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森林

　　在看清楚后面跟着的两部车里黑洞洞的一片枪口后，周洛尘居然还吹了声口哨。
　　“叶，你今年的生日还真不是一般的热闹。”
　　“呵，我只希望这生日不要变成忌日才好。”余光扫一眼身后，被周洛尘拖着跑的叶皑难得的嘴巴坏起来。
　　于是换来轻笑两声，周洛尘手上一使劲把叶皑拉得一个踉跄。
　　“别这么说嘛，这不是还有我周大爷陪着，一定会把我老伴儿的命在衣兜里揣得紧紧地。”嘴里吃着冷风，周洛尘坚持把话给说完整了。

　　他们所处的这一处，说是郊外其实更贴近于乡下，在跑过一长溜的河堤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宽广的田野。
　　于是迎来周洛尘第二声口哨。
　　“叶，看啊！”原谅他就是这么没见识吧。
　　还处在兴奋阶段的周洛尘被叶皑一把推了下去。
　　“快走。”叶皑这么说。估计周洛尘再兴奋个几秒他们身上就得多出些窟窿出来了。
　　在雪下下来能听见潄漱声响的寂静夜晚里，麦子早就被收割了的田地里，只余下大堆大堆的枯萎枝叶，堆积在地面上，腐烂在泥土里，有只属于土地的气味，以及脚踩过之后发出的嘎吱嘎吱响声。
　　虽然下着雪的田地极其难走，却终归比被汽车追着要来的好些，后头的那些人要是不想在漆黑又陌生的乡村田地里翻车，最明智的还是放弃他们的车辆徒步来追，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不追，但显然那不太现实，周洛尘已经听见汽车刹车时轮胎摩擦过地面的声音了。
　　那时候他和叶皑已经快要跑到田地的那头，顺着田埂小路一直通往的是一片乡下居民特有的独栋小屋。
　　运气很好，周洛尘他们进的是间无人的空屋，看样子像是农家闲置的仓库，只有一扇小天窗，在没有月亮的这会儿，外面只比里头亮上一点点，但那也只限于位于天窗下的那一小块。
　　在小心的掩上门之后，周洛尘又拉着叶皑往里走了两步，两只手握在一起，现在只有手掌心的地方还留着一点温度。
　　“你举得是找你的还是找我的？”
　　“我可不知道。”
　　叶皑觉得腿有点儿发僵，没在意，被什么绊了一下。
　　结果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周洛尘倒是被吓了一跳。他想了想，蹲下身，用手机的光去照地面，那是一个小小的金属拉环，嵌在地面一扇不大不小的木门上。
　　门外面传来极其细微的说话声，在挨家挨户的打扰之前，相信那些追着他们的人会先把所有不能住人的地方翻一遍。
　　叶皑看着门的方向出了会儿神，在确定那些人不会立刻就冲进这里之后，他回过头来看周洛尘，那人也正好抬起头来，手机屏幕上的光打在脸上，他咧嘴露出两排惨白的牙齿，叶皑很想告诉周洛尘，现在的他要比外头那些人可怕上一点点。

