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负效应

　　韩絮朝天叹了口伤感的气，叹息在寒风中凝成雪白的雾气飘散开去。夜色明朗，辰兴街上的热闹已经落幕，反倒是小楼公寓里时常传出些嬉笑或是吵闹的声音。韩絮一眼就看见自己家的窗台，橙黄色的灯光从里面柔柔地倾泻出来，和别的人家没有什么不同。
　　打开家门，罗密欧兴奋地迎上来，莫思宸懒洋洋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了……”
　　韩絮淡淡地：“楼下麻辣烫还开着呢，你怎么不去那吃点？”
　　“天那么冷，我才不要下楼呢。而且，还是你做的饭比较好吃。”莫思宸穿着大睡袍懒懒散散地飘过来，对着韩絮的购物袋嗅了嗅，“今天吃什么？”
　　“你是狗啊？说你是狗太侮辱狗了。”
　　莫思宸懒得反驳，在餐桌旁坐着等，问道：“哎，你工作找到了吗？”
　　“唔，嗯。”
　　莫思宸兴高采烈地：“是不是有了工作就可以多买点零食了？”
　　“你这吃货！迟早胖死你！得糖尿病死了得了！再说了，你这商业精英干嘛老让我养着？交抚养费！零食费！水费电费房租费！拿钱来！”
　　莫思宸扒拉着购物袋里的东西，“我的账号全给林邵安冻结了，现在半分钱都没有，不是跟你说过了么？”
　　“什么？哪有跟我说过！”
　　“真的有，就是辞职那天，我在车上跟你说的。”
　　韩絮一阵晕眩，那天在车上，韩絮心里想的全是回家怎么做一餐丰富的晚餐让寄生虫开心开心，还有以后要那什么供应寄生虫的零食费,基本上对于莫思宸的话他一直处于无理解点头状态，只记得寄生虫最后笑得像朵太阳花一样灿烂地说了一句，韩絮你真好。
　　韩絮想拿不粘锅拍扁这只长张脸皮不长肉寄生虫，哪有正常人类能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这么心安理得地吃别人的住别人的还拿别人当奴才用的？
　　“韩絮，煎鱼要焦了。”莫思宸好心地提醒。
　　韩絮头疼得不行，把煎鱼的火开得更大，“老子今天就想吃焦的！”
　　莫思宸看着盘里黑乎乎的鱼状物可怜巴巴地，“不是说你想吃焦的么！为什么焦的全在我这？！”
　　“怎么样？不满意？不满意自己做！”
　　莫思宸把筷子往鱼肉里用力一戳，怒道：“谁说不满意了？我他妈还就喜欢吃焦的！”说完戳起黑鱼肉往嘴里送，嚼了一口表情难受得跟喝中药一样。
　　韩絮头大，把自己的盘子推到莫思宸面前，“算了吧你，娇生惯养的，吃这个吧。”
　　莫思宸愤愤地把盘子退回来，“不要！太生了！”
　　韩絮也怒，“你吃不吃？”
　　“不吃！”
　　“你不吃我吃。”
　　“什么？我两天没吃零食了！你还抢我的鱼，还给我！”莫思宸抢回鱼，对韩絮做了个威慑的表情。
　　韩絮看着莫思宸毫不注意形象地吃东西，暗觉好笑，觉得莫思宸就跟十二岁小孩一样好骗。
　　“笑什么？”莫思宸被看得发毛，恶狠狠地瞪回去。
　　“我就是在想，你以前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嗯……韩絮。”
　　“嗯？”
　　“我想吃雪糕。”
　　韩絮怒号：“大冬天的吃什么雪糕！”
　　莫思宸咬着筷子一副不吃雪糕就要暴毙的模样，“但是……就是想吃嘛。”
　　“自己买！”
　　“外面好冷的……”两眼水汪汪。
　　“知道冷还吃雪糕！你冷我不冷啊……”韩絮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起身穿上大衣出门。
　　莫思宸笑得像小孩，韩絮咕咕哝哝地出门，莫思宸突然叫道：“韩絮。”
　　“又干嘛？”
　　莫思宸犹豫了一下，道：“要巧克力味的。”
　　韩絮摔门出去了。
　　莫思宸轻呼一口气，有点心悸地暗自想，自己刚才是想说什么？
　　韩絮拎着雪糕回来的时候，莫思宸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韩絮心里升起一种把他打成脑震荡扔到街上的冲动，纠结了半天，最后只是拿一张被子盖在莫思宸身上。

