的挣扎,甩掉束缚,甩掉…一切都是让他厌恶,厌恶,厌恶…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了,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好不好?”身后的她,带着哭腔,喑哑的声音心疼地哭泣着。
顾以牧呆了一呆,动作缓了下来,视线呆滞。
陆管家和宗琳在池边默默含泪,水珠湿了大半截身子。而池塘里,顾以牧被女子抱着,静静的立着,一时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半响,顾以牧呆滞的眼珠转了转,下意识的朝顾宅大门口望去,突然,他眼睛亮了亮,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倾,想要向那里靠近。
旁人微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皆是一愣。
顾以牧掰开搂在腰间的那双手,双目清亮而坚定,一步一步的走过水池,上岸,踏过亦长亦短的廊道,走向那个清瘦的身影。
池塘里站着的女子瑟瑟发抖,还留着他的温度的双手紧握成拳,面部扭曲畸形,视线似箭一般射向门口,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来,童话!
“少夫人…”宗琳忍不住一把握住陆管家的手,眼里潜着的泪一下子掉了出来。陆管家回握,面上虽没多大表情,全身却颤抖着,显露着她此刻的激动。
顾以牧全身湿透,头发还滴着水珠,额角的伤口顺着水珠滴滴划过脸颊下-流,却丝毫不影响他看她,走向她的目标,一时间,他的精神又回来了。
童话站在硕大的门柱前,更显得她的身形单薄而孱弱。脸色苍白,唇色惨灰,发丝凌乱,整个人憔悴的不像样子,唯一还有生气的,便是那双眼睛,和顾以牧一样的清亮跳动。
他看着她,她望着他。没有说话。
就这样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顾以牧突然笑了,笑着笑着,身子一软,双眼轻轻闭上,直直扑向童话,似是床就在面前,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睡一觉。
——
顾以牧再次醒来,天暗着,大概是晚上。
他侧头左右看了看,安安静静的,灯没开,窗帘有一搭没一搭的被夜风吹着,屋子里很凉,他的被窝里一点都不暖和,睡意全无…没有一丝丝人气,烦躁之意骤起,他一掀被子,猛地坐起,孤寂凄凉袭上全身,她不在……
“你醒了?”灯突然亮起,“还累不累?要是累的话,再睡一会儿吧,现在正好是晚上,呃,对了,饿不饿?你都睡了两天两…”
“她呢?她在哪?”顾以牧不耐烦的打断,孩子气的蹙眉。
童谣的笑顿时僵住,手上动作一缓,“她,她去医院了。”
“她怎么了?”顾以牧猛地站起来,脸色刹那间变得更难看。
“……”半响,童谣轻嗤,“她是去看外公。”
顾以牧愣愣,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脚上还是一双拖鞋。
“顾以牧!你就这么在乎她,这么践踏我的心吗?顾以牧,你站住……”童谣瘫坐在地上,无声的泪从眼角缓缓流出,凉夜入梦,风干了一次次的水汽…
夜风习习,顾以牧飞快的驾车往医院奔去,他按捺不住自己那颗跳得飞快的心,连连闯了一路红灯,急速的开车,也挡不住心跳疯狂的节拍,整个人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火急火燎的。
11楼。
顺风顺水的就找到了那个病房,一点不吃力。她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陪着外公。
顾以牧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自己激动不已的情绪,正要推门,门内却传来她的声音。
“你不要进来!”
“……”顾以牧的手僵在半空,惊讶又好奇,“童话,你…”
“我说了,你不许进来。”声音近在咫尺,只隔了一扇门而已。
她就在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可她,她是什么意思?顾以牧愣了半响,把手轻轻按在门板上,沙哑着嗓子轻笑,“我,我不会伤害你…”
门内没有动静,只隐隐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童话,你开门,我,我想看看你…”
“顾以牧,你走吧。”
“你是在怪我吗?怪我妈害死了你最心爱的人,怪我纵容,怪我差点害死你,怪我害了你外公,怪我破坏了你温馨的家,怪我毁了你一辈子是不是,是不是?”顾以牧猛地血红了双眼,中魔了般嘶吼。
“…”
“承认了吧,你早就是这么想的是不是,我是你的仇人,拆散了你和顾以致,破坏了你美满的家庭,害你家破人亡,你恨死我了,是吧,现在,我已经无法控制你的家人,无法威胁你,强迫你,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你就开始反抗了?童话,好,你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
“…”
良久,良久。
本就安静的医院廊道里,夜里更是静谧无声于此刻。病房门内的女子蜷缩在门边,背脊挺得笔直靠在门板上,身子却在不住的发抖,她搂着自己的膝盖,脸深埋在双膝间,一只手被死死的含在嘴里,两排整齐的血牙印嵌刻在手背上,一阵阵猩甜和着咸咸的液体流进嘴里,被狠狠的咽下,那是世界上最难受的味道,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她坐在地上太久,冰凉的地板不可能比她的心,比此刻冰凉的夜晚,所有冷冷的事物,都蔓延着她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和无助,终结着她的希望和温暖。
她想动一动。可是,不可以。不,是不能。她全身像是被零下四五十度的冰雪给冻住,一点知觉,麻木,疼痛,任何感官的知觉,都没有。她甚至现在就是一座冰雕。
怎,怎么回事?