　　这会儿，周洛尘和叶皑正待在刚才那个小仓库的地底下，金属拉环拉起来之后，竟然是个用来贮藏食物的地窖。
　　“猜猜我们能在这儿找到什么？二锅头还是小拉菲？”打着手机在两排架子间走着的周洛尘，打着趣问跟着下来的叶皑。
　　“我觉得你找到一罐腌白菜的可能性比较大。”叶皑平心静气的回答，并且自己找了个地儿先坐了下来。
　　农家的地窖并没有做得太过精致，又因为时间久了，靠近地面，由木制的板块做支撑，缝隙开得不小，能够让空气流通进来，他们在这里才不至于因为缺氧而昏厥，只是寒气重了，比上外面刚下雪的空气，温度并不会显得有多高，这一点，从不停跺脚的周洛尘身上就能看出来。
　　叶皑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半道儿上把自己宝贝的围巾给扔了。
　　那头的周洛尘只是哼哼两声，说句，“嘁，老伴儿你真没情趣。”
　　在连腌白菜都没能找到之后，周洛尘喘着粗气，乖乖坐到了叶皑身边。
　　他坐下来的时候，力使得有点儿大，撞翻了叶皑手边的一堆破罐子。
　　“我也挺想在看见整两部载着手持枪械的人的汽车之后有点儿情趣。”叶皑这么回他。
　　周洛尘嘿嘿一阵，翻开刚才合上的手机，语气略带严肃，却不难让叶皑听出里头暗藏的戏谑。
　　“叶，我们现在有三个选项。”
　　“嗯？”叶皑太了解他了。
　　“A，打电话找人，B，我们自己解决，C，我们被解决。”就周洛尘偶尔出现的被他自己称之为野兽般的感知而有时候又确实比较准的某种意识来说，外头的那群他们还猜测不出来意却一上来就用家伙的人，在逮到他们达到某种目的，或者说解决他们之前应该不会离开。
　　“我选A。”
　　叶皑的答案说的毫不犹豫，要知道他们这会儿身上可是除了各自的一部手机之外什么都没有配备，和外头火力充足的同志们比较来，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而在现在这种什么都还意义不明的情况下，叶皑还不希望周洛尘使出他的力气。哦，周洛尘手里还有袋狗尾巴（烟火），据本人所说是准备准十二点的时候两人一起放来着的，说到这个，叶皑还真不是一般的佩服周洛尘，什么都扔了怎么偏就那塑料袋紧拽着不放。
　　正想着，他的回答已经引起了周洛尘的不满。
　　“叶，你不相信自己？”那头的周洛尘注意力是放在为什么叶皑不选B上头的。
　　“我是不相信你。”说着叶皑按亮自己的手机，朝着周洛尘那头晃了晃，就看见那人鼻尖和耳朵都冻得红通通的，脸色却有些惨白，时不时打个哆嗦，只余双眼睛晶亮晶亮的。
　　叶皑觉得周洛尘这会儿比较需要回被窝躺会儿。
　　“嗷。”拉长音调，周洛尘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的不情愿，然后他开始按号码，给那个不知道有没有送完孩子回家的保姆，一边琢磨着该以何种语气向顾河阐述自己现下的地理位置以及被困原因。

　　打完电话，周洛尘不说话了。
　　两人静默着待了一会儿，叶皑忽然觉得不对，都下来好一会儿了，周洛尘居然还在喘着粗气，最主要的事，他撑在地上的手，虽然冰冷却还没有失去感知，有什么粘腻的液体正在慢慢流过来。
　　他一惊，猛的回过身去，面向着周洛尘，手开始在那人身上摸索起来。
　　那边周洛尘本来冻得有些迷糊，叶皑的手冰凉冰凉的忽的放在他肚子上，他没忍住叫了出来。
　　“叶，你做什么？”冷死他了。
　　不说话，黑暗里，叶皑的眉头拧的紧紧的，手上的动作却越发的慌乱，他讨厌周洛尘身上带一点伤，更讨厌自己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会闷声不响的忍着。
　　发觉了叶皑的不对劲，周洛尘一把抓住他在自己身上乱动的双手，“叶，怎么了？”
　　“你伤在哪里？”他问他。
　　周洛尘微的一顿，“我没有啊。”
　　“那这是什么？”叶皑把自己的左手手掌摊给他看，上头粘腻的液体正要顺着手腕往下挂。
　　周洛尘侧过头，盯着叶皑的手看了许久，居然还凑近闻了闻，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换叶皑不高兴了。
　　“叶，最爱你了。”周洛尘这么说着，舔了一下叶皑的掌心。
　　叶皑只觉得那舌尖热的突兀，在手掌里来回两下，就消失不见了，而在他感觉着空落的时候，它便又来到了自己的唇上，也是同样的来回两下，然后进来与自己的纠缠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非常温和的吻，带着珍重与甜甜的酒味，对的，酒味儿混合着稻谷的香味，是酒酿。
　　叶皑一愣，疑惑的看向周洛尘，即使是这么黑暗的地反，叶皑仍旧能知道他现在的表情，那必然是一副带着弯弯眉眼的温柔表情。
　　然后他随即转过脸来看自己刚才碰到的地方，那里有周洛尘刚才坐下时碰翻了的几个罐子，有个似乎正往外流着东西，那里头估计就装了这东西，自己的手冻僵了，感觉不出温度，只觉得黏腻腻的，下意识的还以为是周洛尘的血，却是自己吓了自己。果然遇上周洛尘的事，他总要不精明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农家人的手艺，还真是说不上来的地道
　　那边周洛尘早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里止不住的高兴，他把叶皑的手使劲搓两下，放进自己的衣服里，说着，“呵，我老伴儿的手冻坏了，来给你捂捂。”
　　叶皑抽了两下没抽回来，索性手指在他肚子上挠两下，像是在给猫顺毛，指尖刮过，惹来周洛尘一阵痒意。
　　正热闹着，地窖的门忽然毫无预兆的打开了，一道浅浅的光投下来，皮鞋踏在木制楼梯上的声音清晰而诡异，伴着金属枪口划过墙面的声音，难受的让人寒颤。
　　然后当那个人刚刚好站定之后，周洛尘听见他发出的第一个声音，不屑一顾的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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