　　韩絮的新工作是熊大棋介绍的，在大学同时当篮球队和网球队的陪练。
　　“介绍一下，这位是韩教练，大家好好交流交流，别看他这样，以前可是我们学校篮球队主力哪，大家好好练，我去接接我妹妹。”熊大棋把韩絮往前推了推，篮球队的众人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韩絮，看得韩絮浑身不自在。
　　“咳，大家看我干嘛？拿球拿球！你们主力是谁？跟我玩玩花式过人。”
　　“教练，我们不玩街头篮球。”
　　韩絮骂道：“什么街头不街头的！打比赛不需要赏心悦目吗？篮球玩的是什么？玩的就是好看！没有花样怎么让女生们尖叫啊？不会三种过人方法的给我做100个俯卧撑！”
　　熊小琴的脸被冷风吹得红彤彤的，来到篮球场时看到篮球队全军覆没趴在胶木地板上哀嚎连天，“小琴姐……活不了了，救命啊……”
　　“才做了80个！继续做！别偷懒！这点力气还想打篮球？回家拍皮球去吧！”韩絮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絮哥。”
　　“小琴，今不用上班？”韩絮捋了捋乱发，笑得像个阳光男孩。
　　“到午饭时间了，我来给哥哥送午饭，顺便也带了你的。”
　　“猪扒饭，还有烤翅！小琴你最好了，人间还是好人多啊！唔唔，好吃。”韩絮拿矿泉水洗了洗手，拿起烤翅就啃起来。
　　熊小琴笑道：“你悠着点，都老大不小了，还跟个小孩似的。喏，都沾衣服上了。”
　　“哪里哪里？”韩絮举着烤翅往身上看，熊小琴拿出纸巾，帮韩絮把胸口上沾的酱擦掉。
　　众篮球队员起哄地发出“吁”声。
　　熊大棋一副感慨模样道：“小絮，我真为你们高兴……”
　　小琴嗔道：“哥！”韩絮看熊小琴有点害羞的侧脸，玩心大起，手揽上熊小琴的肩膀，怪笑道：“小子们，告诉你们，以后找媳妇，就要找你们小琴姐这样的，又漂亮又体贴，就是有时暴力了点……”
　　熊小琴拿手肘拱了韩絮一下，韩絮捂着胸口直喊女侠饶命。
　　一篮球队员突然说：“教练，那边有个帅哥在看我们。”
　　韩絮往背后看了一眼，懵了一下。
　　寄生虫？他怎么来了？
　　莫思宸穿着得体的便装，整个人脱去了在家的懒散状，让人有种惊艳的感觉。
　　韩絮放开小琴，道了声“我去看看”就向莫思宸跑去。
　　“寄生虫终于舍得脱下厚厚的茧，化身变成蝴蝶了？”韩絮一身大学生模样的运动服，笑得一脸阳光。
　　莫思宸无力地扯扯嘴角，“我怕你不习惯，来看看你。”
　　韩絮笑得爽朗，“我就是最软的橡皮泥，往哪塞都行，没事。你吃饭了么？小琴给我带了饭，你要不要一起来吃？”
　　莫思宸的脸色更难看，但还是努力地笑笑说：“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
　　“哦，”韩絮仔细观察了莫思宸一会说：“你脸色有点难看，穿少了吧，你等着。”
　　莫思宸还没来得及说话，韩絮又跑回场地，拿着一件外套跑了回来。
　　“喏，给你。”
　　莫思宸看韩絮的眼神有点复杂，他接过衣服没说话便扭头走了。
　　“谁啊？”熊大棋问。
　　韩絮有点心虚，道：“没，就原来公司一朋友。”
　　熊小琴笑道：“你那朋友挺帅的嘛，给我介绍介绍。”
　　韩絮刮了一下熊小琴的鼻子，“小贪心鬼。”

　　韩絮打了一天球畅快淋漓地回家，在超市给莫思宸买了一星期份的零食，回到家莫思宸却不在。
　　“好不容易换上衣服了，出去玩玩也挺好。”
　　时钟敲过十一点，韩絮望着一桌冷菜冷饭头皮有点发麻。
　　这寄生虫大半夜的还不回来，不会被人打劫了吧？不，他身上连一百块都没有，难道被劫色了？还是说太久没出门迷路了？
　　自己把寄生虫喂得这么胖，被人割了肉去卖那岂不是亏死了？
　　韩絮当机立断，抓起大衣就出门去了。
　　十二点，A座1/2层。
　　“挂电话了么？”吴筱凡问。
　　“电话！我给忘了！”韩絮掏出手机。
　　“喂？”居然通了！韩絮气得想拿手机往头上撞。
　　“莫思宸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现在在哪呢？赶紧给我回家！”