她想靠近外公,哪怕只是和活死人一样的外公说说话,也可以弥满她内心的殇,可,她动不了。
顾以牧……
他早走了吧,他会恨死她,再也不想看到她。是她,没有帮他照顾好妈妈,没有为他留住在这个世界上几近唯一的亲人,最亲最亲的亲人,他恨她,是啊,她都恨她自己,一直想要拯救,想要保护,想要制止,可到最后,谁也没守住,还连累了那么多人痛苦,她还有什么理由,什么资格再去面对…
真是个窝囊废!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童话…
“童话?”
门猛地被撞了一下,童话明显感觉门外有人,而那人,也靠着门板,和她,背靠背。
“你说话…就算你要我走,那你再说一次,我,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
“你要是再不说,我就闯进来了。”
“我数三下。一…”
童话心向上提了提,可是身体动不了,她吓得一身冷汗,正要出声让他快走,只听他已经破门而入,嘴里还喊着,“三…”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她被那阵力道如同木桩移到了角落,一道黑影大步跨进来,直奔病床,一双即使在黑夜里也明亮的眸子在屋内搜索一圈,最后,终于,望见了在角落里一动不能动的她。
童话大气不敢出,石雕般僵硬的身子依旧低垂着头,双眼却正好盯着他的方向,不偏不倚。她想转移视线,那宝石般晶亮的眸子此刻如狩猎的豹子,死死的盯着她…
“怎么?你以为不说话,不出声,不理我,我就会称了你的心,乖乖的走了?”他逼近她,四目相对甚近,他温热的气息萦绕了她的全身,刹那间变得温暖起来,而他却愈来愈冷冽,“童话,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会选你吗?你想知道吗?可惜,我偏不告诉你,我偏不称你的心,你要我走?不,可,能!”
他俯下身,与她对视。如此近距离,童话对着他那双深而亮的眸子,呼吸窒了窒,第一次,和他相视如此之久。
顾以牧突然笑了,紧捏住她的下巴,被她的冰冷所触,略微诧异,随即而逝,“你长本事了,居然不怕我了?你果然深藏不露,卧虎藏龙?”
童话睫毛动了动,想是夜风拂的。
顾以牧望着她,她看似平静无奇的回望他。突然,顾以牧身子一倾,童话还来不及反应,面前一黯:多么自然……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落在她的唇上。
他轻轻的在她的唇上丝丝辗转。像是对待最珍稀的宝贝,只是轻触,并不强取直夺。她浑然不动,甚至连眼泪也没有。顾以牧好奇了。
这样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顾以牧似舍不舍的离开她的唇,却没离开她的身子,仔仔细细的看她,眉眼,脸颊,鼻尖,甚至头发丝……
他搂着她,还是一身冰凉。他下意识的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给她温暖。
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她还是不反抗,任由他抱着搂着。这下,顾以牧更好奇了。
好奇的同时,带着丁点儿的满足。
像是一个死刑犯在为他最后一顿的美餐而庆喜。
童话不想说话。她突然想,要是她是一个哑巴,该多好?
言语在世界上,有时候真的很多余。就像此刻,她要说些什么吗,她该说些什么吗,那要说什么?她和顾以牧,该说什么?
沉默,是最好的语言。况且,她现在,除了沉默,还静止,上天安排如此,她,便在此刻安静最好,当她死了吧。
“你干嘛不打我,不骂我?”
童话想笑,顾以牧孩子气起来也真是的,她干嘛打他骂他。
“童话,你是不是病了?”
你才病了,我好得很!
“童话,童话,童话……”
叫那么多遍,有意思吗?
zZzZzZzZzZ……
zZzZzZzZzZ……
童话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猛地坐起身来,冷汗都流出来了……
第一,她没有睡在地上,说明顾以牧还算有点良心。
第二,她睡的床,是她第一次睡,这是顾以牧的床。
第三,睡顾以牧的床不奇怪,可是,睡在他胳膊上,和他同床共枕,那就太诡异了!!!
顾以牧揉着腥松的睡眼,望着一脸吃了大便似的表情的童话,大好的心情突然阴恻恻起来,“干什么,一大早就这么个脸色……”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童话很认真的问,可以动真是舒坦。
“你不在这里,那该在哪里?”顾以牧枕着脑袋,好整以暇的斜睨着她。
童话懒得跟他绕来绕去,直接蹦下床,就往外走,好女不跟男斗。
“喂,你去哪?”
“跟你没关系。”
“童话!”
“顾以牧,我们…”
“住口,你走,走走走,我不想看见你,有多远走多远!”顾以牧一把扯过被子捂住脑袋,黑暗里,他迅速垮下脸,弥漫成灾的悲伤浮上,不要说出来,不要说…
童话望着那团拱起的被子,转过头去,紧紧闭上眼,却还是有水漏出来…顾以牧,我们……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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