　　“我今晚不回去了。”莫思宸冷冷道，接着挂断了电话。
　　韩絮望着发出忙音的手机，有种被奇怪的落寞感。
　　吴筱凡自觉地递上酒杯，“节哀顺变。”
　　韩絮有点懵，“是他不想回来了，害我还担心这么久。”
　　“他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了，你还设门禁也太不厚道了吧？养小白脸也不是这么养的啊。”
　　韩絮默默地喝酒，安静地连喝了三四杯，吴筱凡终于忍不住了，夺过酒杯。
　　“你玩什么深沉？天下间像我这么敬业的酒保哪找啊？听你抱怨还替你赊账，趁有这个机会赶紧抱怨吧。”
　　韩絮空腹灌了几倍烈酒，目光已经有点涣散了，晕晕忽忽地道：“我的家太小，已经关不住他了。说到底，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吴筱凡，我想我只是脑子有点进水。”
　　吴筱凡摇摇头，“不是有点进水，你的脑子早就泡在水里了。”
　　林邵安走进酒吧，一眼就看见韩絮醉醺醺地趴在吧台上，面目清秀的酒保正在他脸上用油水笔画着什么。
　　林邵安被劣质烟的味道呛得难受，皱皱眉头朝韩絮走去。
　　“韩絮。”他推了推醉成死猪一样的人。
　　韩絮摆了摆手，撞翻了酒杯，“你走吧，老子给你批放行条，滚回你的世界去，老子有罗密欧就过得很好了，才不稀罕你们这些衣冠禽兽……”
　　林邵安被酒水洒了一身，冷冷地接过吴筱凡的手巾擦干净，用力抬起韩絮的头。
　　韩絮被他的大动作惊醒，难受至极，一拳向林邵安挥去，林邵安一把拉住韩絮的醉拳，道：“韩絮，我们做个交易。”
　　韩絮好不容易认清了眼前的人，醉醺醺地笑：“林总好，好就不见了，别来无恙？老婆和女儿都安好吧？”
　　林邵安皮笑肉不笑，“很好，谢谢关心。”
　　“鬼才关心你，这都听不出来，活该被甩。”韩絮呵呵地傻笑。
　　林邵安脸一阴，对吴筱凡道：“给我一杯冰水。”
　　吴筱凡耸了耸肩，递上一杯温水，林邵安看向他，吴筱凡无奈地说：“大冬天的，冰水有点过分吧。”
　　林邵安拿起温水泼了韩絮一脸。
　　韩絮顿时醒了一半，反应过来后怒火中烧：“你丫被狗咬了在这发什么疯？你不爽他你去找他啊！你们闹别扭关我什么事？吴筱凡，给我拿杯开水来。”
　　吴筱凡递上一杯温水，“大冬天的，开水有点过分吧。”
　　韩絮端起杯子，往自己脸上一泼，把吴筱凡和林邵安都吓了一跳。
　　韩絮甩甩头，清醒过来，“林邵安，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小民我要回家了。吴筱凡，酒账记在他头上。”
　　吴筱凡把账单往林邵安面前一推，笑眯眯道：“新顾客八点八折哦。”
　　林邵安追上韩絮，“思宸在哪里？”
　　“不知道，他走了。”
　　“我不信。”
　　韩絮摊摊手，“哎，当老百姓真难，说个真话还没人信。”
　　林邵安说：“既然你不在乎他，把他还给我，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韩絮笑得灿烂，“真的什么都能给？”
　　“对。”
　　“我就要他，你能给么？”
　　林邵安杵在原地，韩絮冷眼看他，说：“你要是真的在乎他，就自己去找他，把他带回家关好了，别人他再出来祸害别人。”说完，扭头走了。
　　韩絮甩掉林邵安后还是不想回家，冷风打在脸上像鞭子一样，夜寒刺骨，韩絮从一间酒吧转战另一间酒吧，最后瘫在吧台上哼哼唧唧地要酒喝。
　　一杯牛奶放在自己面前，韩絮短暂地窒息了一下，猛然抬头，面前却是一个妖艳的陌生女人，顿时浓烈的失望和寂寞涌上来。
　　“能请你喝一杯么？”她轻笑着说。
　　韩絮苦笑起来，举起牛奶一饮而尽，“好酒。”

　　莫思宸在外面游荡了一晚，最后误打误撞在超市遇见了高中同学，结果跟他回了家。
　　“那个头脑简单神经错乱迟钝脑残的笨蛋！脑子被虫子蛀了吧！没见过这么笨的人！你说对不对啊，程澄。”
　　“嗯。”程澄微笑着给莫思宸倒了杯果汁。
　　“果汁？你没搞错吧，你以为你现在十岁啊？还喝果汁？”
　　“那你想喝什么？”程澄温和地问。
　　莫思宸咕咕囔囔，“至少也得是牛奶吧。”
　　程澄笑得更欢，“牛奶？你以前最讨厌喝牛奶。”
　　“现在喜欢了不行吗？怎么这么多话，你这庸医。”
　　程澄不置可否地笑笑，给他换了杯牛奶。
　　莫思宸突然一脸紧张地问：“他会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女孩？”
　　程澄说：“我只是个医生，又不是占卜师，我怎么知道。但是有一个方法能告诉你。”
　　“什么方法？”
　　程澄笑道：“去问他。”
　　莫思宸晕菜，“真是多谢提醒了……”
　　“有的东西，你不说，他不说，就错过了。”
　　“但他是直的……”
　　程澄端起牛奶杯，“你为他变得爱喝牛奶，他也会为你改变的。”

　　结果早上莫思宸回到韩絮家却看到了这样的景象：从门口到卧室，衣服铺了一路，仔细辨认之下，是以鞋子、大衣、裤子、内衣、底裤的模式递进。
　　莫思宸阴沉着脸打开卧室门，里面一片春光乍泄。
　　线条丰满的女子像八爪鱼一样缠在韩絮身上，屋里酒味弥漫，一派旖旎之景。
　　莫思宸刚买的热牛奶啪唧一声摔在地上，女子听见声响，不舒服地扭了扭醒来了，看见门口站着个凶神恶煞的人，惊得缩回被子里。
　　“喂喂喂，那人是谁啊？”女子在韩絮背上猛拍。
　　韩絮哼哼两声挪了挪继续睡，女子大怒，使劲拧了韩絮一下。
　　韩絮嗷嗷一声起来，“寄生虫我告诉你你再虐待我我不给你买吃的了……”揉揉惺忪睡眼，看清身旁的人怪异的表情。
　　“你在这干嘛？”
　　“废话，跟你睡完觉不在这在哪？”
　　“原来如此。”韩絮点点头，往枕头里一倒想继续睡。
　　“原来如此你个头啊！起来，他是谁？”
　　韩絮往门口看去，心跳猛然停了两拍，油然升起一种捉奸在床的心虚感。
　　呸呸呸，什么捉奸在床，老子是正常男人，偶尔带个把女人回家很正常嘛！有什么可心虚的？
　　韩絮被莫思宸漠然的目光看得不敢抬头，打着哈哈道：“啊，你回来了，这位是……那个……”
　　“雨杉。”
　　“咳咳，我知道，雨杉，这位是我室友，莫思宸。”
　　莫思宸抽了抽嘴角，“幸会……”
　　韩絮见莫思宸反应比较正常，大舒一口气，又有些莫名的无奈。
　　莫思宸突然走向前，把衣服往雨杉的怀里一塞，拉起她的胳膊就把她往房间外面推。
　　“女孩子大早晨的光着身子怎么行？赶紧去穿衣服，这里人多眼乱，你还是到客厅去穿衣服吧。”
　　雨杉傻了眼，卧室的门在她面前嘭地关上了。
　　“你干什么？！”韩絮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莫思宸。
　　“我干什么？”莫思宸冷冷地看着韩絮，开始解衣服扣子。
　　韩絮目瞪口呆，睁着眼看莫思宸以既优雅又粗暴的方式脱了外套，脱了衬衣，接着脱下裤子，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莫思宸对韩絮邪惑地笑了笑，把手伸向底裤，韩絮警铃大作，立即捂住眼睛，在床上滚来滚去，“救命啊！□□啊！变态啊！你不要过来！”
　　韩絮身边的床褥向下陷了陷，莫思宸的体温传过来，韩絮偷偷地瞄他一眼，见他窃笑着看着自己。莫思宸轻笑着说：“我□□你？你想得美。我一晚上没睡觉困死了，别动，让我睡会。”手轻轻搭上韩絮的腰，莫思宸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了。
　　莫思宸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来，醒来后发现韩絮还保持着他睡着前的姿势躺着，只是睡着了，莫思宸轻笑一声，在韩絮的鼻头上啄了一口。
　　他轻声道：“我会让你改变的，无论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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